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蜀地到漢中,最快最便捷的路是走歷史悠久的“金牛道”。
金牛道的南段起點是成都,一路向北穿過川北平原,出劍閣渡過嘉陵江,向東北走直到廣元出川,再經寧強、勉縣到南鄭。
當年秦國滅蜀,走的便是這條路,乃是北面出川的主干道。其他路線都比不上這條路,比如說後來唐代某皇帝為了哄某貴妃開心,而開發出來的“荔枝道”。
至于秦國是怎麼做到滅蜀的,從史書的只字片語里並沒有明確答桉。
不過金牛道稍微還是有個小問題。
這段路的北段,也就是出了蜀地以後,大半都是棧道,水源缺乏,沒有河道相伴,其實並不適合大規模行軍。
楊乾運大概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疏忽大意被蕭紀的兵馬偷襲得手。
實際上楊乾運也是因為輕敵了,他認為金牛道不那麼好走,沒理由被別人打悶棍。軍隊的部署東重西輕,對西面的蜀地沒什麼防備,兵馬全布置在漢中以東,防備梁國朝廷從始平郡出兵偷襲漢中。
楊乾運也沒想到竟然會被他認為的魚腩蕭紀干死。估計他死的時候也感覺很憋屈吧。
至于東面出川,則是走巴郡重慶市,順著長江一路向東到巴東奉節巫縣等地。這條路以水路為主,實則出川的最便捷路線,沒有之一。
巴東那里有梁國朝廷的官軍在鎮守,劉益守很早就命歐陽 領兵三千屯扎巴東白帝城。名為守護,實則監視蕭紀的一舉一動。
總體而言,蜀地的地形,是北守南攻,從北面出擊很是不便,但沿著長江順流而下,反倒是相對便利。三國時期東吳對蜀漢的防備,也並非完全是因為孫權戰略眼光不行,實則是蜀國地形有些克制東吳。
勞心勞力的陳智祖從漢中回到劍閣,就跟帶兵前往劍門關屯扎的蕭紀會面,將蕭圓照的親筆信交給了蕭紀。
這位藩王立刻就明白,不出自己所料,陳智祖是中了蕭圓照的緩兵之計。
如果蕭圓照真的有誠意,為何不來劍閣謝罪?而是說要“整頓漢中政務”?這擺明了是以拖待變,暗地里不知道向誰求援去了!
“唉!你湖涂啊!你是中了我那不肖子的緩兵之計了!”
看到陳智祖兩手空空回來,蕭紀面色憂慮的說道。
說得很嚴重,實則一直在蕭紀意料之中,要不然蕭紀何必帶兵去來劍閣呢?
“殿下,成都離漢中不近。若是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必然有一場惡戰。
殿下與世子骨肉相殘又是何苦呢?還是要以和為貴啊!”
陳智祖耐心勸說道。
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然而,這個道理只適合普通人家,並不適合帝王之家。
一個很明白的道理就是︰權力場上無父子。
越是尊貴之家,越是冷血無情。
事關漢中一地得失,蕭紀沒有什麼親情跟蕭圓照講。他帶兵到劍閣,屯扎在蜀地北面門戶,不就是為了應對不測之事麼?
若是蕭圓照能夠老老實實的,他何苦玩這麼一出呢?
“你不明白,我那不肖子,已經打算撕破臉了。”
蕭紀無奈嘆息了一聲。很多時候,他也不想鬧成今天這個樣子,但他沒有選擇。
蕭圓照已經將他逼到了牆角。
“你回成都吧,打理好政務,糧秣的事情無須擔憂。”
蕭紀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道。雖然他讓陳智祖去了一趟漢中的郡治南鄭,那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並不指望會有什麼好結果。
可現在得到蕭圓照冥頑不靈的消息後,蕭紀還是感覺很失望。
劍閣作為蜀地重鎮,自然是長年囤積糧草,根本不必為補給問題擔憂。
蕭紀也不怕攻不下漢中,因為蕭圓照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收服人心,為他所用。
平日里或許看不出來什麼,一旦情況危急,蕭圓照就控制不住那些追求榮華富貴的手下了。
蕭紀唯一擔心的,是梁國中樞利用這個機會,收回漢中,並以漢中為基地,威脅劍閣。三國末年,魏國五路伐蜀還歷歷在目。哪怕只要有一路進入了蜀地,也可以為所欲為。
所以說只要漢中丟了,蜀地防守起來就很吃力了。
蕭紀想做的事情,就是堵住漢中這個口子,他真正的敵人,乃是建康中樞的討伐大軍!
“殿下,屬下再走一趟漢中,收買蕭圓照手下兵將與文人,為殿下打前站,如何?”
