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不樂意上學,我能有什麼辦法!”
面對林凌的質問,老板娘露出了無奈的神情。
“他自己念書不行,平時也不愛和同學玩,我替他發愁啊!”
“他不願意上學,我能咋辦?”
“這不是想著給他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哪怕當學徒也行啊,免得以後長大了一事無成!”
老板娘神情有些委屈,當父母的還不是為孩子好,既然不念書,那就得早點學個一技之長,免得以後成為社會的敗類。
林凌啞然。
沒想到里面還有些這些內幕。
看來她還是來得太短了,知道的事也不夠多。
不過她有一個疑問。
“矮仔挺聰明也挺努力的,如果有認真學習的話,成績應該很好吧?”
上次她還看見矮仔蹲在後院用沙子劃字,當時覺得這孩子挺愛學習的,想當然地就把他沒去上學的鍋扣在老板娘身上了。
面對林凌關心的眼神,矮仔的選擇是低下頭,不讓任何人看見他的表情。
“他哪里努力了,一天天不是跑碼頭就是出去玩,瞎折騰。”
“每天都是干干淨淨的出去,回來就一身灰,搞得我洗衣服多累啊,而且還愛撿垃圾,總以為里面會有寶貝!”
“小小年紀就老想著發大財,我也是想讓他腳踏實地,才想把他送去干活的。”
“讓他吃點苦頭,回頭要是想念書了,再回學校也來得及啊!”
......
老板娘喋喋不休地念叨著。
仿佛要一口氣說出自己的不快。
周圍的人都沉默了。
任由她揮舞著大嗓門。
林凌嘆了口氣。
原來如此。
這樣的話,她也不能說老板娘的行為不對了。
問題的點就在于,矮仔到底想不想學習?
從她的觀察來看,矮仔挺愛他媽媽的,而且總想著幫他媽媽掙錢,對錢有一種莫名的執著。
和老板娘不相上下。
不同的是,老板娘的執念是不允許別人克扣她一分錢,哪怕只欠五分錢,她也一定要拿回來。
矮仔則是想著發財,對于和錢有關的事都很積極。
這是他們的處境決定的。
人沒錢的時候,他們的心是不安定的。
一心只想著錢。
哪怕有再多的問題,他們也只能看得到沒錢這一個點,覺得有錢了就什麼事都能解決。
但事實往往並非如此。
林凌彎下腰,耐心地和矮仔說。
“矮仔,其實你現在這個年紀,出去打工人家也不要你的,年紀太小了,很多事情干不了,會吃虧。”
矮仔緩緩抬頭。
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倒映著她的模樣。
“而且打工是很難的,你什麼技能都沒有,就只能干苦力活,這樣的工作會很容易留下職業病。”
“就像賴老三和阿文一樣,搬貨久了,對腰的傷害很大。”
“你應該也看到過,阿文搬貨多的時候,晚上回到家會累得站不直,爬不起來,疼得一身冷汗。”
......
矮仔沉默著,嘴唇囁嚅了幾下。
“可是,我不想去學校......”
“為什麼呢?”
林凌睜大了眼楮。
看來她的猜測沒錯,矮仔在學校里受欺負了?
矮仔看了母親一樣,小聲附在林凌耳邊說話。
“我和同學們都說不上話,他們每天都會有牛奶和面包,我什麼都沒有,都是吃自己帶的飯。”
“他們的衣服好漂亮,嶄新嶄新的,我的衣服卻是跟學校買的二手校服,他們都笑話我。”
“他們都是坐校車去學校的,我要走好久,每天都是我自己一個人上學放學,他們說我是野孩子......”
“而且學校教的東西好簡單,老師教一遍我就學會了。”
“上次教乘法,我是最快學會的,我一直在舉手,別人都沒有舉手。可是老師就是不喊我......”
“偏偏先喊了別人,等他們都沒做出來,才喊的我......”
矮仔一件一件地說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了。
林凌有些心疼他。
這個年紀的孩子,大多還處在什麼都不懂的階段。
而矮仔卻這麼早熟。
“你很棒!”
