金鑾殿內九龍繞柱，大正帝望著空無一人的大殿，不知在想什麼，後來王竹慢慢地從殿外走進來，佝僂著腰，卻是穩如泰山的在殿下站著講話:“陛下，凌大人今日回京，此刻正在宮外听宣。”
本就是在這里等凌衍，所以大正天子輕輕揮手王竹便告退，陛下傳見，這次王竹是前往正陽門恭迎這個在西南道立了赫赫功勞的監天司四司司命凌衍。
王竹在宮中的地位不言而喻誰都清楚不能將這個太監等同于宮中那些如同行尸走肉的閹人。
當王竹緩緩出現在凌衍視線中的時候，凌衍笑著走了上去，守衛宮門的禁軍大戟橫在他的身前，沒有大正皇帝宣召的旨意哪怕你是欽差大臣也不能闖宮門。
“放下吧，陛下有旨宣監天司四司司命凌衍進宮。”
既然有了旨意，禁軍便自然不會再做阻攔，其中還有幾位禁軍在朝凌衍眨眼報以歉意，他們自然也知道這位凌大人在大正皇帝心里的地位，也清楚如今這個年輕人是帝國最為炙手可熱的臣子，可職責所在，萬萬不能松懈。
凌衍朝這些人一一的笑了笑，這並未有什麼，面朝王竹走去，急忙便是說道:“怎麼是王公公你出來了啊，凌衍真是擔待不起的，這事你讓個小太監來做便行了，何苦這麼勞煩自個呢，晚輩惶恐啊。”
話里透露著和以往對于宦官的誠心，王竹喜歡這位鎮世王府的小王爺便是因為這樣，莫說在天下便是以小觀大的這座京城里就沒誰真的瞧得起他們這位不算男人的宦官，哪怕身在高位可還是總感覺低人一等，這種滋味人家當面不敢講，可是背後是暗自咒罵了無數遍。
而對于這明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人王竹見得多了，見得多了自然眼楮便是會很精明許多，看著人便能清楚的知道這人心底到底有沒有在惡心自己，而讓王竹對凌衍好感增加的原因便是因為他察覺不到凌衍的身上有著那種厭惡討厭的情緒以及言語。
“這是王竹的分內事，況且這也是陛下特意吩咐下來讓我親自來接欽差大人去往金鑾殿。”
“哦，原來如此。”
“嗯，既然凌大人已經知道了陛下在金鑾殿等候凌大人，那便急忙隨我走，可不敢讓陛下等久了。”
離開，腳步跨進這座小時候常來玩耍，後來漸漸陌生又變得恐懼的大正皇宮，高牆紅瓦，皇宮里的道路狹窄的僅能讓一人通過，而寬敞的路又是能數匹車馬並列而行，而這次進宮凌衍便是經歷了羊腸小道又走了陽關大道，而王竹一直在前面領著路，等終于到了的時候，王竹便讓凌衍獨自進去，而他在殿外守候就是。
“凌大人，還是快進去吧，陛下早就等你了。”
踏進金鑾殿，這座天下人都知道能有資格站列于此大殿之中的不是權臣便是公卿，大朝會時候文武百官便是在此處覲見當今的大正帝國的君王。
而今日，僅有凌衍一人前往覲見，所以他的心底有些緊張，甚至在走進歸心殿更多稱呼為金鑾殿的大殿中厚後連頭都不敢抬，只敢悶著腦袋走著，直到看見離著那層九道階梯還有兩步距離的時候便停了下來。
拂袖參拜，四腳朝地屁股朝天，長長的官服因為來的時候都沒有來得及換洗，所以好像就那麼滑稽，因為皺巴巴的，你說哪位臣子在金鑾殿上不將衣服弄好才來，
“監天司四司司命凌衍奉命巡視西南，剿滅西南匪患，現臣不負陛下所托，西南道隱患楊家已然伏首，山賊也已肅清，百姓生活已經逐漸趨于安寧……。”
大正皇帝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這些事他自然都知道了，隨後又突然問了句:，“怎麼比朕預計的回來時間多了一天啊？”
抬頭有時候是需要很大勇氣的，而恰好凌衍此時偏偏沒有，所以他便一直低頭回話，連大正帝的皇袍什麼樣子都沒敢去看，並不是講害怕，而是因為前兩天飛魚送來的情報讓他現在有些害怕。
