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看,上去很美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貓膩 本章︰第一百一十六章 看,上去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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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府的馬車行走在出城的道路上,剛剛出了西城門,向著遠方那些被籠罩在暮se中的田莊行去。晨間入了宮,一直在午後才回府,範閑卻也沒有耽擱什麼,直接和婉兒上了馬車,去郊外的田莊。

    就在昨天夜里,宮里的旨意出來,對于範府的監視工作完全結束,人們本以為陛下與範閑之間的冷戰就此了結,但沒有想到,當範閑入宮見駕之後,宮里並沒有傳出來起復的消息,連一點相關的旨意也沒有。且不說朝堂上的官員和各方勢力們在猜忖著什麼,但範府的馬車就這樣出了門,依然是驚了不少人的心。

    令很多人意外的是,這輛範府的馬車,很順利地通過了京都城防司的檢查,更準確地說,根本沒有檢查。難道說陛下就不擔心小範大人一氣之下離開京都?雖然說天子家里沒有小孩子生氣就離家出走的橋段,可是法場上的那一幕,以及這些天來的紛爭,讓人們對于範閑的應對,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很多人都在擔心範閑會不會就此離開京都,但很明顯皇帝陛下不擔心,不然他也不會撤走範府外所有的監視力量,也不會給範閑這種zi you。

    “妹妹在宮里,陛下的旨意也發出去了,那些靠著我生活的下屬親人們……都在京都里,我怎麼走?”範閑偏著頭,看著京都外紅se暮光映照下的秋景,輕聲說道︰“把小花和良子接回來,咱們在府里好好過ri子吧。”

    林婉兒的心里微微一顫,不知道範閑這句話究竟是發自內心,還是存著什麼別的意思。如果滯留範府,當個閑人是陛下的意旨,那林婉兒很清楚範閑為什麼會被迫接受這道旨意——因為範府今ri開府,就收到了一個極為不好的消息。

    那天林婉兒第一時間內做出決斷,讓藤子京將小姐和小少爺送到城外範氏莊園,就是擔心後面會有什麼事情,準備悄悄地將孩子送回澹州,然而今天田莊才遞回來消息,原來送孩子的車隊到了田莊,便沒有辦法再離開了。

    不是有軍隊在那里候著,而是有一名太監已經候著了,在這種情況下,藤子京當然不敢再行妄動,若真的暗中將少爺小姐送回澹州,誰知道路上會不會出什麼事,朝廷會不會真地撕破臉,將這兩個小孩子搶進宮里。

    就將範若若一樣。

    範閑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說道︰“終究還是低估了陛下心思的縝密程度。如今算來,你決定把孩子們送回澹州的那天,御書房里剛剛出事,陳萍萍剛被送到監察院……那時候陛下身受重傷,居然也沒有忘記咱們的孩子。”

    他的唇角泛起一絲冷笑,說道︰“真是皇恩浩蕩啊,我們這些做臣子的真該謝謝他。”

    “是我安排的不周到,當時就不該去田莊等,應該想法子直接送去澹州就好了。”林婉兒的眉間閃過一絲黯淡之se,她也沒有想到那位皇帝舅舅居然如此冷厲,連那樣兩個小孩子都不肯放過。

    “你那時候頂多能聯系上一處,我的人都灑在京都外面,要往澹州送也沒法子。”範閑輕輕地攬過她有些瘦削的肩膀,安慰道︰“這些天你已經夠累了,cao的心也夠多了,這和你沒什麼關系……咱們那位陛下啊,連神廟都敢利用,更何況是兩個小孩子。”

    “你和承平在宮里究竟說了些什麼呢?”林婉兒嘆了一口氣,心想闔宅均困在京都,陛下並沒有怎樣露出崢嶸的面容,只是這種淡淡的威脅,便足以令範閑和自己不敢輕動,于是她轉了話風,繼續問著先前的問題,因為選秀的事情她也知道了,聰慧如她,自然猜出了陛下的意思,所以想從範閑這處听到一些漱芳宮里的反應。

    “能說些什麼?”範閑有些無謂的淡淡笑道︰“洪竹那個小太監一直跟在身邊,他有陛下送我出宮的旨意,我和承平難道能把他踢開?”

    這句話里就有埋伏了,不過範閑為了洪竹的安全,一直把這個秘密保守的極緊,便是三皇子也並不清楚他與洪竹之間真正的關系,先前在漱芳宮里,三皇子對洪竹著實有些不客氣。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承平畢竟這些年表現的如此之好,陛下哪里舍得因為我的關系,又讓朝堂上亂起來。”範閑的眉頭挑了挑,說道︰“在洪竹面前,我把老三好生地訓了一通……反正……今後大概我很難有機會入宮了,趕緊訓一訓,最好能讓承平真的對我生氣就好。”

    馬車在官道上輕輕地癲著,遠處西方空中的那抹斜陽拖著長長的紅se尾巴,在近處的山丘上抹了一筆,又抹向了更遠處隱隱可見的蒼山的頭顱。

    “這又瞞得過誰去?”林婉兒靠在他的懷里,覺得心情異常沉重,說道︰“做戲給洪竹看,難道陛下便信了?”

