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卉站在家門口，猶豫了好久，不知該不該進去。
四周很安靜，鄰里街坊都熄燈休息了，隔壁家的黑狗趴在地上警惕的看著甦卉。
那家人門前亮著一盞紅色的燈泡，小巷子里寂靜無人，紅色的燈光將環境渲染的恐怖陰森。
甦卉打了個寒顫，收回視線。她膽子小，看著那紅色燈光總覺著巷子口會出現陌生人。
緊閉的大門隔絕里面的聲音與畫面，甦卉轉身走到窗邊，她趴在窗台上往里看，紗織的窗簾遮擋住屋里的環境，隱隱約約看不出客廳有什麼動靜。
沒有動靜意味著家里沒有人，甦卉松了口氣，她不希望進門被注視，尤其是她紅腫的雙眼。
玻璃窗倒影甦卉的模樣，朦朦朧朧只有一個輪廓，看不清面目，但是她知道此時的自己很狼狽。
夜晚的風比白天冰冷的多，又因為巷子的穿堂風，更冷了。甦卉裹緊大衣外套，冷得猛打寒顫，跺了跺腳，希望能驅逐掉一些冷意。
跺跺腳發出了聲響，甦卉忽然反應過來這樣會引起屋里人的注意，朝窗子里張望，里面還是毫無動靜，甦卉轉身緩緩蹲在地上，環抱住自己。
甦卉今晚沒有和甦致一起回家，她不知道哥哥回來了沒有。
客廳里看不清到底有沒有人，甦卉潛意識里認為是沒人的。
現在這個時間點，甦致不可能不在家，他很少超過十一點回家。甦卉估計甦致已經在房間搗鼓他的吉他，她在思考要不要打個電話給哥哥，問問他，爸媽睡了沒。
眼眶紅腫的她怕進門被父母看見，她心情不好，應付不了父母的追問。
甦卉從口袋里摸出手機來，按下解鎖鍵，手機毫無反應，不知何時沒電關機了。
甦卉嘆口氣，將手機重新揣回兜里，站起身，盯著窗子看了一會兒，轉身朝家門走去。
鑰匙插進鎖孔時，甦卉屏息凝神，小心翼翼，耳朵仔細分辨屋里的動靜。
輕輕推開門，眼前沒有人，環顧四周，甦卉松了口氣。
客廳里點了一盞燈，沒有人在。暖色的燈光讓甦卉感到溫暖，家里沒有暖氣，但是緊閉的門窗阻隔了冷氣的侵襲，甦卉渾身感覺暖呼呼的。
轉身關上門，甦卉躡手躡腳的朝房間走去。她不確定爸媽是否在家，她要趕緊躲進房間去。
“你干嘛！”
甦致冷不丁的出聲嚇了甦卉一跳。
甦卉路過父母房間里，偷偷摸摸的扭開門把手，想偷看父母是不是已經休息了。結果剛推開一條縫，腦袋還沒探進去，就被甦致嚇了一跳。
“你小聲點。”甦卉趕緊關上門，轉身提醒哥哥。
“你眼楮怎麼了？”甦致站在自己房間門口，盯著甦卉的眼楮。
甦卉忙低頭躲閃哥哥的視線，“沒什麼。”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甦致朝甦卉走過來，一臉的嚴肅。甦致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長袖單衣，很單薄，可是甦卉卻在他逐漸的靠近中感覺到一股子寒氣。
甦致伸手踫到甦卉的額頭，想將她的腦袋抬起來，卻被甦卉一閃而過，他的表情忽然暗沉，有些惱火，他的關心居然被拒絕了。
甦卉躲過哥哥的手之後有些擔憂，雖然平日里跟甦致吵架什麼話都敢說，敢罵他，可是此刻，他比平常生氣發火的時候還要可怕。
雖然懼怕哥哥的脾氣，可是甦卉還是不想讓哥哥看見她的眼楮。
“風太大，吹的我眼楮疼啊。”她聲如細紋，沒有底氣。
甦致沉默的看著妹妹，有些惱火她此刻的逃避。
他是哥哥，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甦卉感覺到面前人的情緒變化，家里似乎沒人了，她怕跟哥哥發生矛盾沒人勸架。
“爸媽呢。”甦卉梗著脖子，頂著甦致那可以將她腦袋盯出一個洞來的眼神。
甦致對甦卉真的是恨鐵不成鋼，平常跟他吵架的時候就像個罵街的婦女一樣氣勢昂昂，現在哭紅了眼楮卻裝得跟一只小白兔一樣，他感到煩躁，有種自己這個哥哥是虛設的感覺。
他想揪著甦卉的領子惱怒的問她，“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可是又于心不忍，終究是壓下一肚子怒氣。
他沉住氣，雙手插進褲兜里，“在爺爺家還沒回來。”
甦卉點點頭，一心只想著甦致趕緊回房間去，這樣相對無言真的很尷尬，而且她覺得自己的眼眶又要紅了。
“誰欺負你？”甦致實在是忍不了，又重復了一遍。
