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還是一樣的人。
但看起來卻仿佛是完全不同的人。
老板娘的面色看著更和善了,笑容也多了。
原本干瘦的矮仔,皮膚也變得白皙了,笑起來露出一口小白牙的時候,顯得十分活潑。
這小孩,去了好的學校讀一陣子,現在也變得斯文許多了。
想來是老板娘和矮仔互相影響吧。
“林阿姨,我現在不叫矮仔啦,你要叫我立升,我叫立升。”
“好啦,升仔,你快點回去寫作業吧,媽媽還有話要和你林阿姨說呢!”
老板娘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把矮仔引開了。
阿列阿天看了一眼熱鬧,就走開了。
身影和以往一樣,麻木僵硬,像是行尸走肉。
只是比起以往,前面少了一個人。
“癩頭叔呢?”
林凌忍不住問。
阿列阿天的變化這麼大,直覺告訴她,這和癩頭叔脫不了關系。
這話一出,全場沉默。
大家互相看來看去的,都是一副不好開口的樣子。
惹得林凌心中愈發好奇。
最後還是老板娘率先開口,“你們這段時間沒回來,發生了很多事情,還是先坐下,我再慢慢和你說吧!”
說完拉著林凌和楚義,一行人往大廳去了。
阿列阿天也不在這,兩人直接上樓去了。
隨後。
林凌從老板娘的口中得知,原來前段時間癩頭叔酒癮加重,每天都要喝掉七八瓶酒,喝完了就對阿列阿天打罵不停,大家多次勸說都沒用,癩頭叔死性不改,還是天天喝酒。
終于,有天酗酒過度,癩頭叔半夜里人就涼了。
醫生來檢查過後,說是醉酒後,喉嚨里的嘔吐物堵住了氣管,窒息而死。
在大家的幫助下,阿列阿天兩個小伙子艱難地操持了這場喪禮。
喪禮很快就辦完了。
花費了不少錢,但有大家給隨份子,相信也能攤平。
大家雖然惋惜一條生命的逝去,但癩頭叔的死,對阿列阿天兩兄弟也稱得上是一件好事。
沒有了一個酒鬼父親,阿列阿天以後扛貨掙到的錢就能自己存下來了,辛苦個幾年,也能攢到一點老婆本。
兩個小伙子年輕力壯的,又肯干活,以前也不是沒有姑娘看上過,可惜看到癩頭叔那副樣子,全都被勸退了。
看上去好像是皆大歡喜的局面......
可癩頭叔的死,對阿列阿天兩兄弟的影響卻不止如此。
第一個發現不對勁的是阿文。
癩頭叔死了半個月後的時間,阿列阿天還是不去碼頭扛貨。
他心里疑惑,就去碼頭問了,以為是有人因為癩頭叔遷怒到兩人身上,結果得知是阿列阿天兩兄弟自己辭掉活兒的,趕緊去找兩人問清楚。
結果讓他震驚。
阿列阿天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染上了癩頭叔的毛病,兩人在屋子里喝得爛醉,像是一灘爛泥一樣倒在地上,他怎麼拉都起不來。
當時那個場面,給了他很大的震驚。
其他人也不是沒有想過要勸,然而阿列阿天根本不想做出回應,即使他們說再多,也是左耳進右耳出,讓人很是無力。
久而久之,大家也不願意管這些事了。
“怎麼會這樣!”
林凌眉頭緊皺。
想到兩個大好的小伙子,現在自甘墮落,心情就很難受。
原以為癩頭叔是兩兄弟最大的拖累,沒想到失去了癩頭叔,兩人會這樣墮落。
眾人的心情也很復雜。
是啊,難道他們一直以來都誤會了......是不是癩頭叔也沒有那麼可惡呢?
“不說他們了。”
林凌心里怪難受的。
讓她去管,她也是無從下手的,更加沒有那個時間心里去研究兩人的心路歷程。
當一個人要成為一灘爛泥,這個時候無論是誰去拉他都沒有辦法讓他立起來的,除非爛泥終于想開了,想上牆了。
說她冷漠也好吧,可是阿列阿天的死活又關她什麼事呢?
有錢喝酒,那就喝去吧!