林凌摸了摸他的頭發,笑著鼓勵。
“你現在是很聰明,但如果你不繼續學習的話,以後的課程你也會跟不上的。”
“不要覺得自己現在超過了同學們,就能放松了。”
“你們的環境不一樣,他們持續求學,加上家里的教育,以後他們的未來是一片坦途!”
“如果你不上學,以後找好的工作都要學歷的,那個時候你就什麼優勢都沒了!”
......
矮仔欲言又止,眼神有些迷茫。
“還是去上學吧。”
“可是......”
矮仔還想再說。
但是老板娘已經沖了過來,一把摟住矮仔。
用衣袖擦掉他臉上的淚水。
“你這孩子,要是受了委屈你就回家和阿媽說,別什麼事都憋在心里,你不說阿媽怎麼會知道呢?!”
剛才看見孩子那一臉的淚水,她整個人都傻了。
本以為自己把孩子養得好好的,天天都能放開了撒歡,哪怕孩子不學好,她也沒生氣。
只要孩子健健康康就好。
可是看到矮仔寧願和一個無關的人傾訴心事,卻從未和自己說過什麼,頓時這心就跟刀子在割一樣。
“媽,我沒事......”
矮仔癟著嘴,眼淚又一次泄洪了。
本來還能忍住的,但是有阿媽這麼一抱,加上那番話,頓時哭得稀里嘩啦的,埋頭在她懷里痛哭出聲。
......
周圍人都很沉默。
矮仔的事,看似和他們無關。
但又似乎就是他們......
“老板娘,可以的話,最好還是把孩子送回學校吧!”
林凌有些納悶。
按理來說,矮仔上的學校,應該就在附近,不至于貧富差距那麼大啊!
“那個學校,學費也挺貴的......”
老板娘訕訕地說,神情尷尬。
要不是因為學費太貴,她也不會听矮仔說學習很難就給他停了。
“有多貴?”
林凌好奇了。
小孩子上學,還能有多貴?
“一個月要一千多,這還不算校服費和伙食費......那兩樣要另外加錢的。”
“啊!這麼貴!”
林凌震驚了。
這什麼學校,瓖金的嗎?
看來是她誤會了!
老板娘不是後媽,這是妥妥的親媽!
“這麼貴的學校!”
“老板娘怎麼想的啊,小孩子讀那麼好的學校干什麼......”
“這一個月就得用掉大半棟樓的房租啊,沒想到老板娘這麼舍得。”
大家也很震驚。
老板娘不聲不響的,大家更不關心一個小孩子上學的事,誰也沒想到矮仔的學費居然這麼貴!
老板娘露出尷尬的笑容,點點頭︰“是啊,他們說是什麼貴族學校,還是雙語的呢,我想著有錢人都上那個學校,我就咬咬牙給矮仔也報名了......”
她滿心想著要對孩子好。
誰能想到,反而害了孩子呢!
“還是送到普通的學校吧!”
“上學的路長著呢,現在的花銷你還能承受得了,可是以後高中大學的學費只會更多,到時候你又要讓矮仔怎麼辦呢?”
老板娘的收入就是那點手工的錢,還有這棟樓的房租......私底下還有沒有灰色收入,林凌就不知道了。
但是顯然,這兩份收入並不足以支撐矮仔以後的學費,甚至是現在都有些緊張了,否則老板娘也不至于會同意他停學。
“但是,我怕他不......”
不等老板娘說完,矮仔就急匆匆地搶著說話。
“我可以的!”
“我想和大胖小胖一起上學,他們上學可有意思了,而且老師也很好。”
他具體地指了幾件事。
看得出來,他很向往。
“你怎麼不早說呢!”
老板娘又羞又惱,孩子明明是想上學的,偏偏她這個當媽的沒發現,還是外人來了才揭開。
這顯得她這個當媽的多不稱職啊!
“我不敢嘛,怕你生氣......”
矮仔小聲嘀咕。
他之前為了能夠不去上學,做了很多壞事。
比如作業不寫不交,上課睡覺等等......
“以後不許這樣了!”
老板娘板著臉說,在他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這臭小子,不收拾是不行了。
居然敢瞞著她這麼多事情!