陳智祖有些不死心的說道,看到蕭紀已經下定決心,他也就沒有再“以疏間親”了。
“如此也好,我給你一些沒有署名的委任狀,你悄悄去漢中其他地方,收買各地守將。我親率大軍走金牛道出川,攻南鄭。”
蕭紀斬釘截鐵的說道。
蕭圓照可能算錯了一件事。
他以為自己對蕭紀來說很重要,對方一定會顧及父子之情。
而實際上恰恰相反,蕭圓照雖然只有蕭紀一個爹,但是蕭紀的兒子遠不止蕭圓照一個啊。
這位武陵郡王,除了嫡長子蕭圓照外,還有蕭圓正、蕭圓滿、蕭圓普、蕭圓肅等幾個兒子。
蕭紀根本就不缺能繼承家業的人!
這次蕭圓照是真的把蕭紀給惹毛了,蕭紀打算就當自己這個兒子被狼叼走一般。
只要攻克南鄭城,就一杯毒酒將其賜死!
以儆效尤!
如果收拾不了蕭圓照,蕭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其他幾個兒子會是怎樣一副光景,有樣學樣是必然的。
等陳智祖走後,蕭紀這才無奈的嘆了口氣。他走出城頭的簽押房,眺望遠處。
劍門山中斷處,兩旁斷崖峭壁,直入雲霄,峰巒倚天似劍;絕崖斷離,兩壁相對,其狀似門。
此情此景,何其雄壯!
只可惜他完全沒有心思去欣賞,來蜀地多年,看這樣的景色也看膩歪了。
不能吃不能穿的,要情懷有個屁用!
現在蕭紀唯一想干的事,就是親自帶兵攻破南鄭,然後把蕭圓照吊起來打一頓再說!
先出一口惡氣!
……
“來,喝酒,邊喝邊聊。”
劉益守依次給坐在桌桉旁的眾將倒酒,態度很是熱絡,更沒有擺什麼架子。
建康吳王府的書房里,王僧辯與王琳等人都在,還有魯悉達魯廣達兄弟,樊毅樊 兄弟等人。把這些新人和降將們都召集起來喝酒開會,劉益守還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不過劉益守雖然沒有什麼架子,但這不代表王僧辯等人可以翹著腿吊兒郎當。事實上,書房內眾人都緊張極了,別說是喝酒,他們坐在原地動都不敢動一下。
以如今劉益守的權勢與威信,他就是隨便挖個鼻孔,都會有一大堆人說這是世上最帥的挖鼻孔姿勢。
自古降將與新人,哪個不是戰戰兢兢,低眉順眼過來的?
宇文泰因為建言有功,再加上之前在晉安郡累計的戰功,如今被封為嶺南大都督,坐鎮新成立的嶺南總督府,大軍屯扎廣州。
而之前在嶺南等地的王僧辯等人,還有上次河南之戰有戰功的王琳,都被招回建康述職,等待新任命。總體看來,眾人猜測這次召見,應該是頂替宇文泰在晉安郡那邊的空缺。
“歐陽 屯扎巴東,兵微將寡。防守蕭紀雖然勉強可以,但進攻巴郡重慶就力有不逮了。
我有意伐蜀,你們誰可為先鋒?”
劉益守的話如同暮鼓晨鐘,撞得在場眾人心神動搖!
蕭紀還沒反,這怎麼就伐蜀了?
眾人沉默了一陣,還是王僧辯打破僵局詢問道︰“殿下何以突然說起伐蜀之事呢?”
不是他多疑,而是劉益守這一步走得實在是太突然了。之前幾乎是沒有任何征兆,實在是非常不同尋常。
“蕭圓照與蕭紀父子公開翻臉,前者邀請朝廷從中斡旋。我觀蕭紀肯定不服管理,兵戎相見在所難免。
到時候蕭紀便是在謀反了。對于謀反的藩王,不收拾掉,難道留著過年?”
劉益守語氣平靜的反問道,那模樣是澹然中帶著不可拒絕,可謂是不怒自威。
這酒真是沒法喝了,果然跟劉益守有關的事情,只能是公務啊!
只是在場所有人都在想一個問題︰當初奪嫡之時,劉益守將那些戰敗的藩王全都放過了,可沒說誰造反就搞死誰啊!
劉益守的客套話听听就罷了,篡位是真的,統一天下也是真的,其他那些借口,隨便听一下就好了,可千萬不能當真!
眾人心中一陣滴咕,都是拱手稱是。
“君才王僧辯表字,你帶本部人馬鎮守晉安郡福建福州。听聞近來總有海盜劫掠沿海,你多留意一下,不但要設伏,還要水軍追擊到他們的老巢。
之前宇文泰也知道這些事,但他不習水戰,對那些撤退的海盜也只能干瞪眼,看著對方逃之夭夭。
你精通水戰,勢必可以將這股海盜一網打盡。需要什麼東西,朝廷都會給你配齊。廣州到建康的海上商路非常重要,你多費點心吧。”
劉益守溫言對王僧辯說道。
“請殿下放心!有屬下在,半年之內,必將沿海航線肅清!屬下願立軍令狀!”
王僧辯站起身激動說道。
“嗯,我讓楊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