    “不管陛下信不信,ri後我不會與承平見面,國公巷那邊也要斷了來往……你以後最好也少入宮。”範閑輕輕地摸著她的臉蛋兒,沉默片刻後說道︰“咱們自己的事兒,最好別去拖連旁人。”

    林婉兒坐直了身子,靜靜地看著他,說道︰“你想讓陛下相信些什麼?相信承平對你沒有真正的情義?可你不要忘了大哥還在東夷城里,一天不將你們幾兄弟全部收攏入宮里,陛下一天不會安心,這選秀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嗎?”

    “不錯,就是割裂。”範閑望著妻子認真說道︰“是真正的割裂,就算我有什麼事情,也不要牽扯到承平。陳萍萍當年是這麼做的,我也想這麼做……只不過我這人比較沒有遠見,所以準備的晚了許多。”

    林婉兒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按你這麼說,陛下還是屬意承平繼位,那為什麼又要選秀?”

    “以防萬一,這種事情很好想明白。”範閑微笑說道︰“不過十月懷胎,生孩子哪有這麼容易的,那些秀女不過十四五歲的年齡,要當小媽也得多熬些年頭。”

    說到此處,範閑陷入了沉思之中,想到了陛下的雄風問題,如果仔細算皇帝的年齡,以他大宗師的境界身體,男女之事應該沒有太大的困難,只是年紀畢竟大了,只怕jing液總會稀疏一些。

    關于霸道功訣的後遺癥,範閑比任何人都清楚,加上在東夷城最後與四顧劍進行的那一番探討,範閑確認皇帝陛下的體內應該已無正常的經脈,而變得像是一種全無凝滯的通道或容器,如此才能在肉身之內容納那麼多的霸道真氣,才能在東山之上,一指渡半湖入苦荷體內,生生撐死了一位大宗師。

    霸道再多,依舊是霸道,只不過有個王道的名字,哪里又能有真正的質變?範閑想到這點,眉尖微微挑了起來,他證明了陛下的體質便是外冷內燥,因體息而擾xing情,大約要多吃幾服冷香丸才好。

    沒有冷香丸吃,那多吃吃芹菜也不錯,大蒜之類?……範閑微微低頭,暗自想著太醫院的核斷,祈求著上天能夠保證大宗師的身體和凡人的身體並沒有兩樣。

    芹菜大蒜豆制品,尤其是第一樣,有很強的殺jing作用,而這個知識,毫無疑問只有範閑知曉。太醫院不清楚,洪竹不明白,就連皇di du不知道。範閑暗中做的這些手腳,會不會在將來結成成果,那就要看天老爺幫不幫忙了。

    只要皇帝陛下再無子息,那麼三皇子的位置便會穩若東山,這就是範閑的盼望。

    讓皇帝老子再無子息,這听上去或許是一個很毒辣的yin謀,然而範閑並不這樣認為,因為皇帝老子已經三個兒子,已經足夠了,再生多些,也不過是為慶國的將來折騰出太多的奪嫡麻煩。

    至少沒有讓老李家斷子絕孫,範閑想到這點,便想到了陳萍萍,忍不住笑了起來。

    “尚有獻芹心,無因見明主。”

    林婉兒微微一怔,發現範閑難得地居然再次做詩,但細細一品,卻發現這句詩里講的只是臣子的哀怨。她怔怔地看著範閑,心想難道他真的願意忘記皇宮前的凌遲,數十年前太平別院的血案?

    關于皇帝葉輕眉陳萍萍以及範建那群老家伙的事情,範閑已經對婉兒全盤講明了,林婉兒這才知道,原來皇宮的yin影里,歷史的背後,居然埋藏著那麼多絕情絕xing地選擇與復仇,所以她根本不敢奢望範閑會真的老老實實留在府里當閑人。

    然而卻听見了這兩句詩。

    正想著,馬車已經到了範族田莊,闔族老少都已經提前得了消息,規規矩矩地等在田莊外,等著少爺和少nainai的到來。雖然範閑已經不再有任何官職在身,可是他依然是範族的主心骨,除了那些仇恨之外,他還必須背負起父親交托給自己的這些人。

    暮光打在田莊的大門口,思思抱著範良,淑寧穿著一件大花的農家衣裳抓著她的腿彎,好奇地打量著馬車上走下為的父母,已經是三歲大的孩子了,記人沒有什麼問題。

    範閑從思思的手里接過範良抱著,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麼,然後笑了笑,讓候著自己的族人們趕緊散了。然後拉著淑寧的小手,往堂屋里走,問道︰“小花最近乖不乖?”

