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請留步

第637章 人心深似海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攜劍遠行 本章︰第637章 人心深似海

    自高歡入主鄴城後,他的那些老兄弟,如孫騰、司馬子如已被俘等人,都是住的深宅大院,氣派極了。

    高歡在這方面還是很夠意思的,當然了,為了對抗有財力有實力,更有文化修養與才華的河北世家精英,高歡給手下老兄弟放權也是應有之意。

    要不然真是斗不過那些無孔不入的世家子弟啊!

    然而孫騰他們這些人,如今卻日漸精神空虛,失去了奮斗的目標。他們的生活除了完成日常政務外,就是吃喝玩樂解悶,也不提什麼建功立業了。

    時移世易,人還是那些人,世道卻不是當年的世道了。當年高歡有一統北方的架勢,甚至一統天下也可以看看,麾下眾兄弟自然也是鉚足了勁做事。

    而後來高歡在軍事上一系列的失敗,也影響到了鄴城內眾多權貴們的生存狀態。勵精圖治漸漸不再提起,及時行樂成為主流時尚。

    南梁與劉益守是肉眼可見的攔路虎,讓高歡在河北苟延殘喘,讓他們這些人都失去了進取的動力。至于其他那些狗屁倒灶的煩心事,不提也罷。

    其中每日喝得伶仃大醉的孫騰,也是如此。天下一統只是幻想,事業上沒有了任何追求,再往上爬也不可能,總不能取而代之把高歡拉下來吧?

    不享福還能做什麼呢?

    不過孫騰最近過得可不是太好!已然失去了往日的超然地位,基本上處于賦閑狀態。

    自從上次高洋準備逼迫元紹宗退位,開啟“建國大業”的行動被高歡突然阻斷之後,孫騰就失去了高歡的信任,他的尚書令職務被跟高洋十分不對付的高隆之取而代之,然後被高歡投閑置散。

    一同被處置的還有很多人!都是當初沒有明確站隊的人!

    高歡不敢對付婁昭君,是因為忌憚婁氏的勢力。可是有些人,高歡收拾起來可是沒有多少心理壓力的!

    至于高歡為什麼會這樣,原因很簡單︰關鍵時刻,有能力出來當“壓艙石”的孫騰,選擇了“兩不相幫”。而婁昭君將高歡從滎陽接回來了,就代表了高歡是站在婁昭君這邊的。

    孫騰認為他很無辜,但高歡不這麼想。二人內心的想法不能統一,就必須得有人犧牲與忍讓。顯然,被犧牲的自然只能是孫騰,這一點沒什麼可說的。

    孫騰既不站隊婁昭君,也不給高洋做事,只當自己不存在。這種態度顯然是觸及了高歡的底線。當然,如果是高洋去滎陽把高歡接回來,後面會如何,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然而世道令人感覺無奈的地方在于︰

    絕大部分時候,所謂兩不相幫的人,心思最為復雜,也最容易遭雙方記恨。因為世上所有需要站隊的人,都要面臨類似的殘酷選擇︰

    如果站隊選錯了人,那麼將來他們就會死得很慘,但不一定會是死得最快的那一波人。

    可如果選都不選,卻又沒有讓別人忌憚的實力,那麼這些“中立派”不僅會死,甚至還會死得很快,死在最前頭,死在站隊雙方的共同打壓之下!

    中立派往往就是那個“鷸蚌相爭”故事中的漁翁,被矛盾雙方群起而攻之很稀奇麼?

    所以那些面臨站隊選擇的,最終作出決斷支持某一方的人,往往不是因為他們喜歡站隊,也不是他們不知道站隊的風險與壞處。

    而是他們不得不這麼做。選還可以賭一把,不選就會速死,世道是很殘忍的。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高歡麾下眾人的選擇決定了他們將來的前途。高歡既然回來了,那肯定會秋後算賬啊!做錯了事情就要站好了挨打,人之常情沒什麼好說的。

    因為“不站隊”而失勢的孫騰,只能每日借酒澆愁,內心的苦澀只有自己明白。還好他只是個文人,手里沒有兵馬,還不值得高歡痛下殺手,因此得以活命。

    屈辱的從滎陽回來以後,高歡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變得冷酷而干練,也不像從前那樣好說話了。哪怕是對老兄弟,也是一板一眼的。

    這讓孫騰心中很是不爽。

    高歡能有今天,難道就是高歡一個人的努力麼?他們這些出生入死的老兄弟,難道就沒有汗馬功勞麼?

