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紀事

第三百四十五章,杜氏鬧事

類別︰ 作者︰淼仔 本章︰第三百四十五章,杜氏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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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訓接住他的拳頭,對他笑得不言而喻。他笑得越是燦爛,葛通就越覺得自己應該揍他。拳頭和腳一起上來,兩個人在地氈上翻翻滾滾,等到重坐回去,都舒暢的似回到以前。

    “這時候要是在京里,三月里花開,我早奉著母親和妻子去賞花……”無意中說出這一句,葛通自嘲道︰“看看我,才讓你打趣過,這就自己又表露一回。”

    想想又要笑︰“說真的,你為點醒我,把你老婆編排,等我回去告訴她,讓你們兩個人生氣去。”

    “什麼是編排,句句是實話。”袁訓正理自己讓揉皺的衣裳,听見這話趕快聲明︰“我犯得著為你編嗎?”

    又繼續拿葛通開心︰“我和我妻子已經這樣的好,你們是誰見誰羨慕。你是什麼人,我要為你說假話?”

    葛通真正的大大驚奇了。總覺得哪里不對,但見袁訓整一個陽光和諧,夫和妻順的人兒,還是不敢相信。

    “看你說得!好吧,我來問你,這兩個事情你就白放過去不成?”他睜大眼楮,似乎在等袁訓回答的同時,也要好好打量他的內心。

    袁訓對著他笑︰“可不就放過去,當作我不知道。”他的笑容,總是透出甜蜜。心也回到寶珠左瞞右藏的那些日子。出一回門要哄自己半天,而自己就是裝著不知道,一定要在寶珠獨自出門上面阻攔半天。

    呆子小寶兒……。你可真是夠呆的。

    他的面上本就是回憶的笑容,這嘴角邊又不經意的露出竊笑。葛通看愣住︰“這個人莫不是呆了,讓老婆哄騙還笑得這樣好,”上前扳住袁訓下巴,把他那絲兒讓自己看不順眼的甜蜜竊笑握走,再笑道︰“如實的招來你是怎麼原諒你老婆的,我就饒過你,不然,哼哼,我把大家伙兒都叫進來,給你一頓好打!讓你有個好老婆,你還要氣我這傷心的人。”

    “你傷心個屁!”袁訓掙開他的手,防他再過來,往後坐一步,再更笑得跟偷吃什麼似的,那模樣是葛通怎麼看也不會心里舒坦。袁訓還要再加上一句話︰“我老婆騙我,我喜歡。”

    葛通裝模作樣的讓氣白了臉,見袁訓一段衣角拖在地上,握起來半帶威脅地笑︰“你再不正經的告訴我,我把你衣裳撕破。”

    這是盔甲里面的衣裳,石青色暗紋,上面還有繡花的瓖邊兒。葛通讓袁訓正經,自己卻毫不正經地道︰“這衣裳是你老婆繡的吧?我撕壞了,讓你沒辦法見她。你不依,我也不放手。指不定是和老婆被窩里抱著就好了的,是不是?”

    “那你把老婆弄了來,被窩里抱抱不也就好過來。”袁訓更要罵他︰“你都知道是這樣,還一個人難過什麼!”

    葛通不言語,把袁訓的衣角在手中捏著玩。看那繡花精致秀氣,能看出下針的人花不少心血在上面。

    他也有這樣的衣裳,是妻子新近給他寄的。加意的花樣子,加意的繡工。但葛通在和小葛夫人生氣,就丟下來不肯穿。

    繡花衣裳人人喜歡,葛通和妻子賭氣,卻對著寶珠繡的露出笑容注視著。慢慢騰騰的才回袁訓的話︰“這不是她不肯來嗎?只有被窩卻沒地兒抱人。”

    “你呀,我把我的私房話都告訴給你,就是讓你知道我們夫妻也互有怨言。我從軍的時候,寶珠以為是姐姐慫恿的我,幾乎沒和我姐姐打起來,”

    葛通這會兒不再詫異,忍住笑︰“依我看,你老婆都能抗甦赫,打你姐姐不在話下。”腦海中回想起去年小袁妻子為輔國公送藥到來的那一天,黑貂皮披風內裹的人兒,在馬上已是英姿颯爽出來。

    葛通是在京里見過寶珠的,以前對寶珠的印象就是一個嬌滴滴的人兒,而這一次見到,卻覺得變化很大,英氣流露。他默默地笑起來。

    袁訓瞪眼︰“你這是看笑話的吧?”

