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發完了錢，客戶並沒有離開。
&esp;而是來到村里幾個接待處。
&esp;這里跟一些簡陋的救助站相類似，里面有床位，冰箱，冰箱里有吃的東西。
&esp;但也僅限于此，而且幾乎沒人住。
&esp;房間的桌子上還能看見蟑螂，工作人員看了一下蟑螂又看了一下他們的臉色——面無表情，似乎只要他不說，那只蟑螂就不存在一般。
&esp;這里是村辦的救助站，但基本上已經處在癱瘓狀態——倒不是沒錢，而是沒人願意來這里工作，也沒人願意來這里接受救濟。
&esp;唯一在這里的工作人員還是相應國家號召過來扶貧的，但到了這里之後才發現，其實這里的人，在經濟水平上算不上很窮。
&esp;可以說，因為置換的出現，全世界範圍內，絕對貧困的人口就是在飛速下降的——因為置換大大加劇了財富的涓滴效應，不管是對有錢人的犯罪，還是有錢人自願的“分享”，或者打賞。
&esp;在經濟學意義上，其實都是一樣的，它們極大的縮小了貧富差距。
&esp;而且因為置換，國家對貧困人口的扶持力度也加劇了，因為有個道理很簡單——以前的窮人犯罪的成本太高，而現在這個程度已經被大大降低了。
&esp;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就像這一波的慈善浪潮吧——是有錢人的良心突然爆發式增長了嗎？
&esp;顯然不是，這其實是國家層面的做空。
&esp;對全人類現有經濟秩序的做空——既然這樣的秩序，已經注定不能長久的持續下去，那自然也就沒有維持的必要。
&esp;最大的限度的壓榨所有的資源和可能，並為下一階段的轉型做好準備，這是核心的邏輯。
&esp;這個看法是周雲陽在金石內部看到的討論帖里寫的，得到了很多人的贊同。
&esp;只不過他們大部分人還不知道這種做空背後更真實的原因，金石內部這樣的報告，只是一種風險提示，但只有方一鳴自己知道，情況已經危險到了不容忽視的地步。
&esp;周雲陽此刻還不清楚狀況，他只是跟著這個有錢人到處看來看去，從一個廢墟看向另一個廢墟。
&esp;到有人的屋子里，他們敲門，開門後里面的情況都是大同小異。
&esp;一群老人，蜷縮著身體，手里拿著手機，有的看書，有的看電視電影。
&esp;有人靠著床，嘴里不斷的發出某種呻吟。
&esp;終點村的人，其實大部分都是有基礎疾病的。
&esp;抑郁情緒和這些疾病基本上是相輔相成，對很多正常人來說，熬過一天似乎並不是很困難。
&esp;但親眼見到了很多個這樣的新式家庭，看到一個小院里十幾個人，都在病床上哀嘆著，煎熬著這一天的時候，周雲陽才真切的感覺到，對這里的人來說，度日如年真不是一個夸張。
&esp;剛才拿了他們錢的幾個人也有人走進了院子，他們手上拿著一疊現金，對這些人說︰“有要錢的嗎？免費發的。”
&esp;院子里的幾個人抬起頭，看了那些錢一眼，眼神里有熱切，但隨即又暗淡下來︰“能買安眠藥嗎？”
&esp;對方搖了搖頭。
&esp;安眠藥現在屬于非法藥物，全世界範圍內都被禁止使用，據說比麻醉劑和毒品的管理都嚴格。
&esp;于是他們擺擺手，表示對這些錢不感興趣。
&esp;幾十萬現金就這樣放在物資的桌面上，但這些錢對于這個院子里，甚至整個村子里的人來說，幾乎沒有多少意義。
&esp;這些錢都是現金，而且是扶貧用的現金，這也就意味著，其實這些錢是給他們這些身體的——這些身體才是這些錢的使用對象。
&esp;而住在身體里的人，只不過是臨時的旅客。
&esp;大部分人明天還會走，但他們帶不走這些錢。
&esp;這個村子沒有銀行，沒有atm機，就是有，這些做過特殊標記的鈔票，也不可能讓他們存入自己的電子賬戶，然後帶走。
&esp;而就在這個村子里，就在這些身體里，這些錢又有什麼意義呢？
&esp;就這樣轉了七八個院子，幾乎把整個村子主要的幾個聚居點都看過來了，基本上都是大同小異。
&esp;這個村子成立的時候，就是一群被嫌棄的，身體條件最差的人組成的。
&esp;在這些身體里經過的靈魂無數，但真正對這些身體能有所幫助的，一個也沒有。
&esp;其實換種角度說，這個村子，就是曾經的救助站的自然版本——在救助站里，人類折磨同類，而在這里，自然折磨人類。
&esp;這個世界上永遠不缺乏苦難，如果現實里看不到，那一定是你距離他們太遠了。
&esp;晚上7點多，整個村子已經入夜，客戶上了車，他們剛剛發動準備離開，就看到村口有個人，手里捧著一大堆的紙幣，一邊走一邊對著空中拋灑，嘴里念念有詞︰“我現在有錢了，有錢了啊！”
&esp;幾個保鏢沖出去剛準備去阻止他，然後就看見那人沖上村口的橋上，縱身朝著橋下一躍。
&esp;橋上有一排乘涼的老人，看這模樣似乎大家都習以為常，連一個下去準備救人的都沒有。
&esp;周雲陽拿出強光手電，從橋上往下照去。
&esp;水面很平靜，一點波動就看不到，那個人墜下去的地方似乎一點波瀾都沒有，仿佛是一個專業跳水運動員完美的一次表演。
&esp;客戶讓兩個保鏢脫衣服準備下去撈人，一個乘涼的人說︰“別下去了，他身上綁了鉛塊的，別把你們自己也搭進去了。”
&esp;橋上的老人們呵呵的笑著，有人聊起了今天晚上會不會繼續發錢，也有人聊著幾天來做慈善的這批人是有什麼目的。
&esp;大概是天色黑了，他們幾乎都沒認出他們就是白天發錢的人。
&esp;過了一會，一輛警察開了過來，有警察下車就問︰“359號是不是跳水了？”
&esp;“是吧，你們來晚啦，人已經跳下去十幾分鐘了。”
&esp;兩個警察看著黑漆漆的水面，互相看了一眼，也是沒有辦法。
&esp;等警察們離開之後，周雲陽回到車上，客戶也回來了，大家在車上面面相覷，然後周雲陽發動了汽車，這時候車窗外飄進來一句話，是那些乘涼的老人們說的︰“做慈善？笑話……他們是怕自己換到這里來，還要受這個罪。這錢是做慈善嗎？這是買他們置換後的安全呢。為什麼來找我們，還不是我們這里集體自殺率高，怕他們醒過來被我們連累呢。說好听了是慈善，說不好听了，這跟救助站以前朝他們收的治療費有什麼區別？都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