寧願告訴一個外人!
剛才說的什麼事,她都沒听清楚,光看見他那一臉的眼淚就嚇得心慌了。
“以後不敢了!”
矮仔齜牙咧嘴地說道。
老板娘這才感覺心里舒爽了,不情不願地問道,“那你要去大胖小胖的學校?”
“嗯!”
矮仔忐忑地看著她的眼神。
“行吧,不過你這次要是再不學好,我可不會讓你退學了!”
這種事有一次就夠了!
剛才楚太說的話她都听到了。
雖然沒怎麼听懂,但是就明白了一件事,以後找工作要看學歷的,讀書不好的人,只能干會生病的苦力活。
她好好養大的孩子,肯定不是為了讓他吃苦的。
所以,必須要好好學習,好好搞那個學歷!
“嗯。”
矮仔點點頭。
其實待在家的日子,他也有些後悔。
一開始是覺得很開心的,什麼都不用干,而且還能隨便玩,省下一大筆開支,阿媽買菜也舍得放肉了,那叫一個美滋滋。
時間久了吧,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平時一起玩的小伙伴們,除了周日都要上學,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別人還對他羨慕不已,天知道他有多羨慕他們!
“楚太,這次多謝你了!”
和孩子說開之後,老板娘冷靜下來,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了。
真是多虧有楚生楚太了。
果然聰明人就是不一樣。
矮仔在她眼皮子底下退學這麼久了,她一直都沒搞明白孩子的想法,人家楚太才來了多久,就看得一清二楚。
這人有個聰明的腦子就是好啊!
不像她,笨,又沒有什麼本事,一輩子就這樣了。
自己過得苦點沒事,不能讓孩子重復自己的路。
不然生孩子下來干嘛呢?
“沒事,舉手之勞罷了。”
林凌笑眯眯地說道。
突然害羞的老板娘,看起來怪有意思的。
一向大大咧咧,這會子看著跟著別扭的小姑娘一樣。
“之前的事,對不住啊!”
現在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有多失禮。
人家只是租了她的房子,她就跟不要臉皮一樣,扒拉在人家身上,想給矮仔謀一個前途。
唉,現在想來太不應該了。
只是,她當時真的很想這樣做。
如果成功了,能夠改變孩子的命運,那她不要臉一點又有何妨呢?
“我能理解的,都是為了孩子嘛。”
林凌依舊帶著微笑。
老板娘的行為,就和村子里那些想讓林凌帶他們出去打工的人一樣。
因為他們的生活里,突然有一個成功人士,過著他們想象中的生活,他們自然會想要攀附上去,試圖模仿復制。
像老板娘這樣,只是想通過林凌的關系,給孩子找一個出路,也不算過分。
“對對對!”
這番話給了老板娘一個台階。
她一下子就覺得好受多了。
對林凌愈發感激。
“你們剛才是要出去吧?”
她猛地想起這個,忍不住懊惱地拍了下腦袋︰“瞧我干的好事,耽誤你們時間了。”
“你們快去吧!”
林凌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
可是老板娘一臉真誠的樣子,讓她不好拒絕。
只好硬著頭皮和楚義手牽手走出大門。
走出一段距離後,兩人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媳婦,你還想散步?”
雖然他身上帶了手電筒。
但是摸黑散步......
怎麼想都很奇怪啊!
“不想!”
林凌臭著臉回答。
還不是怕她直說後,老板娘會更尷尬。
有時候人太聰明也不是一件好事!
“算了,我們去便利店看看吧,麗姐應該還沒關門!”
林凌突然提議。
楚義想了想,周圍也沒啥好逛的,去便利店看看就當是消遣吧。
如果沒有想買的東西,還能給孩子們打個電話。
夜色如墨,街上沒多少人。
手電筒在前方照出一圈白色的光亮。
周邊有零星幾只螢火蟲,偶爾飛過,帶來一點綠色的亮光。
還有蛙鳴,一聲一聲。
“你們給我滾啊!”
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咆哮,然後就是摔砸東西的聲音, 里啪啦的。
林凌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停住腳步。
和楚義的眼神對上了。
這聲音,好像是麗姐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