    “不是。”葛通收回心神。忽然就心胸開朗。把衣角在手指上卷著,他不知道這代表他雖然想通,但內心還有不安。有這動作,就安定許多。道︰“我知道了,夫妻這東西,不互相磨著性子可怎麼行,”

    袁訓大不以為然。

    葛通忙改口︰“是互相讓著。”

    “這就對了,她不好,你讓一讓也就過去。都不是那得了三分顏色就開染坊的人,你我娶的又不是小沈老婆那種。”能說通葛通,袁訓自得上來,又把寶珠想起,笑容再次若飛揚到青空上,人都站在雲端里那般悠然。

    他的話匣子也在這里打開。

    “我家的寶珠,初管田莊子的時候,雖然件件問過我和母親,也是青澀得很。訓斥人什麼的,一概不會。我當時對母親說,不怕寶珠慣縱了人嗎?母親罵我,說不經過事情,怎麼就會,現在看來還是母親見識高,不然你當我一開始是件件順心的嗎?”

    葛通含笑。

    “我家的寶珠,哈哈……”

    寶珠要是在這里听到她在心中的若干糗事,一定會和袁將軍發 的吧?

    葛通離開袁訓帳篷的時候,嘴角微勾,步子都又輕又快。三月的山風帶給他寒涼,卻擋不住心頭涌上的充實。

    這充實融融的,讓人暖洋洋。

    踏著月光,葛通想,原諒與不原諒,其實只在自己一心之間。

    ……

    第二天,葛通帶上幾個人,帶上分給他們的人馬,和袁訓分手。走的時候再也不說,如果我戰死,你幫我給老婆留話。這是氣話,有話你不會自己寫在信里留給她?

    相隔遙遙後,送他的袁訓也能安心。整天看到兄弟中有人表面有笑,心中郁郁,讓別人也不好過不是?

    ……

    三月的春風,吹拂在大同的宅院里,遠比袁訓等人所身受的要暖。寶珠在春風里,卻在和兒子們生氣。

    她嘟著嘴兒,臉色有點兒像身上豆綠盤金繡團福的衣裳顏色,綠了臉。

    對面一左一右,站著兩個小小子。袁懷瑜垂著胖腦袋,下巴緊貼下去,以前是雙下巴,現在是三下巴擠在在一處。

    兩個小胖手對著,看上去好乖巧。

    袁懷璞也差不多,但袁懷璞偶爾還敢和母親對對眼,用他孩童的天真無邪眼光去覷母親是不是不再生氣。

    兒子們難得的老實,寶珠就竭力的不笑,要把兒子們把這場氣多生一會兒。

    悅耳的嗓音對的是自己孩子,再嚴厲也透著親切。

    “以後還學不學罵人的話了?”寶珠鼓著腮幫子,好似氣呼呼。

    兄弟兩個齊聲回話︰“不學了。”把大腦袋搖上幾搖。似搖到當母親的心里,讓寶珠心花怒放。袁二爺面對一干子草莽可以號令,也不如此時教訓兒子覺得更威風。

    這就走了神,寶珠笑嘻嘻。晚上要把這威風寫在信里,讓表凶好好眼饞眼饞。看看兒子們多听寶珠的,一不小心,就要把當父親的擠到一半的一半去吧?

    只顧著自己笑,就忘記兩個兒子已會看人眼眉。袁懷瑜就走上來,抱住母親裙角,把個小胖臉貼上去,嘿嘿幾聲。

    袁懷璞不甘示弱,揪住母親袖子,在手里把玩。

    袁懷瑜見到就不樂意,小手一扯,把母親的裙角拖得更多在手里,而袁懷璞拉著母親袖子就走,把寶珠袖子繃得緊緊的。

    “這是我的!”袁懷瑜跺腳!

    “也是我的!”袁懷璞跺腳。

    “你是……”才說到這里,寶珠哼上一聲,沉下臉,把瑜哥兒下面要說的混蛋或壞蛋給堵回去。再瞪袁懷璞一眼,阻止道︰“都不許再說了,再說……就告訴父親,父親回來打你們。”

    寶珠竊笑,表凶來信是滿心里想疼愛兒子,疼愛不到,總擔心跟加壽似的,以後見到孩子們全把盤子碗往他身上扔,要知道寶珠這樣的說,會不會不高興?

    但不管了。母親疼孩子,寶珠舍不得罵,總得有一個是黑臉,來當鎮山太歲。

    袁懷瑜和袁懷璞這就扁著嘴兒,垂頭喪氣的不再爭執。沒精打采的站了一會兒,孔青帶著人來接他們,袁懷瑜和袁懷璞才高興幾分。這是過那府里去看舅祖父的的時辰,舅祖父會說打仗的故事,雖然看不見起不來,也肯睡著打拳給小小子們看,百般的哄他們喜歡。

    踮起腳尖,寶珠盈盈笑著送上面頰。瑜哥兒香了這一邊,璞哥兒香了那一邊,當母親的面上光輝無限,見兒子們擺小手︰“不用等午飯,不回來了的。”

