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再次睜開眼時。
眼前,便是全然陌生的世界。
‘靈媒她……’
安樂微微沉默,從他曾經讀過的禁忌知識里,大概能猜到靈媒消失的原因。
【佔卜,是一種極其實用的超凡能力。】
【即便只是虛假的繁星,也能指引人找到未來的道路。】
【可同樣,這也是一種禁忌的手段。】
【越是具備神秘特性的佔卜,一旦詳細的講述結果,佔卜者遭到的反噬便越嚴重。】
【據說,古時有大能,以生命為代價講述化解災難的方法。】
【這類人被稱之為——先知。】
【他們消散的魂靈,會有一個好的歸宿吧?】
在稍加感慨後,安樂知道,自己不能辜負靈媒的幫助。
他開始觀察起周圍。
和方才的夢境不同,夢中夢的景象,全然是一些混沌的、糾纏在一起的色塊,就好像是小學生拿著一盒水彩筆,在紙張上隨意涂抹繪制成的景象。
充斥著光陸怪離。
就好像是人們夢醒之後,對曾經做的夢所留下的印象。
安樂企圖做出“伸出手”這個動作,但是卻愕然發現,現在的他……好像連手都沒有?
整個身軀,像是一團朦朧的光團,沒有四肢。
‘這就是夢中夢?’
安樂翻尋腦海中關于它的禁忌知識。
【夢中夢。】
【傳說中,在夢境中做夢,便能抵達那神秘的境地。】
【夢中夢的本質,已經不再是夢境,而是一種更神秘、更幽深的存在。】
【它不存在于現實、也不存在于精神中,可能位于人類永遠無法探尋到的地方。】
【絕大多數進入過夢中夢的人,都已瘋掉。】
【或許是因為,他們看見了……更真實的自我?】
這段知識,不像是從哪本書籍上看來的,而是自動從安樂腦海中生長出來。
‘更真實的自我?’
安樂咀嚼這個詞語,隱隱覺得其中藏著莫大的隱秘。
他稍作嘗試,發現這次,意識無法回到教堂。
就好像夢中夢不在教堂的服務區範圍之內。
安樂並不驚訝,而是開始行動。
他努力驅使光團向前,身邊的景象,隨即發生改變,呈現出一些模糊的畫面,好似隔著一層水霧。
起初,是一聲嘹亮的嬰兒哭聲。
頭頂是手術室的燈光,醫生和護士圍在一個女人身邊。
安樂心想︰‘這是……我出生時的場景?’
他的模樣,也變為了一個小小的嬰兒,被護士抱在懷中。
“生了!生了!”
“恭喜,是個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護士向門口的男人報喜,初為人父的他發出爽朗的大笑。
只是……不論是那些護士,還是手術台上的母親、門口的父親,他們的面容全是一片模糊,像是被打上了馬賽克。
一種難以的違和感,涌上安樂的心頭。
分明是美好祥和的畫面,卻始終讓他感到反常。
身邊的場景再度改變。
幼兒在簡樸但溫馨的小床上爬行,不過是倒著後退,惹得父母開懷的發笑。
隨後,學會走路,牙牙學語。
再之後,男童開始上幼兒園、小學、初中……
時間流逝、歲月如梭。
父親賺了些錢,家庭的條件漸漸變好,所住的房子從低矮的平房變為整潔的商品房。
但是夫妻間的關系,卻是慢慢冷淡,爭吵和冷戰,時而發生。
少年在這種環境下長大,雖嘗試著勸說,但往往被“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別管”應付過去。
最終,夫妻二人離婚,少年被分給了母親。
安樂就像是一個旁觀者,目睹這些他記憶中發生過的事情。
可這時,那股違和感愈發強烈。
他甚至升起懷疑……這真是我的記憶嗎?
畫面仍在快速流淌,像是時間的腳步,不會因為任何人而停留。
終于,場景的變幻,來到了安樂人生中一個重要的節點。
那年十六,少年在人群中行走,站如嘍�@ br />
他只是在漫無目的的游蕩,以暫時擺脫少年時獨有的煩惱。
走著走著,少年來到偏僻無人的小路,隨後……眼前一黑。
再度睜開眼時,他便身處于一處像是實驗室又像是牢房的地方。
安樂︰“……嗯?”