    直接將他投閑置散,高歡何其涼薄!

    孫騰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他覺得自己只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天,孫騰又在府邸書房里喝酒,但不是因為悲傷煩悶,而是因為他得知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兒終于在今日出嫁,而且還嫁得不錯。只可惜他沒有辦法到場,只能自顧自的喝酒,幻想自己就在婚禮現場。

    此時此刻,孫騰心中欣喜與酸澀交織,個中滋味,可謂是一言難盡。

    至于女婿是誰他早就知道,不就是斛律金的小兒子嘛,一直關注著女兒的孫騰當然心知肚明,斛律羨配他女兒綽綽有余,他已經沒有什麼不滿足了。

    撮合這樁婚事並保媒,劉益守把事情做到這個份上,可以說已經是這個時代的道德楷模,比外寬內忌的高歡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孫騰心中是佩服至極的。

    真仁義和裝仁義,時間長了就會見分曉。桃李無言下自成蹊,一個人怎麼樣,時間長了,世人會有定論。劉益守麾下勢力日益壯大,跟他為人仗義不無關系。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像孫騰這樣在高歡身邊的老兄弟,更有發言權!

    “對了,劉益守那小子之前好像寫信問我,高歡現在身體怎麼樣,嘿嘿,嘿嘿!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對吧?”

    書桉前,孫騰將酒杯里的酒水一飲而盡,冷笑了兩聲。

    本來,孫騰收到劉益守的信,還不打算去做什麼。畢竟,他跟高歡相識于微末,很多年朋友了。無論劉益守對自己有多大的恩情,孫騰都不能昧著良心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去挖高歡的牆角。

    這是做人的基本原則。

    當然,上次去段韶營帳,收留並悄悄釋放蘭京,導致高澄殞命的事情確實很令人遺憾,但那並非孫騰本意。

    高歡的基業被毀,那只能怪時運不濟,或者敵人太強。孫騰覺得自己作為輔左高歡的左膀右臂,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去拆台的。

    之前孫騰就是這麼想的。

    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高歡將他投閑置散,孫騰心中一口惡氣出不了!高洋那時候想代魏建齊,孫騰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能攔得住麼?

    出手必死!

    高歡在這件事上的猜忌和涼薄,讓孫騰徹底寒了心,甚至是心灰意冷不想再折騰什麼了。

    現在失散多年的女兒今日成婚,他卻不能親臨現場,這件事成為了壓垮他內心良知底線的最後一根稻草!

    “賀六渾,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滿身酒氣的孫騰面露猙獰,鋪開大紙。想起近期種種不快,他借著酒勁,將自己所見到高歡的模樣,以及從霸府里傳來的許多點滴秘聞都如數家珍的寫在信中,等墨跡干了以後,又將其裝入竹筒,火漆封好。

    隨後,他找來心腹下人,讓對方悄悄離開鄴城,走河北世家經常走的那條水路,從海河出海前往建康!

    等到第二天,當孫騰酒醒了以後。回想起昨日醉酒後做的事情,他才驚覺自己闖了大禍!

    然而信已經送出,派人攔截也來不及了。孫騰無語嘆息,感覺這或許就是天意吧。愧疚之下,孫騰前往霸府辭官,心灰意冷請求回故鄉養老。

    但高歡以“汝故鄉在關中,道路不通”為由挽留孫騰老家在關中,並封孫騰為黎陽郡太守,鎮守郡治枋頭城,將其調離了鄴城。

    ……

    “你今天是沒看到那些小娘子們看我的眼神,好像是在說︰這個人老珠黃的婆娘也配得上吳王!