    這話是輔國公教的。

    輔國公最喜歡袁訓,在孩子們中間也最喜歡袁訓的孩子。袁懷瑜袁懷璞去看他,總要留下來午飯。

    袁夫人婆媳都滿心里願意輔國公喜歡,也是願意的。

    “不要淘氣哦。”寶珠目送兒子們挪動小腳步出去,支肘甜甜的笑起來。寶珠願意給袁訓生孩子,也就很享受這小短腿兒滿屋子里挪。小小身子,一溜就跑了。軟軟的摔坐地上,也自己爬起來,怎麼看怎麼令人滿意。

    衛氏走進來︰“訓完話了?這還小呢,再說你倒是出二門看看,辛家五娘子在訓那起子混混,哦,看我又這樣說,是奶奶的家丁,他們嘴里說話沒輕重,小爺們去看熱鬧,就學了兩句,偏又惹得奶奶生氣,懷著王妃呢,可不能亂生氣。”

    寶珠就要笑︰“最近這是怎麼了?改口上來就要說王妃,萬一是甦大人的女婿呢?”衛氏胸有成竹︰“我知道的。”

    “您從哪里知道的,難道昨天菩薩托了夢?”寶珠取笑道。

    見追問,衛氏才說出,神秘地道︰“您還記得懷著壽姐兒的時候,出了什麼事情?”寶珠一剎時以為是天降異相什麼的,喃喃道︰“沒有啊,一般兒的冬有大雪,夏開荷花。什麼瑞草靈芝都沒有見過。”

    “再仔細想想,”衛氏殷殷︰“多簡單,也想不起來?”

    寶珠俏皮上來︰“難道有驚雷騰雲我沒有听到看到?獨奶媽您看在眼里?”

    衛氏板起臉︰“又不是惡煞,什麼驚雷騰雲的,奶奶再不許說這話,別把王妃在您肚子里就教壞。”

    寶珠就撫肚皮,一臉的不相信這是王妃。

    衛氏忍無可忍,自己說出來︰“懷壽姐兒的時候,不是逞威風來著?所以,加壽以後是個當家的皇後。”

    “啊?”寶珠微張了嘴。

    “現在懷著王妃,又要去當二爺,這不明擺著不是一般的孩子?”衛氏是一種這很簡單,怎麼就想不到,充滿遺憾的語氣來解釋。

    寶珠一開始是喜歡的,以為這是奶媽夸自己。喝一口紅棗茶,把話消化完畢,她明白過來︰“這不是在夸我吧?”

    衛氏一本正經地繼續逗她︰“不是。我看著奶奶長大,奶奶幾時會有這樣的大威風,這是懷上有威風的孩子,也就跟著威風。”說過一笑出去。寶珠在後面氣餒,可憐兮兮和肚子里孩子訴個委屈︰“什麼叫懷上有威風的孩子,你們的威風,難道不是母親現在就開始教的?”

    見衛氏又興沖沖進來,門邊兒上就回話︰“又有客來拜二爺,您的威風又來了。”寶珠撲哧一笑,擺個大馬金刀的坐姿,學著袁訓平時說話的口吻︰“有請就是。”

    趙大人和余大人同時過來。

    ……

    送上一個七寶玲瓏簪。

    簪子是赤金,帶著陳舊色,但光滑圓潤,像主人時時撫摸,而不是戴在頭上。簪上七寶,瓖的是翡翠、珊瑚、珍珠和各色寶石。

    組成的像是一個人的名字,又像是吉祥的圖案。

    這是白天,房外透進的光澤把簪子映得光華流離,十足是件珍品。

    寶珠細細的看時,趙大人和余伯南全打量她的神色。趙大人看的是寶珠是不是能認出來,而余伯南卻同時把寶珠豐潤白晰的手指也看進去。

    趙大人是眉色肅然,余大人就笑容自如。難免要挨上趙大人一記眼風,這才知道收斂。

    寶珠把簪子翻過,去看背後。趙大人和余伯南笑出來,寶珠也笑︰“怎麼,你們當我這般粗心,還是當我沒用過好簪子?不知道後面有字?”

    眸光凝注,現出幾分刀刻般的光。

    後面刻著幾個字,表明這簪子的來歷,它出自宮中!

    這是供奉給宮中用的,上面出處明白。

    見寶珠看出來,余伯南搶先解釋︰“是想到四妹妹眼力必然高,才送來給你看。如今以妹妹來看,這會是誰的?”