听見大正皇帝的問話，凌衍心里無來由的發抖，座位上的這人可是這天下最厲害的一位，無論怎麼論都是最厲害。
但不能不回話，凌衍說道:“陛下恕罪，回京途中沿路的各州郡縣官員都刻意前來巴結我，而因為人太多，所以才晚了幾天抵達。”
“嗯？巴結你，上次你去那的時候朕便是知道你收了很多東西，怎麼來的路上也收了不少了嗎？你可知道，這段時間參你的折子可是太多了，你讓朕不能在今日未曾有著朝會的時候好好休息番。”
凌衍啞然，陛下莫非這是秋後算賬嗎？
不過再要懲罰也得停了看自己的解釋，這樣再做決定不遲。至于那些什麼史官，御史們他才懶得在意，那幫人現在還能在京城做事還是四司給了他們留下條活路。否則，御史這種官不大官威卻不小官員早就消失了的。
“臣承認臣來回兩路收了的金銀珠寶以及寶物有些多，可臣卻是半點將這些東西留下了的意思都沒有，臣听說陛下讓大學士主持重新編纂新編諸國志，而做這些可是需要銀子，畢竟需要考究的東西太多，而銀子多點，大學士才能將這新編諸國志編纂得更加合理，所以臣還未到京城便是已經派人先將所有的東西送到了大學士的府上，這點陛下應該知道的吧？”
“辛苦你是將東西給了文秀，否則朕今日無論如何也要治你的罪。”
金鑾殿里，帝王與臣子的談話都很正常，半點沒有逾越規矩，突然大正帝講了句話讓得凌衍措手不及。
“凌衍，朕讓你去西南道親手斬殺了夜梟洪厘，再讓這天下人都知道遠山的兒子大義滅親這樣的壯舉，你，心里可否恨朕？”
大殿冷清，殿里雖然是在白晝，可是依然點著白蠟，另外白蠟的蠟香混雜著柱子的味道，不停的沖擊進凌衍的口鼻眼楮之中。
“陛下是願听真話還是听假話？”大正天子問的突兀，而身為臣子的監天司四司司命同樣回答得讓人出乎意料，朝堂之上爾虞我詐，可任何一位臣子也不敢這樣和君王講話吧，大正帝同樣沒想到在下面這個連腦袋都不敢抬起來看自己的孩子竟然講出了這麼句好笑的話。
“真話！朕這麼多年听了太多的假話，以至于許多時候都將假話當成真話，你若是能講真話，哪怕有所冒犯朕也不怪你。”
君無戲言，況且這位大正皇帝可不是歷史上的那位朝令夕改的天子，所以凌衍便講了真話。
“陛下剛才所說恨陛下有些嚴重了，臣心里只是有點埋怨，談不上恨。陛下知道，臣的老師這些年已經沒有辦法再照料王府上下，更別提夜梟洪厘他們這幫人，所以這個重擔臣自然而然需要擔起來。臣是在想，既然他們曾經為朝廷付出了貢獻，那現在不講富貴可至少能讓他們安好，而陛下讓臣這次去做的事情與臣心底所想的南轅北轍。其實臣想過抗旨不尊，可是轉念一想，臣不去，陛下也會派其他人去，而且讓其他人夜梟和洪厘才算真的半點生路都沒有。”
“陛下給了臣一次機會，可惜，若是臣能夠讓夜梟洪厘重新歸附于朝廷，陛下必定是會寬宏大量，對于陛下這樣心胸寬似大海的君王，容納小小的夜梟洪厘也太容易了，可是臣沒有做到，這也是臣無能。”
“臣怨陛下為何不能讓夜梟洪厘以及更多的退出朝廷的鎮世軍將士好好過以後的日子，也怨陛下讓我去做這個惡人。”
凌衍說了很多，而大正天子僅是認真的听著，期間偶爾有著幾句話想說可也是未曾打斷凌衍的話，直到凌衍講完所有話的時候他才打算開口。
“你說的可全是真話？你可知道你剛說話之中有著些可能被稱之為大逆不道了。”
“回陛下，臣剛才所言句句皆真，全無半點虛假，至于陛下所臣剛才講的話有些是大逆不道，這也是陛下特賜臣但說無妨才敢說的，臣以為陛下不會這麼言而無信。”