    到了堂屋,乖巧的淑寧松開了父親的手,撲到了林婉兒的懷里,思思忙著去安排今晚休息的事情,範閑一轉眼,卻看見了堂屋里的一位太監。

    他向那名太監點了點頭,太監面se很難堪,而且還有一抹恐懼的白,趕緊上前向範閑磕了個頭,便離開了田莊。

    太監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藤子京才拄著拐走了出來,對著那個背影吐了一口唾沫。

    “注意衛生。”範閑笑著說道,慶歷四年藤子京為了保護他而受了重傷,一條大腿被刺客打斷,雖然後來在調養下好了許多,但在家里時經常還是會拄個拐。

    藤子京看著他慚愧說道︰“屬下無能,沒辦法將少爺小姐送走……”他接著說道︰“本打算把那個小太監殺了,但又怕替少爺您惹出麻煩。”

    “別看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小太監,可他代表了陛下,哪里是你能隨便殺的?”範閑不在意地說道,又摸了摸淑寧身上穿著的那件大花衣裳,笑著問道︰“還真夠亮的。”

    藤大家媳婦兒端著熱茶出來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應道︰“是三嫂子家里小閨女兒的,本不該給小姐穿著,只是……”

    藤子京撓了撓頭,說道︰“這些天沒法子知道府里的消息,族里的長輩們和我們家商量了一下,想著要瞞過那個小太監並不難,就怕路上會不會有朝廷的埋伏,所以打算把小姐和少爺喬裝打扮成鄉下孩子,如果有事兒,看能不能偷偷送走。”

    範閑微微一怔,心頭一動,便知道族里的人們準備做些什麼,又想到了當年流晶河上太平別院里的血案,若若妹妹的親生母親,似乎也像眼前的藤大家媳婦兒一樣。

    他將臉一沉,說道︰“以後切莫去想這種糊涂事兒,哪里瞞得過人去?別白白害了人家孩子。”

    見藤子京只是隨口應了聲,並沒有當回事兒,範閑在心里嘆了口氣,罵道︰“族里的老人可以說是糊涂了,你們怎麼也這麼糊涂?”

    不過好在今ri範府已開,範閑趕了過來,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此時再去說這些也沒有什麼必要。只是想著先前在田莊路口迎接自己的族人,冷漠如範閑,也不禁有些動容,心頭生出感動來,卻陷入了更深層的煩惱之中。

    一人行于天下,自可快意恩仇,便將熱血灑了,頭顱拋了,也不過換個無悔二字。

    陳萍萍還要將園里的那姑娘們送到東夷城,可是範閑身周這麼多人,他能送幾個走?人生一世,要做到無悔,哪里是這般容易的事情。

    他們一家並沒有在族內的田莊里多呆,只過了一夜,接了孩子,第二ri,一家五口人便離了莊園,要回京都。正如皇帝在御書房里說的那樣,正如長公主某一ri對謀士說的那樣,範閑的命門太過要命,只要握住這一點,他就算插了翅膀,又能往哪里逃?就算能逃,他可願逃?

    不逃,只有面對,可是雪山何其高,何其寒。

    抱著一對兒女,範閑笑眯眯地坐在馬車內,眼光卻時不時地透過車窗,看向清晨里反she著東方白se天光的蒼山。蒼山在京都西側,離此官道甚遠,但高雄偉奇,直插雲天,只是初秋天氣,山頭早已覆上白雪,給這世界平添一抹涼意。

    “還記得那兩年在蒼山渡冬嗎?”範閑忽然問道。

    此言一出,林婉兒和思思的臉上都流露出了幸福和回憶的神情,第一年的時候,思思還被範閑刻意留在京都老宅,但第二年還是跟著去了。對于範府的這些年輕人來說,蒼山之雪可以清心,可以洗臉,那是一個與京都完全隔絕的美麗小世界,在那里,範閑可以充分地展露與這個世界不一樣的情緒或情感。

    不論是打麻將還是閑聊,冬雪里的暖炕,總是令人那樣的回憶。馬車里漸漸安靜了起來,林婉兒想到了偶爾上山的葉靈兒和柔嘉,這些天京都範府被圍,想必葉靈兒在外面也是急死了,柔嘉妹妹除了急範府,只怕還要急靖王爺在宮里的事情。

    “靖王爺那邊究竟怎麼樣了?”林婉兒擔憂問道。

    “陛下氣消了,自然會讓他回府,連我都沒治罪,更何況他。”範閑搖了搖頭,他卻想到了弟弟思轍,也不知道京都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他在北方知道消息後,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坐在範閑身邊的淑寧忽然看著蒼山上的雪頭,抿著小嘴,nai聲nai氣說道︰“好高呀。”

    是好高,要上去好難。範閑微眯著眼楮,望著蒼山雪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那座雪山里,有他在南慶最美好的記憶,也有五竹叔帶著自己爬山臥雪的時光,他知道要爬到那座雪山的頂峰是多麼的困難。

    他的目力驚人,忽然看見幾只蒼鷹正盤旋著,向著蒼山雪嶺的最高峰努力飛去,下意識里對淑寧指道︰“看,如果真的能上去,其實很美。”(www.101nove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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