    只要在寶珠面前,余伯南總是愛搶話,趙大人沒好氣又白他一眼。

    寶珠悠然︰“還是先告訴我這是哪里來的吧?這東西給我看,只能有個故事。”明眸微轉,笑容也似流雲般飄逸。讓心中有寶珠的余伯南看著一呆,回話不由自主溫婉起來︰“是,妹妹請听…。”

    “這是十天前盤查代州找出來的。”余伯南每每表露過多的溫柔,趙大人就老實不客氣的搶回來話。

    余伯南瞪了瞪眼,忍氣吞聲模樣。

    寶珠裝沒看到。

    余伯南算是她的舊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寶珠以前沒相中他,現在有可心的丈夫,可愛的孩子們,更不會對他有什麼。

    他是什麼樣的心思,全是他自己的事情。寶珠全心來听趙大人說整件事情的經過。

    “那天全鎮子里抓賊,那賊不擇路的走,就掉進那家院中。衙役們去敲門,明明听到里面有人走路,卻無人應門。砸開的門硬闖進去,就見屋子里凌亂不堪,是匆忙收拾匆忙逃走。後來那賊是抓到了,這屋子的主人卻再也找不到。”

    寶珠輕撫簪身︰“只有這件可疑的東西不成?”

    “別的全是衣裳,再就火盆里有紙灰,不是正在燒東西,就是下手快,燒得快。”趙大人笑了笑︰“燒東西的人是個積年的行家,還加了油,沒一會兒全燒干淨。”

    一指簪子︰“當地捕頭是我們的人,”眼角對余伯南斜上一斜,寶珠會意,鐵甲軍具體是誰,寶珠也不能完全知道,余伯南估計更是只聞其名那種。

    事實上余伯南就連寶珠為什麼要當二爺也不太懂,一心當差上面,他不方便過問太多。只知道听上面吩咐,再就幫著寶珠總沒有錯。

    打過眼風,趙大人繼續道︰“認定這東西眼生,不是尋常大戶人家的東西,就給我送過來。還有衣裳,我看過全是行裝。”

    寶珠在這里插話︰“那屋主是個客商?”不然怎麼件件全行裝,這是常出門在外的人才是這樣。

    趙大人呵呵笑起來,翹起大拇指︰“二爺法眼,素來難瞞吶。”

    余伯南更是手舞足蹈的歡天喜地,一迭連聲的來夸寶珠︰“四妹妹小的時候就聰慧過人,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

    趙大人毫不掩飾的翻個白眼,看得寶珠又要忍笑。

    “我有個主意,本來是想直接來見二爺,但這位大人,”趙大人露出反感︰“他又來摻和,他說他要去。”轉向余伯南︰“可你去也不像啊!”

    再對寶珠沉一沉臉︰“我們爭執不下,就來見二爺,請二爺拿個主意。”

    不說這事還好,說到這里,余伯南氣不打一處來。寶珠安坐在那里,如蘭似蕙,帶著讓人沉醉的那種高貴,沁到骨子里般,隨處可見。

    余伯南都必須承認趙大人說的對,除去寶珠,誰也不能貼切的扮袁二爺。但寶珠肚腹微隆起,最好是靜養才是。

    余伯南有一件事情不敢告訴任何人,他親自去問過小賀醫生寶珠身子好不好,孩子好不好。可憐的余大人沒有到手寶珠,就只有接受寶珠的一切,才能讓他心里好過許多。

    府尹自有手段讓小賀醫生不說,再說他也不是想做壞事,就是關切的問問,醫家多保密,小賀醫生沒有一定出場他的緣由。

    余伯南沉聲︰“就是寶珠拿主意,也是我去會這個人。”

    趙大人對他冷笑︰“不是什麼人都扮得成貴人?”

    余伯南怒道︰“你難道看不到四妹妹的身子不方便?”

    趙大人更怒︰“我是說來討個主意,不是讓二爺這就去見他!”

    兩個人爭得臉紅脖子粗,外面听使喚的丫頭們對著奶媽衛氏悄悄又要笑︰“每回來必爭,又為什麼一同來呢?”

    這里的丫頭們都不知道余大人的舊事,奶媽也不會說。衛氏裝作沒事人一樣︰“這是公事,要有作證的吧。”

    私底里卻想,一起來才好。小爺不在家,小爺又和奶奶恩恩愛愛,單獨一個余大人過來相見?你還是別來的好。

    讓小爺知道要多心,就是下人們也擔足了心。衛氏目光在院牆上溜一圈,好在這里的牆全高,不是小城里那想跳就跳的牆頭,余大人你再想來上一回也不成,方表姑娘也再不會跟著你一處胡鬧……

    說曹操,曹操就到。一個小小孩子笑嘻嘻地露個腦袋在門邊上,小手扒著牆往里看。認出是方明珠的兒子,衛氏也沒放心上,繼續想心事。

    她收不到暗示,方明珠只能自己露出面龐,對衛氏使眼色。衛氏不知道方明珠要說什麼,就走過去。

    見方明珠慌慌張張,帶著她往沒有人的地方上去。衛氏心想這位姑奶奶又瘋癲了不成,但想到她丈夫跟著小爺,也不介意隨她多走幾步。

    才清理出來的花架子下面,方明珠站住,氣喘吁吁,不是多跑了路,是心里著急就這樣表現出來︰“奶媽不好了,”

    衛氏先嚇一跳︰“出了什麼事?”

