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此情此景,安樂心中難免有些震動。
不得不承認,由于這段時間相對優渥的生活環境,以及基本上住在高樓上層、較少接觸到底層平民的因素。
雖說,安樂心底仍然知道,廢都大部分普通人都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但是卻不免會在下意識將其忽略。
或者說,沒有那麼在意。
像是這些土生土長的廢都人一樣接受了這種現實。
他一度忘記,自己所處的是廢棄都市,而不是像月涌市那樣普通而尋常的城市。
在這里,上層居民擁有的物質享受,甚至比月涌市還要奢靡。
安樂明白,這也是在所難免的。
屁股決定腦袋。
當人所處的地位、所擁有的立場,發生改變。
他的行為、想法,也就會自然而然的受到影響。
就好比,假如這些工人們有朝一日,翻身而起,變成工廠的主人。
他們難道就不會像這些從前剝削自己的人一樣,去剝削還處于下層的工人嗎?
總是要先苦一苦平民,再苦一苦平民,最後還苦一苦平民。
人,終究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
從來如此,今後也會是如此。
如果說先前,安樂還是以一個過客一個旁觀者的視角,游離在廢都之外。
但現在,當他和黑山美姬的關系發生突破後,他的想法自然會產生細微的偏移。
但是,這卻並不是安樂想要見到的。
從來如此,便對嗎?
看著如同愚鈍且麻木的螞蟻般辛勞工作的工人,安樂那種想改變些什麼的沖動,再次涌現而出。
堆積在他的胸膛,好似郁積的塊壘。
有些景象,只有在親眼見過後才會觸動。
當然,安樂並沒有急沖沖的就去做些什麼。
無論是他想做的事,還是他應該做的事,都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成的,而需要從長計議。
安樂也沒忘記,自己來到這里,是為了追尋自己遺失的血液。
片刻後,他的身形從陰影中鑽出。
難聞的塵土,混雜著不知名的腥臭,令安樂小幅度的皺眉。
環顧四周。
沒有燈光,只有些許光線從沒關嚴實的窗縫間滲入,將此地襯得越發陰森幽暗。
這是位于一家工廠深處的偏僻廠房。
奇怪的是,安樂在這里感知到的鮮血氣息寥寥無幾。
說明,這里不是正常工人平時會來的地方,像是個早已廢棄的廠房。
可安樂的鮮血,怎麼會在這里呢?
不多時,他便找到了答案。
——在這不大的空間中,擺放有相當多精密的儀器,還有類似于培養倉的大型容器。
其中盛放著淡紅色的培養液。
在那液體中,看起來像是人類、實則和人類千差萬別的胚胎,正在沉沉浮浮,隱約還顯露出一兩分生機。
顯然,這其實是一個隱藏在工廠中的生化實驗室。
而且不出安樂意料,他在儀器上找到了屬于無限生物科技公司的標志。
如此看來,徐三癩的猜測貌似的確是真的。
蛛婆婆的失蹤背後,並沒有什麼太多的陰謀,只是單純的被她的仇家、曾經的老東家——無限生物科技公司,找上門而已。
並且,她被實施了相當殘酷的報復,證據在于……
安樂余光一瞥便看見,其中的一個培養倉中,赫然便是蛛婆婆殘缺不堪的身軀。
此時,她下半身縫合而上的蜘蛛步足,盡數被攔腰截斷。
黝黑的肢體,就擺放在培養艙外的實驗台上,墨綠色的血跡早已干涸。
可見,肢解發生的時間也和徐三癩的描述對上。
僅剩上半身的蛛婆婆,赤裸的漂浮在營養液中。
衰敗的痕跡,布滿她的全身,使本就衰老的她更顯得生機凋零。
蛛婆婆緊閉雙眼,露出極為痛苦的神色。
還能看到,在身軀斷裂的地方,長出無數細小的肉芽,正在有活力的收縮、擴張。
讓人分不清,她究竟是徹底身亡還是有一息尚存。
見到這一幕,安樂心頭不由得冒出疑問。
由此看來,這實驗室應當沒有完全廢棄,起碼在蛛婆婆遇害的時間點,還有人在使用?
那麼,真的會連一個看守都沒有嗎?
“咳咳!”
激烈的咳嗽聲忽然響起。
安樂立即轉頭,實質的陰影也蓄勢待發,隨時能化作殺人的利器。
劇烈咳嗽著的,是個垂垂老矣的老人,他每咳嗽一聲,都會噴出紫黑色的血液。
血液氣息衰弱到極點,屬于一口氣仿佛都能把他吹死的虛弱程度。
安樂的感知誤將其判斷為疑似的尸體,這才沒能在第一時間發覺。
不等安樂開口,老人的臉上就露出狂熱、欣喜的神情,語無倫次的說道。
“果然!果然,那位大人是不會騙我的。”
“你來了……你果然會來!”
他枯槁的面容上,閃過異樣的潮紅,緊接著又是猛的咳出一大攤鮮血,順帶嘔出不少污穢之物,口鼻溢出血跡。
可這絲毫不能令老人冷靜下來,他反而如同回光返照似的突然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安樂走去。
每走一步,安樂都能听到他身體中傳出骨節錯位、肌肉扭曲聲音。
饒是如此,撐著這具瀕死的病變身軀,瘋癲的老人,硬生生的是走到安樂的面前不到一米處。
到這時,他的身體才突然像是骨頭被抽走那樣,軟趴趴的倒下。
在老人口中,依舊用喑啞的聲音喃喃說道。
“那位、那位大人說,這是他、他……送給你的禮物……”
“我的任務……完成了。”
話音落下,老人體內的生機就此徹底消散,意味著他抵達生命的終點。
安樂腦中閃過萬千思緒,卻立即做出行動。
漆黑的陰影化作鋒利的刀刃。
刀光一閃!
老人的大好頭顱,便應聲而落。
隨即,紫黑色的污濁鮮血,從他脖頸的動脈中噴濺而出。
場面極度血腥駭人。
眼見著無頭尸體就此倒下,安樂並沒有因此放松警惕。
更多的陰影浮現而出,就要把這具尸體拖入陰影之海,由陰影來消化吸收。
通過老人臨死前的話語,安樂于瞬息間猜到真相。
黑目者!
又是它,亦或是……它們!
而所謂的“禮物”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