沒錢了,自然就會去干活。
哪怕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能活著就行,也是他們的選擇。
最差也不過是哪天像癩頭叔一樣喝死。
癩頭叔有兩個兒子給收尸,到了阿列阿天,相信這群街坊也不會看著他們死無葬身之地的。
......
“哎,那就說說我家矮仔好了!”
老板娘順從地改變話題。
“阿媽,說好了要叫我立升的!”矮仔不樂意了,大聲喊了起來。
“哎喲,我家升仔,你是不知道啊,上個月剛轉進去,這個月他就拿到了考試的第一名啊!”
“我以前就老覺得我家矮仔,不對,升仔他聰明,現在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待!”
老板娘一副沾沾自喜還要強迫自己壓住的樣子,讓人看得有些想笑。
那股子驕傲的姿態,像極了初晨的大公雞。
周圍的鄰居也幫著說話。
“是啊,以前就看出升仔聰明了,沒想到現在讀書也能用上!”
“以後讀出個名頭,就不用像其他人一樣,去碼頭當苦力咯!”
“這話說得,升仔就算讀書不用功,大不了就是回來收租,哪里用去當什麼苦力......”
“哎喲,我把這事兒給忘了,升仔確實是不一樣......”
說著說著,語氣便不免有些發酸了。
憑什麼好事都讓老板娘一個人佔了。
找的男人是單親,家里只有個老娘,嫁進來不到一年婆婆就去世了,男人是個耙耳朵,家里全听她做主。
結果沒幾年,那男人出意外死掉了,留下老板娘和升仔母子倆相依為命。
看上去好像很可憐的樣子,但是他們有一棟樓呢!
每個月,光是小樓的租金,起碼就有大幾千,更別提老板娘還在做飯菜賣給別人,這也能掙不少吧!
現在還把升仔送去了好的幼兒園,以後讀出來,那就不一樣咯!
以前看著大家是鄰居,好像都差不多,還很同情老板娘的命,現在猛然想到這一點,心里便有些不平衡了。
老板娘擺了擺手,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王婆,你也別光說我啦,你家男人不是去飯館打工了嗎,現在听說被大廚師收徒弟了?以後學成,自己也能開個小飯館,小日子還是蹭蹭蹭地往上走?”
“程叔,你兒子今年大學快畢業了吧?以後找個學校當老師,家里多一份收入,日子也不用緊巴巴啦!”
“還有你啊,劉叔,你家閨女嫁得好,每個月都給你打電話打錢,別以為我不知道啊!”
“我家升仔現在才幾歲,誰知道以後怎麼樣啊,我想享福啊,還久著呢!”
老板娘寥寥幾句話,很快就扭轉了大家的重點。
是啊,別看老板娘過得好,他們其實也不差。
林凌︰“看來大家都過得很好啊,我替你們感到開心!”
兩個月沒見面,大家的生活都有了改善,有了希望。
這真是一件好事!
“日子嘛,還不就是那樣,只要肯努力,總不會餓死人的!”
剛好阿文回來,說了這樣一句話。
大家都很贊同,紛紛點頭。
林凌有些意外。
看來這段時間,有變化的,也不只大家啊!
阿文變了。
最明顯的就是氣質和精神,原先他在碼頭幫人扛貨,皮膚曬成了小麥色,人也是干瘦干瘦的。
這兩個月不知道他去干了什麼,居然白了不少,頭發也留了起來,留著短發,加上那一身白襯衫西褲的打扮,看起來居然有點文藝青年的範兒了。
然而,阿文可是一天書都沒有念過的人啊!
“阿文,你這是......什麼情況?”
楚義很震驚。
一段時間沒見,阿文的變化也太大了吧!
“嘿嘿嘿~”
阿文不好意思地笑,臉皮居然紅了。
大家見狀,更是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原來啊。
阿文之前不是幫楚義到店里干活嗎?
每天都要來回地跑,有天收工回家,在電車上遇到一個臨時要生產的孕婦,周圍沒什麼人了,阿文只好挺身而出。
正好是下雨天,路邊的出租車一看是孕婦,停都沒停就走了。
阿文眼看沒辦法,只好把人一路抱到醫院門口。
等到了的時候,把人交給醫生和護士,他人也差不多脫力了。
他墊了錢,在醫院休息了一會,就走了。
後面也沒把這事兒記在心上。
誰知道那產婦和她的家人有心,一直想找到他當面感謝。
正好那產婦還是個美術老師,畫了阿文的畫像,連續好幾天派人在電車上蹲著,終于找到了阿文,提出要給他一大筆錢。
阿文心想,自己只是幫忙把人送到醫院,做了人人會做的事。
哪里能要別人的錢呢?