    兩個人一驚一乍,方明珠懷里的兒子格格笑了兩聲,用手扯住母親衣角繼續玩耍。方明珠面帶驚嚇,對院子里努嘴兒︰“就是那個,他又來了,”

    “是說余大人?”

    “是的。”方明珠露出不情願,如非願意,她再也不願意提起余伯南。直到花落盡水流干,才知道什麼叫年少輕狂,年少不懂事。水既無情,那時候怎麼就偏偏落他身上?

    方明珠委委屈屈︰“他怎麼又來了?”

    這話正扎到衛氏心里,衛氏把個手一拍,亦嘆道︰“是啊,他來作什麼!總是來。”方明珠喜歡了,把話全倒出來︰“他來,就沒有好事!”

    衛氏點頭,讓人擔驚受怕的。怕小爺回來知道,要和奶奶生氣不是?

    “他家的那個,上回打發個姨娘來看奶奶!”

    衛氏也氣這事情,奶奶正經女眷還會不過來,哪有功夫會姨娘?衛氏同方明珠一塊兒惱怒︰“不像話。後來我對奶奶說,除去公事往來,私事不會也罷。奶奶沒言語。”

    方明珠大喜︰“對對,正是不見才好。這不,他一來,把他老婆就招了來。我看到他來,就覺得有什麼不對,抱著孩子,我們娘兒倆個在大門站著,我說給他買糖人兒,也給小哥兒們買幾個,香姐兒會坐了,也要吃的,讓我猜中了,就見到余家的丫頭伸頭探腦的,見到我,見鬼一樣的跑開。奶媽,你信不信,余家的一會兒準來,”

    話才說到這里,有個丫頭跑來。方明珠得了意,主動叫住她︰“紅朵,你作什麼來?”紅朵笑道︰“余府尹夫人來拜奶奶,我去回話。表姑奶奶,你帶小哥兒玩呢?”再對衛氏嫣然一笑,走入院中。

    衛氏變了臉,氣惱上來。

    方明珠更添油加醋︰“你看你看,一定是來興師問罪的。”慫恿著衛氏︰“咱們也看看去。”本來方明珠是不願意見余家任何人,但有衛氏在,又佩服寶珠厲害,方明珠想看笑話。

    衛氏卷了卷袖子,不然心頭火起,難以消融。一個在前,一個抱著孩子在後,走回寶珠房外听使喚的地方。

    房中,三個人在低低的爭論。

    寶珠輕笑︰“你們說的都沒錯,這簪子有出處,而且看這光潤,是主人愛惜帶在身邊常把玩,只要能找,以我來看,他必然回頭來找。”

    在這里沉吟︰“袁二的名聲,早就和官府綁在一起。但就像衛所里也出奸細,官場上也能有人收買一樣,袁二也可以不是一心向官府,也可以干件壞事,再把簪子露出來,這個人自然會上鉤。”

    簪子實在精美,寶珠的首飾里,只有袁夫人的幾件舊首飾,和中宮賞賜下來的可以相比。寶珠再看一眼,斷然地道︰“這里有兩件事,一,他要相信袁二變了心,二,余大人你扮真的不像。”

    眼前閃過女兒加壽在宮中的日子,不禁含笑。

    加壽過生日那天,往中宮懷里一扎,兩只小腳在半空中晃蕩,鞋底子半對著天,人人看得清楚,鞋上也繡的全是壽字。

    這才是宮中過日子的貴人,這才是他們的尊貴形容。

    余伯南雖然英俊面白,但居移氣,養移體,這是裝不出來的。

    “能持有這簪子,不是非常人物。就算是別人贈送給他,咱們比方一下,興許還是個香艷故事,能得到人贈送,他也不是凡品。”

    趙大人微笑頻頻點頭,斜眼余伯南︰“余大人,你听到沒有?你裝個富家公子,不會讓人看破。裝真正的貴人,你不行!”

    這話充滿鄙夷,但余伯南並不放棄。徑直對寶珠笑︰“但你不去了,只能我去。不如你指點我,讓我扮得像些,也就免得勞動你。”

    見他這樣的堅持,而寶珠也實在是不去最好,寶珠就道︰“可以試試,如果他不認你,那沒有法子,說不得是我去會他,才能一窺究竟。”

    話到這里,紅朵來回話︰“余夫人來拜奶奶。”

    說是趙大人都生出疑心,在余伯南面上一掃。余伯南漲紅臉,卷著袖子拍案而起架勢︰“她來做什麼,不見!”

