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賊

第七百七十五章 催戰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奪鹿侯 本章︰第七百七十五章 催戰

    崇禎九年八月十二日,白露。

    榆溪河畔的沙柳枯萎,天邊白光漫過沙梁,鐵灰色的天空之上,遷徙雁陣被盤旋的禿鷲驚走。

    圍城營地彌漫的晨霧被日光驅散,新一輪的攻城戰即將展開。

    戰鼓轟隆,攻城軍械在戈壁灘帶著沉重的吱呀聲緩緩移動,東城牆上,守軍把甕城上的大將軍炮調轉方向,轟鳴的炮聲中,將數百顆彈丸照舊轟向海潮寺的倒坍牆壁。

    振武門的城門樓上,歇山頂已被炮彈轟塌。

    東城守將王世欽立于廢墟,從炮彈打出的孔洞向東南角的海潮寺張望,卻只能看見泄去城河後被木石沙土掩埋,又被尸首血水浸染的褐色城壕。

    元帥府的攻城軍隊奪取城壕內的海潮寺已近半月。

    這半月之間,地面與城牆上的攻勢逐步減弱,地面之下寸土必爭的地道交戰卻愈加慘烈。

    兩支軍隊的高級軍官,在作戰經驗與軍事知識方面都太過豐富,雙方都有超過三十名能夠擔任參將、副總兵甚至總兵官的高級將領。

    在榆林城的東南城牆之下,七條連通城池內外的地道,把城牆之下挖得如同蟻穴,不僅攻城軍隊在挖,守軍也在城牆內側各個位置埋設十幾個地甕,布置軍兵日夜監听。

    听見動靜,軍民就對著挖。

    甚至把涌珠炮推進地道,待敵軍挖透了上去就砰砰兩炮。

    後來攻城軍隊發覺地道難攻,便改變計劃擴大地道,用木柱支撐,待地道足夠大,用火藥或縱火燒毀木柱進行火燒陷城。

    守軍也立刻隨之改變計劃,先將地道挖過去近身廝殺,後來干脆從城內水池引渠灌漫地道,不光把攻城軍隊在地下作業的百人隊淹死在城下,還將他們準備的幾棺材火藥盡數毀掉。

    但這一切終歸只是無望的抵抗。

    城外的周清與惠登相遭受損失,暴怒之中重新掘開自己填埋的城壕,從地勢更高的三官廟引來榆陽河水,不僅將七條地道全部淹毀,甚至讓城內東南水池都漫了出來。

    王世欽知道,東南城角的城基已被泡爛,這座城要頂不住了。

    昨天,王世欽的弟弟王世祿率家丁夜縋城下,試圖夜襲海潮寺,奪回這座攻城中的關竅地點。

    王世欽知道這種襲擊沒什麼用,甚至都沒有建功的可能。

    但他沒有阻攔。

    沒有海潮寺,還有金剛寺,沒有金剛寺,還有城外鱗次櫛比的民居建築群。

    哪怕沒有那些建築,大幾萬的攻城軍隊也能在槍炮掩護下于城外羊馬牆內壘出一座堡子來。

    沒有用,做什麼都沒有用。

    從劉承宗親抵城外的那一刻起,這場戰役的勝負就已經明了。

    四萬軍隊在城東投入攻城,城西還有近兩萬軍隊環伺,更過分的是劉承宗手上的精銳力量根本就不往城下來,反而在西北紅石峽的另一邊開了規模龐大的貿易口市。

    榆林的王家將,自九佩將印、提鎮五十年的父親王威起,兄弟諸子歷鎮九邊,卻還從沒見過這樣規模的口市。

    這毫無疑問是一種輕視,劉承宗在用手上的二線部隊敷衍他們。

    這讓榆林城內每個閑住總兵都感到恥辱。

    但誰也無可奈何。

    因為劉承宗的二線部隊,居然是他媽的明軍!

    跟他們一樣的裝備、一樣的火力,甚至徐勇的昌平兵、王允成的遼兵,訓練水平和身體素質比他們手上的榆林衛軍與老家丁還稍高點。

    怎麼打?

