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薔薇
二十五存貨下）
晚間新聞前整點報時的響動“嘶嘶啦啦”地在宋叔那台即將報廢的古董收音機里兜了一大圈子才磕磕絆絆地落在地上，砸出幾個響音，審訊室外走廊盡頭的洗手台鏡面跟前就輕浮地飄了一聲口哨出來，哼著不知道是什麼小曲兒的濫調，鞋尖兒還有一搭沒一搭地磕踹著台面底下墊高防漏的磚塊，像是在合著他嘴里的動靜打著亂七八糟的拍子。
梁明最近在市局里溜躥得熟門熟路，出來放個水也好一派浪蕩逍遙，慢條斯理得像是在他們家自己的產業辦公樓里。他余光覷了眼身後半步遠嚴陣以待的小警察，抬手沾水抹了抹晝夜顛倒將將睡醒就被拽到市局里接受審訊毛躁得亂翹的眉梢，隔著鏡子又沖抱著文件夾快步經過的周小邈吹了聲口哨，沒等挑眉搭上話茬兒，宋叔就先端著他的老古董橫身擋在梁明騷擾的視線正當道，梗著脖下巴頦朝他一挑。
“瞎看什麼呢瞎看！”
“我這不是欣賞欣賞警花妹——”梁明慢悠悠地轉身，長腔短調地回了半句話就被身旁掐著腰帶的小警察咂吧著舌尖兒沒多大威懾力的一聲“老實點兒”惹得嗤聲一笑，連忙舉手投降似的抬起晃蕩著銬子的胳膊，又敬了個禮，指尖不著調地抵在額角。
尹貴平剛被這軟硬不吃的紈褲煩得咽了兩片降壓藥，窩靠在審訊桌後頭撩抬起眼皮瞪視著梁明那副搖頭晃腦，捎帶了一眼抽煙抽得滿腦袋煩躁的顧形，拎起文件夾往桌板上一敲︰“讓你上廁所，你擱這逛大集呢？！”
“我今天喝酒喝到凌晨呢尹隊長……還沒等睡醒就被你們抓到這來問東問西問天問地，稀里糊涂地給我扣了這麼大一頂帽子——”梁明嘴上耍賴，胳膊腿兒倒像是確實醉酒乏力的規矩，呵聲翻了尹貴平一眼，癱靠在椅子里嘆了口氣，“冤不冤的且不說，我頭還暈著呢，走慢點也不行？”
“少在這兒拐彎抹角的想轍逃避責任！”尹貴平懶得跟他兜圈子，橫眉厲色一拍桌板︰“我再問你一遍，樓耀樓馨名下首飾加工廠——”
“不是我拐彎抹角啊，阿sir~”梁明眉頭一皺，前傾著上身打斷了尹貴平的苛問︰“……說到底，不理解的人應該是我吧？照常理來講，這廠房還是車間的地界，那都擺明了是注冊在樓耀樓馨名下，這查人戶口的事兒你們應該門兒清啊，在廠房里找到白粉你們不去找梁霽，找到我這兒有什麼用？！既不是我媽又不是我舅舅，跟我半毛錢關系都沒有的破房子，怎麼就變成我逃避責任了？”
尹貴平剛噎那兩片降血壓的藥效還沒頂上來，被梁明嗆了一句就“騰”地立起一雙三角眼，“盛城際速——”
“盛城際速的經理你們也調查了有段時間了，他干的那些事兒跟我有什麼直接關系嗎？他往那沒人的廠房里遛彎兒是想干嘛我上哪兒管得了？”梁明嗤聲一樂，“難不成我簽個勞動合同交個保險就是我慫恿他知法犯法？使詐也沒這麼使的……”
“工廠的情況，說到底還是從羅恃開的那個山前酒吧的監控里挖出來的線索，這兜兜轉轉的，也繞不開你這尊佛嘛……再者說，你要是真跟那工坊里頭的貨沒關系，又哪兒來的使詐一說，那不得是——兵不厭詐？”
顧形總算搓了搓被幾根兒煙燻得滿是郁悶的臉，背手掏出褲子口袋里有點兒硌得慌的手機往桌上一撇，疊壓在摞了挺高的卷宗上面，“反正最近也是常來常往，就當是個……配合調查，例行問詢。”
“配合警方調查，那可是羅老板身為良好公民的偉大責任，這倒是無可厚非，我悉听尊便啊，就是這例行問詢吧——”梁明晃了晃“叮鈴鐺鋃”的手腕，“以前可沒帶過這個啊顧隊長。”
“拆了也行，待會兒再帶上，不差這一刻半晌的時間。”
顧形掀抬著視線安靜的注視著梁明的眉眼，見他似乎對于“羅恃提供線索”這麼個隱情沒什麼“慘遭背棄”的夸張反應，大概也就斷定了這對“狐朋狗友”一遭踫頭，十之八九就是跟這牽連出樓馨樓耀禍水東引的情況有關——顧形擺了擺手，示意著始終虎著臉守在梁明跟前的小警察上前，轉而耷眼在尹貴平兀自憋氣窩火的膝蓋上拍了一巴掌，扒拉著桌面上的文件，拎出兩張鑒定報告敷衍地晃過梁明的眼前，“我們根據山前酒吧的後門監控，追查到了幾位老熟人，這哥兒幾個但凡來喝酒找樂，都會想盡辦法背著人往這個首飾加工廠里鑽，不過其中嘛，有兩個人比較特殊……”
梁明交握著雙手，指腹緩慢地在指節位置打圈，懶散地往顧形的手邊上瞥了一眼︰“怎麼個特殊法兒？”
“一般來拿貨的呢，都是溜門翻窗鑽狗洞，但在廠房旋轉樓梯後頭的鐵門附近，我們提取到了幾枚相對完整的鞋印，以及兩枚模糊得沒法做比對的指紋。”
“其中一個是樓耀，他說這破廠房雖然廢棄，但還有樓馨的遺作收藏在工作室里，所以他偶爾會回來轉轉，懷念一下自己早逝的親妹妹。”顧形揣著胳膊歪了下腦袋，瞧量著梁明抬起眉毛時掛了滿臉的鄙夷，“有問題？”
“也算不上是什麼問題……”梁明冷哼了一聲，“不過就是據說樓耀這人，早先不知道自己妹妹在外面當小三的時候對樓馨還真是挺好，但後來嘛，就覺得家門不幸唄……偏偏又舍不得他妹妹的錢，等到人死透了，隔三岔五有事沒事的打著樓馨的旗號折騰來折騰去……跑到破廠房里追憶往昔，不怎麼正常，擱在他身上倒也說得過去。另一個呢？”
“另一個你應該也熟，洪信宇。”
顧形聳了下肩膀，撈起手機翻騰了張照片遞過去。
“我們沿著他的腳印從加工廠一路走出去，找到了另外一片廠區——梁總看著，有沒有那麼點兒……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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