    而這個時候,余夫人帶著丫頭往里就進。一個家人飛奔往里傳話︰“余夫人不等奶奶請,就闖進來。五娘子在二門上攔住,正和她在說話。”

    趙大人直睜睜盯著余伯南。余伯南惱得往外面就走,邊走邊道︰“不像話!她來做什麼!”寶珠怕有事情,喚丫頭們︰“咱們也去看看。”

    衛氏扶起寶珠,趙大人自然跟上,方明珠抱著兒子走在丫頭後面,心中充滿得意。她的心眼子里全是這樣的話,來惹寶珠,你一定不行。

    ……

    二門外面,余夫人杜氏紫漲面龐,和辛五娘吵得不可開交。

    “以前我來就見的,為什麼今天不見我?你家奶奶心里有什麼鬼?”杜氏已經想哭出來。她不來抓一回,還當她是好惹的。

    余伯南扮袁二爺,至今回家的次數不多。而夫妻又生分,他就是回來也住外面,小巧兒有時送兒子給他去看,送衣裳給他,余大人幾乎不入內宅里。

    但他每回來一次,和走以前,一定會和趙大人一起去見寶珠,和寶珠通個聲氣,大家商討下一步的主張。

    他是辦公事,但在杜氏看來,妻子你都不見,偏往袁家跑得勤。杜氏今天就跟來,要當面看看袁將軍夫人和自己丈夫相見是什麼場景?

    如果見到自己去是尷尬的,那不用問是心中有鬼。杜氏就說一聲要見寶珠,往里就走。

    辛五娘帶著一幫子小子在二門外面練拳腳,見到杜氏又要闖二門,她自然不依。見杜氏和自己吵,辛五娘叉起腰,她出身草莽,還怕什麼蠻橫。

    把手一擺,練拳腳的人把二門擋得死死的。杜氏再有闖勁頭,也不能往大小男人身上撞。這就珠淚兒盈生,上前來和辛五娘理論。

    “有鬼!”

    辛五娘劈面就是一啐,滿面不屑︰“你娘才有鬼!”

    杜氏倒吸一口涼氣︰“你敢罵我?”她見到的優雅官眷太多,又自以為是寶珠和余伯南理虧。以她的女眷心思,也只能這樣想。

    袁將軍夫人丈夫雖然不在家,卻有舅父國公府中可以依靠。外面的男人不時的相見,只能是有舊情。

    不想上門來遇到五娘子這凶神惡煞,杜氏白了臉,自知不敵。氣上來更要在這個家里羞辱寶珠幾句。揚聲就罵︰“勾得別人家男人上門……。”

    “啪!”

    一巴掌煽在她面上。

    辛五娘的力氣,打得杜氏踉蹌後退不說,帶的兩個丫頭兩個婆子們上前去扶,只覺得一股大力用之不盡,五個人裹成團兒的一起摔倒在地。

    余伯南出來的時候,杜氏正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卻是不敢再罵。辛五娘倒是指著她大罵︰“夾緊你的嘴!認認我家門楣,不是你能來胡說的地方!別說我家奶奶不許你胡說,就是我五娘,你敢瞪瞪眼,老娘撕碎了你!”

    跟她練拳腳的小子們起哄,一個一個笑著道︰“這個人莫不是瘋了?敢跑到我們這里來鬧事?”“守門的是哪一個?一定不是孔大爺,”

    “孔大爺隨哥兒們去東府,要是孔大爺在,別說這幫子女人,就是母蒼蠅也飛不進來一個。”

    杜氏听過哭的就更厲害。

    她氣勢洶洶過來,出門衣裳還知道換,現在嶄新的玫瑰紫繡竹葉的衣裳上沾滿泥,又當眾坐倒,也是失儀,急頭漲臉的暈頭腦倦,又讓小子們調侃,這就不知道是好。

    一抬眼,見丈夫到來。余伯南跺著腳就罵︰“丟人現眼你在行!”杜氏心中氣苦,不知哪里來的力氣,跳起來和余伯南大叫大嚷︰“難道你看不到是我讓人打了?難道你不知道我丟人,你也一樣的丟人?”

    “誰讓你自己要跑來丟人!”余伯南怒聲。

    杜氏大哭︰“誰讓你往這里來得勤!”

    說話間,趙大人先于寶珠一步到來。給了余伯南深深的一眼,余伯南心灰意冷,這眼光讓他覺出從此他在趙大人面前再也翻不過來身,這不屑已經到骨子里。

    當著人,余伯南走出杜氏面前,忽然施了一禮,面紅耳躁︰“我不會和人吵架,更不會和人動手。請你,回京去吧。”

    夫妻久了,都有摩擦或是怨言出來。余伯南的怨言這就全出來,收了收怒氣,對杜氏正色道︰“我知道你相不中我,你相不中,那時候你別嫁就是!偏偏你又嫁過來,你應該嫁雞隨雞!上一任你不隨我去,全是母親給的人侍候。這一任,你也來錯了。”

    對手足手措,才從地上滾爬起來的丫頭婆子皺眉︰“跟你來的,全是你的人!你也就這四個人陪嫁,一起都走吧。回京去!你是回你娘家也好,回我家伴我母親也好,都隨便你!”

