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屠茗自馬車走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環顧四周,隔著老遠就看到兩個老熟人。他今年三十有五,早年伐楚之時立下軍功。論關系,算是屠睢的堂弟。他可並非是庶出,而是正兒八經的底細屠氏嫡出!
在池陽縣擔任縣令多年,每年都是無功也無過,就這麼渾渾噩噩在池陽縣混著。雖說沒法升職,卻也不在乎。
別看池陽縣不大,可油水也不少。屠茗現在是大腹便便,走個幾步路就會大口喘氣。要不是收到卓草的命令,他是絕對不會自縣城趕至此地。
想到此事,屠茗就覺得哭笑不得。
他堂堂縣令,現在得听卓草個鄉嗇夫的?
嗇夫與有軼皆是鄉長,同屬斗食小吏。只不過嗇夫掌管小鄉,有軼掌管大鄉。真要說起來,鄉嗇夫見了有軼也得按規矩作揖行禮。
這要換別人的話,他非給個大耳刮子不可!
可惜,偏偏是卓草。論爵位,卓草比他高了足足兩級。更遑論現在卓草擔任軍吏為護軍都尉,平時護軍都尉乃是廷臣,真要說官職那也比他高了一大截。
卓草還有皇命傍身,更有草劍在手。他早就听說過這柄神劍,乃是天降福星所打造,相傳是削鐵如泥吹毛短發。皇帝還有詔書,見草劍如始皇帝親臨!
試問,他如何能不來?
他就鬧不明白,卓草這是要作甚?
分明就是有軍務在身,要按時抵達至北地郡。好端端的橫插一腳,非要調查 的案子。為了區區個黔首,就這麼得罪屠睢值得嗎?
要知道,屠睢可是此次北伐的裨將軍!
“見過屠君。”
亭長與有軼見人來了後,紛紛作揖行禮。他們早早便已來至客舍,只是站在門外等候而已。有軼名為屠梁,乃是屠茗這一支的旁支宗親,年約二十出頭。行事作風與屠茗相同,皆是渾渾噩噩的混日子。
“免禮。”
“屠君,咱們麻煩了。”
“是啊,誰能想到那卓草竟會插手此事。早早便該整死 ,省的惹出這麼多麻煩來。听說卓草素來是不把他人放在眼里,當初連安樂君也被其拉下。就算咱們有衛尉撐腰,只怕……”
“不必驚慌!”屠茗蹙眉搖頭,平靜道︰“汝等記住,待會吾等只要把白的說成是黑的就好。總之你們勿要露餡,我自有主張。”
“唯!”
屠茗向前走了兩步,長舒口氣,而後抬起手來輕輕叩門。
“池陽縣令屠茗,應邀來此。”
“進來吧。”
三人推門而入,就看到卓草正在翻閱竹簡。竹簡乃是關于 的卷宗,是他讓韓信自鄉寺中偷來的。他剛才正好看過,這份卷宗擺明是動過手腳的。
“池陽縣令,屠茗。”
“池水鄉有軼,屠梁。”
“池水亭亭長,琥。”
“見過左庶長。”
“三位免禮。”卓草揮了揮手,淡然道︰“吾今日叫汝等來此,乃是收到消息,說是當地官吏結黨營私暗中勾結。更不尊秦律,欺壓黔首。屠君為縣令,吾自然要來問問。”
“欺壓黔首?從未听說過。”
“卓君勿要因為某些人三言兩語,便懷疑吾等。”
“某些人別有用心,怕是刻意誣告。”
“那 的事又作何解釋?”
不得不說,屠茗的確是厲害。不愧是官場上的老油條,被卓草當面尋問卻是面不改色。卓草直勾勾注視著他的眸子,卻不見他有任何躲閃。這種心理素質,就是卓草都未必能有。
“ ?莫非這惡霸來此誣告吾等?”
“秦法有雲,凡背後中傷談論評價秦吏者,一律貶為城旦舂三年!”
屠梁陰惻惻的笑了起來。
“若其所言不虛,則不必受罰。”
秦律不像後世的某些王朝,百姓告官就得先挨板子。只是不能評價秦吏的好壞,干的壞不能說,做的好也同樣不能說。如果要告官吏,那就得確認屬實,否則的話不光是誣告反坐,還要重罰!
“左庶長想來是被其誆騙了。”
“哦?”
“興許左庶長听到些傳聞,又被其三言兩語所蒙混誆騙。實際上這 是惡人先告狀,乃是真正的鄉城惡霸。”
“他是惡霸?”
“是的。”
屠茗認真的點了點頭,一本正經道︰“ 只是表面功夫做的足而已。他本只是養子,論地位不過等同是奴僕。其大兄想要照顧其翁,結果卻被其強行霸佔,死活不讓大兄盡孝。此事當地黔首皆是知曉,若卓君不信大可去問問。”
牛批!
這是倒打一耙?!
把死的說成是活的,把白的說成黑的!
屠茗暗自冷笑,只覺得卓草太嫩了些。他在池陽縣混了這麼多年,要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那早早就被他人發現。
“左庶長,縣令所言不虛。”有軼站了出來,拱手作揖道︰“昔日因為此事,二人鬧得很大。秧想接其父照料,卻沒想到 死活不同意。後來……二人甚至因此打了起來,還把秧的胳膊打斷, 也因此被貶為城旦半年。”
“真是如此?”
“吾不敢妄言。”
“好,去通知 與秧進來。”
“唯!”
秧就是 的長兄,長得是五大三粗的。他走進來後,便朝著屠茗看了眼。屠茗昨日收到消息後便猜到卓草要做什麼,所以連夜便命人通知秧,他們要做的就是把黑的說成是白的!
“秧( ),拜見左庶長!”
“免禮。”
“秧,方才縣令說汝胳膊曾被 打斷,可是真的?”
“確有此事。”
秧說著便擼起袖子,滿臉委屈道︰“吾只是想把吾翁接回家里,然後好生照顧,卻不曾想他卻死活不同意。不光如此,甚至還抄起棍子動起手來。那日諸多友鄰皆可為吾佐證,若非鄉卒來的及時,只怕吾已被他給活生生打死!”
“汝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