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既白。
根之國的街道再度籠罩落鯨巨大的陰影。
躲藏在空城各處的選試者們窺視著,那身披重甲的仿生鯨魚釋放出好幾個懸浮的移動平台。
“這一期的選試者,看起來有點意思啊。”
懸浮方舟上,惠瓊僧正不停轉動著手中的菩提,袈裟輕揚,宛如天人般注視著偌大的都市。
“這意味著工作也不會容易。”
宗政大人看了看時間,早晨5點57分,離允許正式戰斗還有3分鐘。
“這樣的戰斗,本身就可能發生難以預料的危險。”
他聲音低沉地說道︰
“而巡邏方舟又只有五架嗯,其實我並不喜歡加班。”
惠瓊呵呵笑道︰“嘴上這麼說,可你每次都兢兢業業啊,平八郎。”臉上的皺紋也舒展了許多。
在別人面前,羽前宗政的臉總是如同那張鬼面鎧一樣冷漠無情。
他宛如寒夜中的幽魂般獨來獨往,御庭番眾們只道他是“冷酷的守護代”。
如果說百鬼眾只是群魔的話,那這個被大家稱為“蒼鬼”的男人定然是弒殺妖魔的鬼神。
他的名字由神原的皇親自賜予。
而有關他的過往,亦如同被鬼神吞噬一般,成為了只有極少數人才能參透的秘密。
宗政仍記得那個殘酷的雨夜,充滿血腥的雨幕降臨到御苑,化為神明的惡鬼帶走了所有知曉他的人。
只剩下惠瓊。
“听說那個廢樓事件里存活下來的偷渡者,也參加了試合。”惠瓊說。
羽前宗政點了點頭。
“他是個可憐人。”老僧正嘆息道,“因為貪欲,而致兄弟身死。因為嗔怒,而走上復仇之路
“他不過是迷失了自我的孤魂野鬼。”
羽前宗政的腦海里不禁回想起︰那天在廢樓里,那個名為“關智賢”的偷渡者孤身一人,與看不見的敵人戰斗。
“但我覺得,他可能會像那時的你一樣,做出意料之外的舉動。”
僧正此時正望著下方一條斑駁的大馬路,那是曾經這片區域的主干道。
那家伙的樣子,也讓宗政回憶起了許多事情。
“對他而言,也是歷練。但願,他能擺脫心魔。”
惠瓊點了點頭,“你也一樣啊。”
宗政一同望向了惠瓊所看的方向。
疾風掠過雙眼,扯碎遮擋在天空的浮雲。
而那四散的浮雲,恰如殘破的白袍,逶迤在下方端坐于馬路中央的少年身後。
少年跪坐在地,臂夾一支黑桿素槍,染血的發辮如襤褸的盔纓般在腦後飄揚,滿身白袍早已燃起片片血焰。
遠處的街道,後方的路燈,兩側的高樓,黑影遍布。
只有身後的另一位少年手擎鐵炮。
與其一同向死
“當年貧僧也曾和現在一樣,在這個平台上看著你,看著你們兩個。”惠瓊的聲音驟然響起。
疾風吹散了眼前的畫面,宗政重重地眨了眨眼。
有一股很酸澀的感覺。
“我不會忘記的,除了你和他,我的記憶里也沒有別人。”
僧正笑而不語,只是欣慰地點了點頭。
“生死有命,不過是轉入另一個輪回而已你的導師與你同伴們的離去,並不是你的過錯。
“在你手中的長槍上,我能看到他們每個人的影子,包括清聖大師。”
惠瓊口中默念了一句佛經。
“我佛慈悲。”
時鐘的指針悄然劃向了早晨6點的位置。
關智賢隱約間听到一陣飄渺的鐘聲。
他立刻睜開了眼,與此同時,安川淨定的紙鳶鬧鐘也響了。
那只機械禿毛雞“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空靈的鐘聲回響于整座空城,兆示著某種事件的開端。
“老哥,起床了”
“嗯。”
關智賢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空無一人的建築。
長夜已盡,日出東方。
黑與白交替的前夕,就像那個時候
“听說你們高天原認為,黃昏與黎明降臨之時,便是百鬼夜行之時。”關智賢喃喃說道。
少年打開了窗戶,“嗯,逢魔時刻。”
天空籠罩著暗紅的霞光,一抹魚肚白自遠方森林的邊界線初現。
驀然間,窗外席卷過蒼涼的風。
安川淨抬頭看到一架漂浮于蒼穹的巨大鯨骨。
探照的燈光自遠方掃來,只听那天上化鯨的廣播清晰而嘹亮地自空中傳來︰
“我宣布——戰斗開始!”