    厲喝一聲︰“我不要你跟著!”

    杜氏痛哭得更凶,又見到袁家的下人們都出來觀看,自知道這個人丟大了。就在此時,一群花枝招展的丫頭簇擁著寶珠出來,寶珠肚腹已能看出,面上帶著待客的微笑,在二門上站住。

    往這里看,寶珠顰了顰眉。

    “怎麼,夫妻吵架,要在我家里鬧?”杜氏見到的寶珠沒有幾回,也都是好性子。但寶珠一看就知道這位杜夫人發無明醋。她要是醋的有理由,上門也能佔住三分理。但她是一份兒也沒有,全憑著瞎猜過來的,寶珠也動了怒氣。

    不理會杜氏,和她好了就說話,不好說不著。也不看余伯南,余伯南已經局促得不敢抬頭,而且寶珠不理杜氏要喚余伯南,更要掀起杜氏的無明怨火。

    這不是趙大人在。寶珠從容地道︰“我家丈夫不在,但幸好有趙大人您在,我丈夫說與趙大人情同手足,凡事可以相托。今天這事情,請您幫忙勸解他們回自己家中去鬧,不要吵鬧我家!”

    微欠欠身子,扶著衛氏就要往回走。

    余伯南又傷心又悔恨,又痛恨杜氏跑來撒潑,看一眼寶珠側轉的身子,眸中涌出淚來。杜氏見到更要大怒︰“你們都來看看這個人……”

    “余大人!”趙大人一聲斷喝,把杜氏的話打斷。黑如鍋底的趙大人厲聲道︰“兄弟我早對你說的話不虛吧?我說上門來拜奶奶,必然是你我同行!不然,就有那沒有見識的人要闖來胡扯八道!奶奶說的沒有錯,袁將軍與我情同手足,在京里時就是極好的兄弟。奶奶到大同,是早就托給我。今天奶奶又托給我。兄弟我直言以告大人你,這官你要是做不得,請盡早離去!”

    這一席話把杜氏听愣住。

    余伯南更是淚水潸潸而下。只一抹,全擦干。咬牙抬眸︰“趙大人!論官職,兄弟我在你之上!論資歷論親厚論前程,兄弟我知道全在你之下!”

    趙大人淡淡。

    你這個官兒是太子殿下所調,說你在上一任上政績不錯,守邊城職責大,就調了你來。但誰想到你是個麻煩人。

    是什麼青梅竹馬不說,又有一個這樣的夫人?

    趙大人板著臉︰“余大人客氣!在我之上也好,在我之下也好,都要安穩辦差!不能安穩,您不舍得上折子!我代你上!”

    “寶珠!”

    余伯南在他說完,卻叫的是寶珠。寶珠倒沒有猶豫,她內心沒鬼,停下步子轉身,清靈靈的眸子看得余伯南又險些抬不起頭。但強撐著,對上寶珠的目光,看得杜氏又痛苦不已。

    “小城一別,咱們京中相見。京中一別,咱們邊城相見!從沒通過音信,屢次隨趙大人來拜,也沒功夫說我的近況!你也听說我去的地方遠,不錯,遠的有人倒在半路上。我去了,因為十年寒窗大不容易!我不能負皇恩,也不能後于人!”

    余伯南咬牙,你寶珠不知道在你丈夫連升三級的邸報到眼前時,我心里是什麼滋味兒!

    我盼著你寶珠選錯了人,可又不願你選錯人。

    你選對,你過得好,我也心安。

    但想是這樣想,當偷珠子的真的官運亨通時,余伯南痛下苦心,凡是不能後于袁訓的,全都不能後于袁訓。

    寶珠听得懂他不能後天“人”,微微一笑︰“你有志氣很好啊,但不後于這個不後于那個,總有前後,卻不能避免。”

    她的笑容代表她不生自己的氣,而她不生氣,總是能鼓勵余伯南,讓他心頭兒好過一些。余伯南尷尬去了三成,也有了笑容。

    “嗯哼!大人請檢點!”趙大人對他的一舉一動都看得緊緊。

    余伯南換成正容正色,但不改變自己面對寶珠的方向︰“上一任有苦有累,和這里相比差得遠。我過來了。到了這里,原以為人生地不熟。”

    對著妻子鄙夷的瞄瞄,瞄得杜氏心頭一寒。

    “雖有家眷跟著,你也看到,就是一個笑話!說起來,這怪我母親,親事是我母親挑的。說起來,以前的事情也怪我母親。但她是我母親,我不能說她。只告訴你,別說這里有熟人,就是一個人也不認得,我余伯南也不能鬧出就此離任的笑話!妻子可以換,官聲丟不起!”