    恨不得眼神變成刀子在我身上劃幾道。”

    羊姜叉著腰,瞪著劉益守,眼珠都要凸出來,模彷著那樣的可怖眼神,模樣極為滑稽。

    “然後她們看到你的時候,那水汪汪的眼楮里頭都要噴出火來。我看要不是有源士康他們在,這些娘子們能把你給生吃了!

    你這千金買骨,真是買得好,一堆妖精要進我們家了,就像是你以前說的那個什麼什麼唐僧來著?

    你說我容易麼?還要操這份閑心。”

    羊姜一邊在搗碗里的冰塊,一邊在其中加新鮮梅子熬成的梅汁,嘴里絮絮叨叨的抱怨個沒完。她把碗里的酸梅湯弄好了以後,遞到劉益守面前,然後開始弄自己那一碗。

    羊姜今天跟劉益守去了那個什麼“選秀女”的大宅,可算是好好的漲了一回見識。那些所謂的“大家閨秀”,就跟在草原上狩獵的狼一般,眼神可厲害了!

    一個個都直勾勾的!

    見了劉益守過來,一個兩個嬌羞的挺起胸,生怕劉益守不知道她們的身體有多少“本錢”一樣。

    不過這也難怪,以如今劉益守的條件,確實沒有女人能把持得住。

    有權有勢,本身就讓很多年輕女子趨之若鶩了。

    而劉益守現在不僅有權有勢,而且長得還帥!真是要人老命!

    一听說吳王府要選“秀女”,建康城內的年輕女人們都要瘋狂了!得虧劉益守有言在先,不要結過婚的婦人。要不然,不知道會有多少家庭因此破裂。

    “好了好了,你看誰不順眼,直接踢出去換人就完事了。都是做給別人看的,要選那麼多人這個不能改,但是選誰不選誰,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跟那些人一般見識,這又是何苦呢?”

    劉益守不以為意的說道,把羊姜拉到身邊,讓對方坐在自己腿上。

    “真的可以想刷誰下去就刷誰下去麼?逗猴子呢?阿郎這事做得可不地道。”

    羊姜疑惑問道,暗暗咋舌。

    這權力太大了吧!簡直兒戲一般。

    之所以她會被推舉出來辦這件事,就是因為平日里在家中羊姜做事最為公正,人緣也最好。當然,她爹是禁軍大將,後台很硬這一點也不能忽視。

    那個房事時叫喊聲又酥又媚,听了讓人骨頭都發軟的李祖猗,讓劉益守後院很多女人都感覺到了威脅。畢竟,她們相處多年,彼此都很熟悉,也習慣了彼此的存在,不覺得誰會鬧出什麼事情來。

    但這麼多年了,她們還真沒有見過像李祖猗那樣,長得如此花容月貌,那麼年輕,還那麼騷那麼會玩的!

    一個李祖猗還可以忍受,要是這次選秀女進來一大堆“李祖猗”,劉益守後院那些妹子們就真的無法忍受了!羊姜“臨危受命”,被她們選出來,務必要她親自面對面篩選秀女。

    得知這個消息後,劉益守從諫如流,欣然同意,並與之同行。

    “不然呢?你以為我要如何?你以為我能如何?一切都是套路,你們把這破事還當回事,簡直讓我無話可說。那個新建的吳王府,將來都要捐出去給南北各地的學子進學用的。

    吳王府都是假的,這選秀還能真?”

    劉益守沒好氣的說道。

    建康城內很多少女懷著不切實際的夢想,以為進了吳王府以後,就可以憑借自己的“本事”,虜獲劉益守的寵愛,將來母以子貴,甚至將兒子推上皇帝的位置也不是不能想一想。

    但實際上,她們只不過是劉益守用來篡位所必須立起來的一個輿論工具而已!極有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與劉益守有什麼交集。甚至一生都不能離開,在此終老。

    人們總是只看到對自己有利的東西,而選擇性無視對自己極為不利的東西,從而無形中鼓勵自己在完全沒有獲勝可能的競爭中繼續奮斗,對那些艱難險阻視而不見。

    話說回來,在巨大的利益誘惑面前,又有多少人可以保持清醒呢?