    王世祿根本就沒打進海潮寺,沿著羊馬牆還沒摸到外圍,就有軍兵踩中鋼輪地雷,隨後城外三四百步的壕旁,早有準備的幾門大將軍炮就盲轟了過來。

    城上的火炮緊隨其後展開反擊,夜襲又變成夜晚的炮戰,守軍根本無暇為王世祿支援,同時他們的彈藥儲備也快耗光,打到城外火炮轉移陣地,便偃旗息鼓。

    夜襲連個水花都沒打出來,二百多人只逃回城上十六個,王世祿不在其中——慘敗。

    王世欽根本沒有太多哀傷情緒。

    因為早在圍城之初,他的另一個弟弟王世國,就在榆林城的東南角被叛軍用火炮打死了。

    同時他還有兩個佷子,死在這場圍城戰里。

    一個運氣不好,被炮彈擊碎的城磚砸傷不治;另一個則在幾日前周清部叛軍夜襲奪城時,死在短兵相接的白刃戰中。

    旬月之間,王世欽就已經失去了哀傷的能力。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還有個弟弟王樸不在陝西,不至于全族跟著榆林城殉葬。

    沙柳地最後一縷晨霧散去。

    轟地一聲巨響,基底被河水浸泡多日的榆林城東南城牆,煙塵彌漫。

    當煙塵漸散,城上塌出一道三丈寬的缺口。

    城上城外,兩支軍隊在短時間內都被這變故驚到,處處交頭接耳,到處都是人在亂哄哄地奔跑。

    圍城大營最中間劉芳名正在帳中剃須,沒來得及披掛,提著小剃刀穿素衣便奔出營帳,高聲呼喝著命軍兵擊鼓。

    各營鼓噪,鼓樂轟隆,上萬軍漢紛紛推雲梯驅樓車、排木幔列炮車、抬長梯結大陣向東城牆發起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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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間城上城下,喊殺聲震天。

    就連鎮北台上的劉承宗都被驚動,走出官署向煙塵中的榆林城東南角了望,笑道“周、惠二將,有些本事!”

    他早就知道這城要塌。

    城外負責土工作業的,是周清和惠登相麾下的橫山礦徒,那些人對掘地架洞、火攻開山非常熟悉。

    他們用的手段非常復古,幾乎可以說是上千年都沒有進步的穴地攻城,就是在夯土堤壩式城牆下面掘洞,架木柱木板支撐,把洞穴逐步擴大,直到在縱橫數丈的空間,挖空一層。

    原本想用的起爆手段,並非以火藥為主,而是以火攻為主。

    就是縱火,加上幾個小棺材的火藥,把幾個關鍵的支撐柱炸斷,剩下的支撐柱就會傾塌,繼而導致那段城牆崩塌。

    但城內明軍灌水,絕了周清的火攻,于是城外就換了水攻,引河水灌進城基。

    反正城下的洞穴早就被挖好,灌進去足夠多的河水,夯土層被泡爛只是時間問題。

    劉獅子對周清、惠登相二將的土工水平滿是夸贊。

    但在他身後,張獻忠是一臉的不以為然“我的老天爺,咱等的頭發都白了,這城可算塌了。”

    在張獻忠看來,這城攻打到現在才掀塌一角,固然有城內諸多總兵經驗豐富、見招拆招的本事。

    但另一方面,也明顯是降軍將領的攻城技術太低,而周清、惠登相等人的裝備又太差,同時也沒有什麼死戰的念頭。

    若是由一旅、二旅或元帥軍任何一個駐防旅來打,照他們早前在關中打仗的經驗啊,最多日,早就攻上去了。

    而李自成的看法,就更有意思了。

    黃娃哥明面上是對張獻忠的看法表示贊同,但在心底里,更多的還是對劉承宗的做法感到疑惑。

    起初,他還當劉承宗此戰是為鏟除軍中異己。

    但自他北上投奔算起,這場圍城戰快半個月,城東的部隊卻並無被逼迫進戰的模樣。

    最多也不過是那個領了一個營假韃子的遼陽孫龍,每日至中軍抱怨,听起來是一直在催促劉芳名等人。

    而劉承宗听之任之,從不催戰,只是看著劉芳名、周清等人用盡辦法,與城內諸將互相攻防,不急不躁。

    以至于前線領兵的將領都沒有用命作戰,一個個手握重兵,居然只等著大水把城牆泡塌。

    歸根結底,人們吝惜軍兵性命,不出死力。

    長此以往,不就等著這些人擁兵自重嗎?

    不過李自成最大的怨念,不是別人擁兵自重,而是怎麼輪著他,一到元帥府就叫劉承宗解了兵權呢?

    實在是李自成看趾高氣揚的張獻忠不爽,過來半個月也沒跟張部堂取取經。

    否則張獻忠一定能對他的疑惑感同身受——這就是大元帥的重視啊!

    擁兵自重,在大明或許是個大問題。

    但是在劉承宗領導下的元帥府,根本就不存在這個麻煩。

    他們人均擁兵自重。

    就不說劉承宗的嫡系宿將,那完全是任人唯親、親中選賢。

    哪怕是旁支將校,農民軍誰還不是個首領了?哪個降將手上沒有降軍?更何況還有那些諸部酋長、封建土司,哪個又不是掌管部民的貴族?