因此他只肯收回自己幫忙墊付的錢,其他的說什麼也不肯收下。
對方無奈,只好把感謝的方式換了一下。
提供一個機會,介紹阿文去公司上班,又給他報名了夜校,說他只要好好干,畢業就能轉正,以後一直留在公司了。
面對這樣實用的幫助,阿文實在無法抗拒。
便答應了下來。
畢竟,工作是要靠自己努力的,夜校也是要自己用心學習才能畢業的。
他拒絕不是自己掙的錢,但也不會錯失這樣改變命運的好機會。
他用心對待工作,好好學習,所以領工資的時候很踏實。
“還要感謝楚哥,要不是你給我提攜我干活,我也不可能遇到我的貴人!”阿文一臉感激。
其實他一直沒什麼。
以前在碼頭扛貨,但是每個月都存不下錢。
不是被借走,就是自己吃喝花掉了,加上房租也要花錢。這些年一直處于沒有積蓄的狀態。
如果那段時間,不是楚義每天給他結算工資的話,他連那名產婦要接生的錢都拿不出來。
所以他十分感激楚哥,讓他想救人的時候,有能力做到。
“這有啥,你自己努力的成果!”
楚義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阿文是他看好的弟弟一樣的人,原本就想提攜他,如今阿文有了自己的機遇,他也可以稍微放心一些了。
“楚哥,你們這次回來,還走嗎?”
阿文有些著急的問。
如果可以,他真想和楚哥兩口子當一輩子的夫妻!
遇到他們,改變了他太多。
如果不是楚哥,他絕對不會想到要攢錢,也不會有這樣的機遇。
“這次只是回來看看大家,以後不回來了。”
楚義笑著搖頭。
這邊很好,大家也很好。
只是有個梅姐,給他帶來了很大的陰影,他這輩子都不會想要回來住了。
阿文“啊”了一聲,顯見有些失落。
其他人也是。
雖然早就知道,林小姐和楚先生不是他們這里的人,以後遲早要回到他們原本的世界的。
但真的听到了答案,還是會感到難過。
“以後都不回來了?”
老板娘眼眶濕濕的。
林凌想了下,鼓起笑容︰“也不是,以後有空還是會回來看看大家的。”
“現在忙著賺錢養家,住在這邊就不方便了。”
......
賺錢養家,這四個字,出現在林凌的嘴里,多少是有些違和了。
這兩人看起來就是那種不會為生計所困擾的人。
街坊鄰居都不是很信,然而林凌都這麼說了,他們只能選擇相信。
“那你們以後一定要記得回來看我們啊!”
老板娘抓著林凌的手,殷切地囑咐著。
為了不讓林小姐和楚先生看扁,他們也要努力生活才行!
不然再次見面的時候,豈不是太丟臉了!
林凌用力點頭。
一想到很長時間都不會再見,她心里竟然也有些不舍。
人類的感情,還真是奇怪啊。
一直到離開了北角。
電車行駛著。
林凌的心情都沒有恢復。
“楚義,你說,我們真的還會回去嗎?”
她突然有些不大確定。
“肯定會的!”
楚義攬著她,一手抓著欄桿,一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如果你想的話,我們以後可以每年都過來看一遍!”
“每年啊......那還是算了吧,三五年看一遍好了。”
要是每年都看的話,她怕自己懶得來。
“你啊!”
楚義失笑。
他這媳婦,真是古靈精怪。
說不舍的是她,懶得來的也是她。
讓人怎麼說才好!
“我都行,听你的!”
......
“奶茶店的生意好,兩個月就能回本了,你要不要考慮再開兩家店?”
“那你呢?”
林凌要是忙起奶茶店的事了,絕對顧不上楚義的,更別提家里還有個小寶要他們操心。
“我啊,已經放棄賭約了,跟你賭,我哪里有勝算!”
楚義心想,他想要的給閨女取名的事,已經達成了。
盡管這事兒,媳婦好像沒注意到。
他也沒想能瞞過去,在這之前,就先討好一下媳婦得了,好讓媳婦下手的時候輕一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