他平常雖然口頭上不關心甦卉，經常跟她吵架，在她面前永遠是賤兮兮的樣子，可是他打從心底里疼愛這個妹妹，只是他疼愛的方式與其他人不同，他只是沒有表達出來。
甦卉吸吸鼻子，感覺眼淚鼻涕都準備好隨時暢快的流下來了，她搖搖頭，“沒什麼。”實在不想在甦致面前掉眼淚，不是怕被他數落，而是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
人都是這樣，傷心難過的時候無人問詢不會覺得有多難受，一旦有人開口，眼淚就會洶涌而出，委屈感會侵襲全身。
甦卉就是這樣的人，開心的事喜歡跟別人分享，傷心的時候就喜歡自己躲起來偷偷哭，她受不了身邊人的安慰，那會使她最後一點倔強也消散。
“真的沒什麼。”她的鼻音很重，嘴上雖這樣說，其實心里明白甦致一定猜到她要哭了。
甦卉很感動，傷心了一晚上，終于因為哥哥的一句關心的問話而感到心里暖暖的。
她沒想到甦致會關心她，語氣里隱隱約約的心疼她能听出來。
她跟甦致一直都是水火不容，互相看不順眼。此時被甦致關心，她才覺得自己之前太過幼稚了，才會跟哥哥天天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爭鋒相對。
甦致見妹妹不回答，他也不逼問，他們倆一直都是這樣，很少說心里話，很少互相傾訴，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妹妹，他在甦卉面前總是凶巴巴的，很少展現出他溫柔的一面。
“要是被欺負了來找哥。”甦致很少說這樣的話，有些難為情，但是保護自己的妹妹是一件很光榮的事，這樣想到，似乎也沒什麼不好意思了。
要是被欺負了來找哥。
甦卉被這句話暖到，眼眶瞬間泛紅，她深吸一口氣，將眼淚憋回去，強忍著委屈，“好。”
甦致局促的伸出手，揉了揉甦卉的頭發，“早點睡。”他轉身回房，輕輕關上門。
直到听見關門聲，甦卉才緩緩抬起頭來，看向哥哥緊閉的房門，眼淚緩緩滑落，被感動到了。
甦卉站在原地，靜靜地掉淚，心情五味十雜，既興奮又委屈，既難受又覺得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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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卉睡前有寫日記的習慣，這是不久前才開始的，顧紫說寫日記是好事，可以幫助我們記住那些想要記住的事，或者害怕被我們遺忘的事。
房間里只開了一盞台燈，狹小的燈光下照射出甦卉瘦弱的臉。
她端坐在書桌前，執筆書寫。
......
——其實，顧紫不知道我在裝傻，我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太過主動，付出沒有回報呢，我就是知道，也這樣做，誰叫我喜歡他。
關上台燈，甦卉抹黑爬上床，手機放在旁邊的櫃子上充電，甦卉拿過來一看，已經十二點多了。
她打開短信編輯器，給沈泰森和顧紫發去短信。
——今晚很謝謝你。
——此刻很想你，想跟你說話，想將今晚發生的所有事都告訴你。
甦卉沒有等著顧紫的回信再睡覺，她將手機放下，轉身面對牆壁閉上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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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班主任便在教室里等著甦卉。
今天的早讀是英語，一般班主任不會太早來，背著書包在走廊上走著的甦卉看見站在班級門口的林老師，心里咯 一下。
她抬手看腕表的時間，還沒到七點十五分，她沒有遲到。
班主任的視線一直盯著自己，甦卉手足無措，她走到門口，打了聲招呼，“老師早上好”，然後側著身子跑進教室。
顧紫已經坐在位置上在翻英語書了，皺著眉頭，很煩躁的表情。
“她今天怎麼這麼早來。”甦卉放下書包，看見了班主任站在門口看著她。
顧紫抬頭往教室外看去，班主任站在那里，雙手環抱在胸前，睥睨天下的姿態，她露出鄙夷的眼神，“我不喜歡她。”