一聲雄厚有力的太鼓聲響徹根之國。
關智賢不禁握緊了拳頭。
開始了
他十分重視這次機會,如果一旦失敗,那麼就將無法為大豪復仇,之後也會可恥地被驅趕出神原。
他必將全力以赴。
“狗子!”關智賢猛然間站起。
“啊,怎麼?”
安川淨被他嚴肅的樣子嚇了一跳。
只听關智賢認真地說道︰
“走,我們去食堂吃飯。”
“”
簡單洗漱了一番,關智賢努力使自己保持神清氣爽的狀態,帶著安川淨走進食堂。
今天早上烤面筋。
關智賢再度露了一手,就跟親兄弟一樣照顧駭客少年安川淨。
“不知道第一輪戰斗會在何時開始。”
而暗之座的神秘主人也沒有立刻給出鋼太郎的情報。
現在只能等待。
而等待也是最煎熬,最緊張的時候。
你根本就不知道敵人何時會找上門來。
“我已經布置好監控和陷阱了,關哥。”安川淨狡黠地拉低了帽檐。
首先是校門口,到教學樓的距離。
式神紙鳶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隱藏在道路兩側的樹林里。
然後是式神羽蛛,它們會分布在教學樓外側的牆壁上監視。
如果必要,這些機械蜘蛛還會自爆,並且發出尖銳的聲響。
至于,犬太郎,則是安川淨的貼身護衛。
並且整個學校的攝像頭都已經在駭客少年的掌控之下。
“還有啊,我成功破解了國立中學的防衛設施。”
安川淨得意洋洋地說︰
“現在學校的護牆已經通電。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嗯。”
看來這小子還是有點用的。
可這想法剛出,安川淨安裝的警報裝置立刻尖聲嘶叫起來!
“怎麼回事?”
安川淨連忙打開監控,發現辦公樓附近的下水道井蓋被人撬開了。
“你不是說很安全嗎!”關智賢頓時抓狂。
“這個我以為那麼臭的地方,不會有人去。”他撓撓頭,不好意思地回答。
“走,我們去瞧瞧!”
“那個”
“怎麼了?”
安川淨小聲道︰“我只是個與世無爭的駭客。我就呆在這里,讓紙鳶陪你去吧。”
關智賢一捂額頭。
算了。要是他被秒殺了,我也很困擾。
說著,關智賢按照警報傳來的地方快速跑去。
“侵入者已經進入辦公樓。”安川淨通過遠程通訊匯報此刻敵人的情況。
關智賢悄悄翻進了辦公樓的窗戶。
狹隘的走廊里幾乎沒有任何光源。
愚蠢的設計令這里無法向陽,且灰塵彌漫。
只有走廊盡頭的大門處閃耀著黎明的輝光。
此時此刻,關智賢看到晨曦之中,有一道戰戰巍巍的剪影。
他咽了咽口水,將死寂握在手心。
那道剪影似乎也發現了他,正猶如僵尸般一瘸一拐地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哦沒想到戰斗剛開始,就被找上門了。”
關智賢連接上安川淨的信號。
“能不能幫我偵測到對手的情況?只有他一個人,還是帶了幫手?”
“稍等。”
關智賢摩拳擦掌,已經迫不及待。
來吧。
既然找上門來,那便開戰!
可下一刻——關智賢卻又瞪大了雙眼!
攝像頭追隨著顫抖的影子移動。
安川淨打開辦公樓燈光的時候,關智賢卻看到了一張滿是血污與傷痕的臉。
“救救我。”
影子痛苦呻吟,丟下手中的槍,向他伸出幾乎只剩下機械骨骼的手。
關智賢怔怔地看著,影子重重倒在了走廊中間。
黑暗中,只有一雙可怖的雙眼直視著他的方向,奄奄一息地說︰
“我不想被淘汰。”
關智賢不禁向後退了幾步。
“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