從這里開始,畫面出現了他沒有料到的變化。
卡頓。
異常的卡頓。
就好像在信號不好情況下加載的視頻,一卡一卡的,就差顯示不斷旋轉的箭頭和“正在緩存中”的字樣。
時不時像是老舊的收音機,傳來“沙沙”的電流聲。
甚至偶爾,安樂見到的圖像中,突然閃過大量無序的色塊,斑斕、炫目,令他無法看到色塊後的事物。
‘這是……壞掉了嗎?’
不知為何,安樂有些煩躁。
胸口有如郁積著難以宣泄的情緒。
因為,安樂忽然感覺,這些記憶里的自己是那樣熟悉,又是……那樣的陌生!
‘他,真的是我嗎?’
‘可他不是我,那我……又是誰呢?’
紛亂的思緒,像是風暴在他腦海中席卷。
‘更真實的自我……更真實的自我……’
安樂迷茫的喃喃著。
這呢喃仿佛直接在他的大腦、在靈魂的深處回蕩,又像是在叩響一扇大門,喚醒那門內的存在。
呲呲——刺啦——
異常的電流聲接連響起,像是老舊電視機上閃過的黑白雪花屏。
無序色塊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幾乎佔據眼前的所有。
那種顏色,不同于安樂所見過的任何一種色彩,或許能用“五彩斑斕的黑”“流光溢彩的白”來描述,但盡管如此,那也絕對是不準確的,語言在它面前顯得蒼白無力,真要說的話,那便是所謂的——
不可名狀。
而後,一切開始崩潰。
無論是斑斕的色彩,還是隱藏在色塊後的景象,宛如積木一般塌陷、碎裂。
在那之後,顯露出來的……
是一片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深邃黑暗。
極致的、純粹的、無垠的黑色。
那並不是單純的視覺上的顏色,而是一種不可去感知的“黑”,就像是黑洞,它本身並無顏色,只是能將所有光線都吸收而已。
那黑暗中的存在,早已超越人類靈魂能理解的範疇,哪怕是隔著幾億光年滲透而來的一絲氣息,也無法探尋、無法認知、無法理解,強行去沾染它們,只會在喪失理性後,被深邃的“黑”所吞沒,只留下一具空殼。
可安樂看著那片黑暗,心中積累的煩躁,卻逐漸消失。
這心情既不是幸福、也不是欣喜,硬要說的話,是……安心。
如深淵般的黑靜靜的注視著安樂,安樂也靜靜的注視著它。
隱約間,安樂看到了一些畫面。
仍舊是手術室,只是其中沒有生產中的女人,只有冰冷的器械。
數個陳列在一起的培養皿,盛滿了不明液體的艙室。
身穿白衣的人們不像是醫生,更像是實驗員。
他們的面容依舊模糊,但仍能從中看出強烈的狂熱,以及隱藏在深處的恐懼。
畫面一轉。
實驗室中的紅色警告燈閃爍。
映照在地上的尸體、血跡上,顯出妖冶的鮮紅。
除去實驗員殘破的尸身之外,還有一些不明生物的遺骸。
有的長著軟體動物的觸足,吸盤還在一開一合;有的臉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眼球;還有的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獸。
各種精密的器械,都已變成廢鐵。
在這樣的血腥場景中,站著一道欣長的身影,他的面容被陰影籠罩。
他披上了一身黑袍,離開這里,也擺脫了他的過去。
看到這一幕,安樂頭疼欲裂。
沒來由的痛感,襲擊了他的腦海。
于是,更多的畫面紛亂的涌現出來。
披著黑袍的男人行走在廣袤的原野上,身後,是一具具難以辨別形狀的尸體。
高大的、詭異的雕像,矗立在不遠處。
它們仿佛是從遙遠得可怕的亙古時期流傳下來的,其上有著極為恐怖的圖案與一些神秘的文字。
在這條似乎永遠也望不到邊際的道路上,他遇到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