甦卉知道顧紫的性格，看誰都不順眼，誰也不喜歡，不愛搭理人，“你看誰順眼過，除了我。”
甦卉看見老師走過來了，連忙翻書包，抽出英語書來低下頭讀出聲。
“甦卉，你昨晚去哪了？”林老師站在甦卉桌子前，隨口一問。
“沒去哪兒啊，我在乖乖學習啊。”甦卉一臉迷茫的看著老師，她已經撒謊成精了，睜眼說瞎話她已經游刃有余。
“班長說我前腳剛走，你後腳就跟著走了。”林老師只是想讓甦卉承認錯誤，她並不想追究什麼責任。
“我就是去上了個廁所。”甦卉聲音小了一些，她怕老師將班長叫過來對峙。
“上一晚上嗎？”林老師微微笑著，戳破甦卉的謊言。
甦卉干笑著，“我肚子痛，所以蹲的時間比較長。”
林老師笑笑，“不老實。”
甦卉咧嘴笑，其實她覺得林老師挺好的，她逃課那麼多次都沒被告家長，都是老師包容她。
“你拿著掃把去打掃公共區域吧，讓你出去凍一凍，長長記性，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不听老師的話。”
甦卉想收起自己剛剛贊美的話，其實林老師也沒有多好。
甦卉不情不願的起身，不舍的看著顧紫，扁扁嘴，她不想一個人去。
“我也去。”顧紫放下書跟著起身。
甦卉立馬露出欣喜的表情，盯著顧紫，滿臉期待。
“你去干嘛，坐下早讀。”林老師知道她們倆分不開，要是一起去了，肯定不知道跑哪里玩。所以她不能讓顧紫跟著一起去。
“她逃課的主意是我出的，我也應該罰掃。”顧紫理所應當的樣子，微揚起下巴，冷淡的眼神。
林老師其實很看不慣顧紫目中無人的樣子，她語氣生冷，“不用你去。”
顧紫沒理她，直接拉著甦卉的手就走了，還大聲的說︰“罰掃去咯。”
“顧紫，你給我回來！”林老師的威嚴被侵犯，惱怒的大喊。
顧紫視而不聞，直接提著掃把出門了。
林老師沒有追出來將她拖回教室去，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林老師不想惹麻煩，又不想丟面子，所以善罷甘休了。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甦卉開心的牽起顧紫的手。
顧紫說，“我只是不想听寫英語單詞。”
甦卉一听，氣的甩開顧紫的手，“你這人怎麼那麼不會說話啊。”
顧紫朝她眨眨眼，笑出聲來。
倆人走到班級負責的公共區域那兒，開始揮舞著掃把。
甦卉看著滿地的落葉，回頭看向教學樓，有些不服氣的抱怨，“平常咱們逃那麼多次晚修都沒事，偏偏這次我跟她說了我要走的，她居然敢罰我。”她提高音量，不可置信老師居然會懲罰她。
顧紫拖著掃把，朝樹下走去，“女人心海底針。”
“哼，生氣！”甦卉惡狠狠的瞪著遠處的教學樓，發泄心里的不滿。
顧紫站在樹下，尋找一處干淨的地方坐下。
甦卉一回頭就看見顧紫坐在樹下，悠閑的看著她。
“你不是陪我罰掃嗎，怎麼休息去了。”
顧紫笑笑，“都是借口，我只是不想听寫。”
“那你快來掃地。”甦卉說。
“不掃，我又沒逃課。”
甦卉被凍得手腳發顫，朝顧紫大喊，“不掃就回去，我才不給你當幌子。”
顧紫忽視甦卉的話，轉移話題，“昨晚怎麼樣？”
“就那樣啊。”甦卉隱瞞了昨晚的事，她不想說。
經過一晚上的沉思，甦卉的心情平靜了很多，昨晚的情緒來的莫名其妙，消失的也很莫名其妙，她甚至還沒搞清楚昨晚情緒低落的具體原因。一覺醒來之後，除了紅紅的眼眶，沙啞的喉嚨，甦卉甚至都沒覺得自己昨晚哭過。
感情事就是這樣，時而傷悲憂愁，時而無惱無憂。
“那樣是哪樣？”顧紫不耐煩的追問。
“學習。”甦卉說。
顧紫不相信就這樣，“就這樣啊？”
“要不然呢？”甦卉看向顧紫，認真反問。
顧紫臉色一沉，很不開心。
甦卉沉默，手上揮了揮掃把，抬頭看顧紫，發現了她的表情變化，透露了一點，“其實昨晚差一點點。”
風呼嘯而過，吹落了黃葉，掉落在顧紫身上，她伸手拿在手上把玩。
“差一點點告白。”甦卉輕聲說。她朝顧紫走去。
“差一點點放棄。”
走近一些之後，她微微揚起笑，“差一點點搞明白自己對他的感覺。”
她說︰“好可惜啊，差一點點。”
差一點點嗎？
不是的，只有甦卉知道自己與沈泰森之間的距離到底有多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