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公事的時候，楊蕭身上的果敢和干練表現得很徹底，但是這會兒不談公事了，她又像個稍長些年紀的大姐，跟于東說些家常的話。
她似乎鐘愛川蜀美食，只要聊到吃的，必定會竭力地向于東推銷本地的名吃。
不得不說，她是個好的推銷員，三言兩語就能勾起于東對當地美食的欲望。
如果她不在科幻世界當社長，或許也能當個美食評論家。
于東是上滬人，卻同樣愛吃辣，各地的辣味中，蜀湘兩地最讓于東鐘情。他曾多番研究，也燒了一手不算地道卻還算好吃的回鍋肉。
但是要說到美食，于東在楊蕭面前可是一點話語權都沒有，只有坐著听的份。
當楊蕭說到香辣兔頭，正興致勃勃的時候，譚鍇拿著《一天》的稿子跑了進來。
譚鍇將稿子往茶幾上一放，“稿子已看完，我來匯報工作了。”
“唉，于東，兔頭我待會再跟你繼續說。”楊蕭沖于東說了一句，又看向笑眯眯的譚鍇，“看你這表情，于東這新稿，你很滿意嘍。”
“何止是滿意，簡直是意外。”譚鍇在楊蕭這里就談不上客氣了，自己拉了把椅子在兩人面前坐下，“這篇小說很有意思，而且跟《第二世界》完全是兩種類型。”
“怎麼說？”楊蕭探身把茶幾上的稿子拿在手上，翻著頁問道。
譚鍇順了一把頭發，原本有些凌亂的頭發齊齊往後一倒，露出半弧形的發際線。他今年不到五十，面容也算精神，唯獨這發際線不太爭氣，平白讓他看起來老了幾歲。
旁人在他面前向來都不提頭發這茬，偏偏他自己愛調侃，總說自己不是發際線高，而是天庭太過飽滿。
頭發順了，譚鍇才再次開口︰“《一天》的科幻元素不多，唯一一個……算了，具體內容我就不說了，不然會影響你後面的閱讀體驗。主要是故事很有意思，推進得很流暢，特別具有人文關懷。我也是快知天命的人了，看完這篇後，特別有感觸，真是有種百川東到海，何日復西歸的感覺。”
“這是一個講時間流失的故事？”楊蕭問道。
譚鍇又是擺手，又是搖頭，“非也，非也，恰恰還是個講時間不流失的故事？”
“不流失？”楊蕭沒看過書，有些听不明白了，“看來我得自己看看。”
她正要翻稿子，譚鍇卻說︰“先別看了，耽誤時間，于老師下午不是要走麼，這也快到飯點了，一會兒我們準備準備陪于老師吃個飯。我是覺得這篇很好，而且我提議把它放在《第二世界》之前上。一來，避免後面《第二世界》連載之後，空不出大篇幅給它，二來，先把這篇放出去，讓讀者們先了解一下于老師的實力。《第二世界》前期內容鋪墊偏多，節奏相對較慢，我怕讀慣了中短篇的讀者們一時不適應，如果他們提前知道于老師的實力，也算多一個堅持下去的理由。”
“行，你是主編，版面的事情你決定就好。”楊蕭點頭說道，她也確實覺得譚鍇說得有理。
“那我們現在出去找個飯店？”
“別急，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想要問于老師。”譚鍇看向于東。
于東微微頷首︰“你問吧，譚主編。”
譚鍇又將楊蕭手中的稿子“搶”了回去，翻到末頁，指著其中糊掉的一小塊，問道︰“這里的一句話，明天……會再來，中間有個字糊掉了，是什麼字？不會？也會？還是你特意糊掉的，去掉了這個字？”
糊掉了？于東伸頭看了看，譚鍇說的不假，確實是糊掉一個字，那里原本有個“不”字，應該是被水洇掉的。
但是于東當時謄寫的時候非常仔細，理應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才對。
“是個不字，不過我記得應該沒有沾水。”
楊蕭笑呵呵地說道︰“許是沾上了茶水，你沒注意罷了，誰又能仔細到這種地步呢？”
譚鍇則調侃道︰“說不定是于老師寫到動情處，潸然落淚，留珠淚于紙上。”
“不至于，不至于。”于東搖了搖頭，沒有再去想原因，或許楊蕭說得對，是自己不小心把水弄上去的，反正又不是什麼大事情。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吃飯去了吧。”楊蕭看了看時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當然，咱們走吧。”
……
一頓午飯，于東一半時間在享受美食，另一半時間在認真听楊蕭的講解。她自己吃的倒是不多，卻要把每道菜給于東細致地介紹一遍，細到每道菜的火候該怎麼掌握都要提到。
于東對此並不討厭，重生回來之後，他變得更加熱愛生活，也更加喜歡留意周邊的事物，這樣听著楊蕭講解，也算是另一種留意。
吃完飯之後，三人閑坐一會兒，于東正喝著水，就听楊蕭忽然問他︰“對了，于東，在《科幻世界》上的小說，要署你的本名麼？”
楊蕭之所以問這個問題，是考慮到于東的身份。他是政治輔導員，又在《收獲》《鐘山》這類雜志發表過文章。
前些年的大環境在這，像于東這樣的人，很有可能會顧及身份，不願透露自己寫科幻小說的事情。
于東本來沒有想過這個事情，不過現在楊蕭忽然一提，筆名的事情就浮現在他腦海中。他只用過一個筆名，就是跟筆友“金馬碧雞老兵”通信時用的“魚凍仙人”。
之前倒是听“金馬碧雞老兵”在信中提過他也看科幻小說，或許用了筆名，以後這位筆友看到小說後會很驚訝，念及于此，于東對楊蕭說道︰“也可以用個筆名，顯得有意思一些，我之前用過一個魚凍仙人。”
听到于東的回答，楊蕭和譚鍇都有些失落。
他們想，果然，于東也是一樣，對科幻很是避諱。
楊蕭還好，沒有表現出來，但是譚鍇卻直接把失落寫在了臉上。
于東注意到譚鍇的表情，不解道︰“怎麼了，難道魚凍仙人這個筆名不太好？”
“沒有，筆名挺好的，也確實該用筆名把科幻作品分開，不然對你有影響。”
原來如此，于東一下子反應過來，知道譚鍇為什麼失落了。
他剛才是沒有考慮到現在的大環境，所以沒覺得用筆名有什麼，現在想來應該是譚鍇誤會了，覺得他想要把科幻作品跟自己撇開關系。
于東笑著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蕭姐提到，我又想到自己還有個筆名，才說要用。還是用于東吧，魚凍仙人這個筆名可以留到以後的外傳之類上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