為帝者，若是真和歷史上的那個朝令夕改的皇帝一樣，那可真的便是必定要很快覆滅于歷史的洪流之中。
金鑾殿內有著九十九條真龍，傳說遙遠東海有著座龍宮，比之人間帝王的宮廷還有華美，里頭住著的是龍王，是個呼風喚雨的神仙，只是後來不知怎麼的，那天東海海水逆流，龍宮破碎，然後龍宮之中的百條真龍除了龍王之外其余真龍全都被封印在了現在大正帝國皇宮金鑾殿的鎖龍柱上。
所以膽子小的人別說踏進金鑾殿，便是還擱隔得遠都會被嚇到，這便是那傳得邪乎的龍威吧。
現在凌衍能夠談吐自如也算不懼龍威了。
大正帝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喊:“抬起頭來，你父親在世的時候從來不會低頭說話，哪怕是與朕講話同樣是不會低頭彎腰。”
“這是因為臣父親比陛下你矮的緣故，講話再低頭的話，大概陛下便看不見他了。”這次凌衍站直了腰桿講話，大正皇帝體型壯碩，另外雖看著不是很魁梧，可高大卻是顯而易見，肩膀很寬，畢竟這是用來扛著天下重擔的肩膀，不寬怎麼能抗得了這麼多。
繡有紫金九龍的龍袍，彰顯著帝王的威嚴，听完凌衍的話他笑了起來，講道:“是啊，遠山的算是在帝國將領中比較矮的一位了，朕曾經特意派人給他縫制了雙穿上之後能高上一寸的鞋，可他不穿，朕也沒有辦法，所以和他講話的時候還得低下頭來。”
這鞋還在王府里，沒誰扔掉，只是也沒誰在意。
幾番交談，凌衍終于是忍不住問了句:“陛下，臣一直有個希望，那便是完成父親沒有完成的願望，率領鎮世軍將這天下通通納入大正帝國的版圖。”
臉色一直平平靜靜的大正帝眼角有了不易察覺的抖動，隨即他便拂袖坐回了龍椅，冷酷。
“此事你休要再提，鎮世軍已然成為歷史，朕會銘記所有鎮世軍的人，朕感激他們，但既然過去了的便讓他隨風飄散。”
幾句話便徹底讓得凌衍清楚，鎮世軍的重建半點都沒有可能，凌衍沒有繼續提下去，只是匯報了西南道的事情，然後順帶講了句回京的路上見著的黃州景象。
听見黃州令尹黃英竟敢派遣士卒追殺無家可歸的百姓之後，大正皇帝猛的拍了下龍椅，神色怒，這黃英竟敢如此欺君。
這些天黃英遞到京城來的折子講的是今年洪澇減緩，百姓並未遭受太大損失，僅有部分地方危險，但因為連年洪澇導致多處郡縣百姓顆粒無收，這段時候大正皇帝便是直接下令戶部朝黃州撥去了三十萬兩銀子，數萬石糧食，現在看來這些銀子和糧食不知道是進了誰的口袋呢。
“這件事朕自會讓人去查，你退下吧。”大概是因為凌衍提了重整鎮世軍的事情，所以大正皇帝沒了與他談話的興致，最後僅是這麼意趣闌珊的讓他退下，凌衍自然也是听從旨意。
而等凌衍走出金鑾殿的時候，王竹便是迎了上來，這位王公公不僅會做人，而且本身實力還很強大，最起碼凌衍知道這位王公公可還是金縷衣的某位金衛，真打起來人家估計一只手便能殺死自己了，畢竟是能和劍墳的劍一對抗的高手。
不過現在王竹對于凌衍僅有好意，這是打算再將他送出皇宮，不過凌衍拒絕了。
“王公公，凌衍便自己出宮就行，您在這侯著，估計陛下馬上便是要讓你進去呢。”
“既然如此，那”王竹話還沒講完殿內便果真是傳出大正帝的聲音來。
“王竹，給朕進來。”
所以這趟出宮凌衍僅是有著兩個小太監護送著，因為這兩個小太監膽子都太小，走在皇城里連話都不敢大聲講，所以三人走著只能听見踏踏踏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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