    “阿郎,你不覺得……很可憐嗎?”

    羊姜忽然小聲問道。

    “可憐什麼?”

    劉益守一愣,他完全不覺得那些選秀的少女有什麼可憐的。要奮斗就會有犧牲,哪里有什麼可憐一說?

    這次選秀女,都是自薦,一旦發現是地方官員或者其他什麼人強搶民女,一律死罪不講情面!因為那份詭譎的心思就觸及了劉益守的底線,必須殺一儆百。

    既然這些秀女是自願,那就怪不得世道無情了。路是自己選的,含淚也要走完,哪怕這條路是一輩子走不到頭的套路。

    劉益守完全可以想象這次參與“選秀”的人,是怎樣一個心態。

    “不是,那些女人有什麼好可憐的!我是說你剛剛立的世子。”

    羊姜點到即止,沒有繼續說下去。

    “如果將來讓我們的兒子當太子,你願意麼?”

    劉益守從背後嗅著羊姜早上才洗過的頭發,饒有興致的問道,並沒有回答對方剛才的問題。

    心中隱隱佩服羊姜的情商。

    “不願意。”

    羊姜毫不猶豫的說道,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這應該是她的真實想法。

    “噢?為什麼不願意呢?你知道我這個人,不會隨便湖弄人的。說出來的話就一定會兌現。”

    劉益守突然對羊姜的想法產生了極大興趣。

    “在你之後的下一個帝王,不管是誰,都會被別人拿出來跟你對比。

    很顯然,只要一比,再怎麼樣都顯得是個廢物,甚至是大廢物了。他們一定會被後世所唾棄,鄙夷,唏噓感慨,被青史無情鞭撻。

    後世之人肯定會說就是這些無能的後人把你打下的江山給禍害了。

    所以……還是不要把我們的兒子頂上去了,他本就沒那個命,強行去擠那個位置,只會自討沒趣。

    阿郎既然立了世子,立嫡立長,長幼有序,按規矩來就行了。太子乃國本這話沒听過麼?

    就算阿郎找借口說想立賢?那什麼是賢呢,一個人一張嘴,誰都有自己的道理。

    宅心仁厚是賢,殺伐果斷也是賢。飽讀詩書是賢,武力冠絕也是賢;你選哪個都不能服眾,滿朝文武都會結黨營私,拉幫結派。

    到時候哪怕是不想弒兄殺弟的皇子,也不得不動手了,這不等著天下大亂麼?”

    羊姜幽幽說道,似乎已經將一切看得很明白。其實她有件事忍著沒說,因為那件事更加殘酷,也更加犯忌諱。

    如果劉益守活得足夠久,又是這樣雄才大略的一個人,那他的太子要當多少年太子才能坐上龍椅?

    不說年齡了,對方或許連發展自己小勢力的機會都沒有。

    就算偶然發展起來了,那些手下為了上位,也必須慫恿太子謀反,把劉益守干掉。

    不然這些人就必須要離開他,尋找別的晉升途徑,不可能在這棵樹上吊死。不是沒見過當了三十年太子的人,但可曾見過當了三十年太子屬臣的人麼?

    太子就算僥幸活到劉益守退位,但手下沒有得力的人手,沒有信得過的死忠,還怎麼繼位,還怎麼掌控權力?

    權力繼承這個漩渦可以說深不見底,無論什麼人進去,都很難全身而退。尤其是在劉益守是這麼厲害一個人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羊姜雖然是女流之輩,卻也將這些看得明明白白了,她不願意去渾水。

    “當年你父怎麼舍得將你送出去啊。要是我,肯定拽手里不放。”

    劉益守大手撫摸著羊姜的秀發,忍不住唏噓感慨。對方這番話可謂是說到了最根本的地方,把自己心中所想的,全都已經說完了。

    “我當時其實可以跑路的,只是後來看你長得好看,就沒跑。再後來又不想跑了。

    可以說這輩子就毀在你這張臉上了。”

    羊姜把小手放在劉益守臉頰上,幽幽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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