    整個元帥府,大大小小的將領,全是在混戰的陝西,自下而上得到認可與擁護的統治實體。

    放出去就是賢君遍地。

    劉獅子要是怕這個,他就別過了。

    之所以不催戰,只是為看清劉芳名、馬獻圖、周清等人的本事。

    同時他的大軍駐在榆林,除了跟他遠征嶺東的第一旅,也確實誰都沒閑著。

    第一旅立了戰功,在紅石峽另一邊看護口市,確保漠北三汗的貿易馬隊與邊內軍民互通有無,是皆大歡喜的事。

    而任權兒的第二旅該練兵練兵,把榆林西牆的城垛打掉,軍兵炮術都高了不少,槍炮聯合壓制城上的能力也有很大進步。

    劉承宗自己,更是在這段時間召見了靖邊知縣陳奇璜,思慮著榆林鎮的去留。

    隨著遠征歹青取勝,漠南都督府的重要性進一步上升,大股兵力都在向山西邊外至興安嶺一線會推進,榆林軍鎮,已經沒有存在的基礎。

    另一方面,雖然嶺東戰役成功取勝,讓元帥府與歹青接下來在興安嶺沿線的爭奪戰斗心理優勢,但劉承宗並未被勝利沖昏頭腦。

    嶺東,仍舊是他鞭長莫及之地。

    這便進一步要求,專重武力的延綏鎮,在改旗易幟之後,要進行撤鎮裁衛的州府轉型。

    榆林府。

    劉承宗其實想過,一刀切的把延綏鎮的軍事職能削去,但左思右想,還是決定讓今後設立的榆林府維持一部分駐軍功能。

    這里畢竟是陝西的北大門,在秦漢隋唐的漫長時代,曾以榆溪塞、榆林關之名,作為軍事重鎮,到如今即使撤了衛所,也依然有巨大的軍事價值。

    盡管現在,劉獅子想不到有什麼像樣的敵人能從這邊打進陝西。

    沒準他撤了這里的邊防,就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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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南眼下分外空虛,鄂爾多斯、歸化城、集寧等地的部隊都在向東部的金蓮川、上都、松漠府一帶移動,榆林府短時間維持對草原的震懾,依然很有必要。

    知府的人選,是陳奇瑜的弟弟陳奇璜。

    戰場上的消息,隨塘騎了望次第傳回,至鎮北台下,經由中軍塘騎部匯總,千總馬祥登城報告“大帥,前線急報,東南城角塌了,周清營下左司……掌盤子一丈青已領兵先登,自缺口攻殺敵軍。”

    听見‘營下左司、掌盤子’這兩個風牛馬不相及的詞湊到一起,劉獅子不禁露出笑容。

    這是元帥軍對周清、惠登相兩部收編不徹底的表現,司對應的長官是把總。

    但由于劉承宗只給了兩個參將官職,兵衙尚未授予其營下軍官軍職,就形成了官軍、民軍官職混搭的情況。

    “等這仗打完,他們就有像樣的官職了——趙躋芳、左懋第,記。”

    劉承宗隨口說出一句,便換上正色,點了趙躋芳與左懋第的名字。

    跟隨左右的趙躋芳自然早有準備,提筆便記,一臉苦澀的左懋第就不一樣了,本就因城破失神,這會突然被點到名字,一時間手足無措,片刻才收拾好紙筆。

    他是劉承宗專門喊過來,在戰後用來向大明宣揚,榆林廢將們誓死殉國事跡的。

    若非如此,沒有投入元帥府的左懋第也不會出現在這。

    隨著那一聲巨響和塵埃漫天,左懋第知道,陝西最後一座忠于大明的邊城重鎮,終究還是難以抵擋劉承宗的攻勢。

    “丙子酉月,承宗圍榆林,參將混天星惠登相穴地攻城,守軍灌水毀穴,不克;白露,參將滿天星周清陷榆林東牆數丈,參將劉芳名、徐勇,游擊馬獻圖登城搏戰,東門開,參將左良玉率精騎入城巷戰……”

    左懋第原本悶頭記錄,听到這話猛地抬起頭來“大元帥,劉、徐諸將尚未登城,城牆未破,巷戰更是……怎麼?”

    劉獅子心說大驚小怪,要是不這麼打,我喊你過來做啥?

    難不成還真一門心思就給城里那些明將豎立武勛啊?

    劉承宗並未理會左懋第的疑問,只是將眼神轉向一旁侍立的左良玉,隨後又看向被插靠旗的傳令兵“去給孫將軍下令,催戰。”

    說罷,他踱步至鎮北台的城垛旁,眺望角樓被焚的榆林東南,片刻後才轉過身,對上左懋第的眼神“左兄稍安勿躁,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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