    余伯南從沒有後悔過自己來山西,來到以後,就更不後悔。如果他不在,寶珠有了,誰幫寶珠呢?

    如果他不在,寶珠和趙大人也能想出主意。但是他在,確定也有用。

    趙大人皺眉不展。

    寶珠莞爾而笑回答了他︰“沒有人要你走,”這話一出來,杜氏張大了嘴。早在趙大人威脅“你走吧”,杜氏就是納悶的,官職由上面定,關你什麼事情?

    再听寶珠這句話,氣定神閑,杜氏忽然生出前心涼到後心之感。這是怎麼了?這一個一個的都像自己丈夫的上司?

    “但你不能給我惹是非,”寶珠款款的話繼續送到杜氏耳邊,雖然她說的是余伯南︰“我丈夫不在,我又身子不便,”

    她甜甜蜜蜜地笑著,手不由自主的放在身子前面,杜氏干瞪眼楮,余伯南卻笑了出來。真不知道寶珠有這一胎,他為什麼總是歡喜。也許是他自覺得能照顧到寶珠,哪怕一丁點兒,也欣喜。

    這笑,杜氏可就沒心緒。刺刺的火氣讓她問出來,難免有些尖聲︰“袁夫人,我來問你,你丈夫不在家,你是怎麼有的?”

    寶珠白她一眼︰“關你什麼事,要你來問!”

    杜氏噎住。

    衛氏和丫頭們紛紛指責︰“我家奶奶有了,不要你過問!”

    “你自家有不了,也別管別人閑事!”這是方明珠。方明珠抱著兒子得意洋洋,看看余伯南娶的老婆,還不如明珠呢。

    七嘴八舌中,杜氏又哭起來︰“我沒嫁個好丈夫,才在人面前受這種氣。”

    寶珠笑了,對余伯南道︰“論理兒,這種混話,我不對嘴。但總是舊鄰居,讓丫頭對她,以後祖母知道,要說不尊重你家。我只對你說吧,”

    余伯南大喜,寶珠要對我說話︰“你說你說,”

    趙大人︰“嗯哼嗯哼嗯哼!”

    寶珠忍住笑,溫言道︰“我丈夫在不在家,是我自家的事,不要別人過問!哪個看著不痛快,等我丈夫回來,是不是還要知會她?”把臉兒一放︰“不相干的人,我不侍候!”

    杜氏張張嘴,面上火辣辣的更熱一層。

    “再來說你,余大人,”

    余伯南欠欠身子,一副洗耳恭听模樣。

    “當差,是不許家人攪和的。要麼你約束,要麼你送走,要麼,你們一起走。”

    杜氏驚天動地的尖叫起來︰“你憑什麼!”

    寶珠冷冷︰“憑你上我們家來鬧事!余夫人,我不想說難听話,你也別太過份!你打擾我養身子,依我看,這里你是住不得了!”

    說完,這回是真的往回房,而門內,忠婆急急忙忙地過來︰“這是怎麼了?夫人說不是方便的人,怎麼站半天和人生氣,”對衛氏抱怨︰“媽媽總說懷著王妃懷著王妃的,你倒不管管?”衛氏陪笑︰“是是,這就送進去。”

    听到懷著王妃,余伯南笑容加深。輕吁一口氣,是啊,寶珠生的孩子全是可愛的,能養在宮里呢。

    氣吐一半,趙大人黑臉出現面前︰“余大人,帶上你的家眷請回吧!丑話對你說前頭,下回再有這樣的事出來,我不告你約束不嚴,告的是你玩乎職守!”

    杜氏怯生生︰“這與職守也扯不上邊是不是?”

    趙大人獰笑︰“我說是,就是!”目光炯炯,緊緊盯著余伯南,大有看著他全家人離去的意思。余伯南提醒他︰“大人,我們是來說公事的,咱們還沒有和四妹妹說完。”

    趙大人擰起眉頭,為難︰“……”

    衛氏又走出來,帶著滿心的不樂意︰“奶奶請兩位大人,說話才說到一半,還是說完的好。”余伯南對趙大人揚眉,帶笑道︰“四妹妹從來不是含糊的人。”但也知趣︰“大人請這里候著,我先送這不省心的人出這門,您這里陪著我,咱們還是一同進去。”

    趙大人哼上一聲。

    杜氏也就不敢停留,讓余伯南攆出去。在大門上,余伯南又道︰“收拾東西吧,明天就走。下回我回來,不想再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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