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鳥朝鳳》制片直播一跪地，輿論嘩然，迅速發酵，圍脖熱搜立刻沖到第一。
元素太豐富。
已經去世的導演、年邁的制片人、慘淡的票房、講訴傳統民俗的主題、爆米花大片的碾壓……
這一切，營造的讓人心碎，很快地，從線上蔓延到線下，特別是電影人。
南通濠江邊，清明左右，和煦的春風帶點潮濕，天色驟暗，又下起毛毛細雨。
《那些女人》的劇組一閑下來，也有人聚在一塊，嘰嘰喳喳。
有怪院線不排片，有批“道德綁架”，有說“賣慘式營銷”，有老生常談，開闢藝術電影專用院線……
聲音一直傳到涼亭，葉秦坐在其中，望著楊柳依依的河畔，心不在焉。
“怎麼就給跪了？”
電話里的鐘麗方，一陣無語︰“我也沒想到，開著直播，突然就跪地，想攔也攔不住。”
“麗方姐，你覺得像作秀嗎？”
“我覺得不是，這個發行團隊，是志願者團隊，完全賠錢賺吆喝。”
“那就加大排片。”
“再做呢，其他影院，要麼排片時間不行，要麼干脆沒上映，想看《百鳥朝鳳》，都來秦時明月，票房慢慢回升，空座率現在只有四五成。”
鐘麗方語氣里透著驚喜，“咱們這叫善有善果！”
可葉秦高興不起來，藝術電影排不上片，制片人都給跪一個？
這不成跪著要飯！
斜靠在柱子上，心事重重地刷著圍脖︰
【電影營銷有很多玩法，《富春山居圖》爛出好票房，《大聖歸來》，創造自來水，而《百鳥朝鳳》，可能會有個新詞，叫“賣慘式營銷”】
【說“賣慘”也有點過，在他下跪之前是真的慘，票房慘，排片慘，能叫“賣”嗎？】
【電影院沒給排片很正常，都是看哪部電影賣座就安排放哪部電影，總不能為愛發電吧？】
【很想看《百鳥朝鳳》，三線城市的影院連排片都沒有，很難過又無力改變。】
【我這地方有，可一天一場排片，而且是中午，要工作啊，怎麼看啊？。】
【看了下今天公布的票房跟排片，同期的《美隊3》碾壓式的排片54.8%，1.8億的票房，《百鳥朝鳳》，只有1.9%，連2%都不到！】
【不值得同情，完全是道德綁架！就因為是某導演的遺作，就必須去紀念去買單？#！鄙視】
【這只是個人行為，他有這個自由。你看不看是你的自由，說“道德綁架”有點扣帽子了，不看不就得了，他能綁架你？】
【………】
越看越無奈，耳邊，忽然傳來劉師師爽朗的女漢子聲︰
“葉秦，吳老找你！”
…………
“靠跪可以救一個電影，但救不了藝術電影，”
吳貽恭此時坐在長凳的一頭，葉秦肩並肩坐在另一頭，一老一少，都是電影界的大能。
除了蔣娘娘，眾人不敢靠近。
“藝術片是小眾，競爭不過大眾的商業片，得像歐洲市場，有專門給藝術電影的院線。”
吳貽恭瞥了眼葉秦，“我去年在上影節，遇到電影局的章局，他說你遞了一個方案，上面就有建立‘藝術電影院線’的想法？”
“沒錯，但沒後文，上面什麼意見，不知道。”
“如果同意呢，你覺得能建起來嗎？”
吳貽恭意味深長地凝視，“以前可有2次失敗的教訓。”
葉秦點點頭，心里門清。
甭听王曉帥這幫第六代嘴炮扯淡，藝術院線不是沒有過，地下電影轉地上以後，03年，燕京就有6家影院聯合組建“精品藝術院線”。
關鍵，有院線得有產品。
國產藝術電影產量跟不上，可以播的片子太少，觀眾又少，院線血虧停盤。
13年同理，又出來一個“後窗放映”藝術電影展映活動，照樣產量跟不上，黃了。
歐洲能搞藝術院線，因為歐洲導演幾乎都拍文藝片。
這幫第六代，一年能拍1部成片嗎，沒有電影，藝術院線喝西北風？
“這個問題，還真難不倒我。”
葉秦笑道︰“我組建的院線聯盟，不光放國產最新的藝術片，華語電影史上的好片，也會放葉光紀從戛納、柏林、威尼斯、美利堅采購的批片、國外的影展片跟獲獎片。
還有絲綢之路電影節，沿線這麼多國家，每年都有幾十部，這些電影都可以走這條線。”
“就缺個你，缺個你啊，如果滬市藝術電影聯盟有你，就不會在滬市小打小鬧！”
吳貽恭感慨不已︰“怎麼樣，你肯不肯帶個頭，建立全國藝術電影院線？”
“葉光紀帶頭？”
葉秦一驚︰“不合適吧。”
“只是帶頭，不是領頭，滬市聯盟會響應，加盟你這個全國性質的藝術電影聯盟，我來出面。”
吳貽恭伸出干瘦如枯枝的手，搭在葉秦的肩膀上，“不過有兩件事，第一，全國藝術電影院線聯盟的啟動儀式，必須在上影節舉行。”
“可以。”
葉秦頗為遺憾，還想著絲綢之路電影節，刷波西北圈的聲望，這下沒戲。
“這個《全國藝術電影放映聯盟共同宣言》，你來寫。”
“我寫？”葉秦一懵，吳貽恭竟然不寫。
“葉秦，你要忽視你的年齡，你已經是華語電影的領頭人，你要扛起這面旗幟！”
…………
回到賓館，門窗緊閉。
毛毛細雨，漸漸地變成大雨，雨滴擊打在玻璃窗，淋淋灕灕。
屋內一片漆黑，唯獨桌上亮著小燈，葉秦伏案，手上就一直握著筆，在紙上寫寫劃劃。
“啪嗒”，天花板的大燈突然明亮起來。
“為什麼不把大燈打開，眼楮不怕看壞嗎？”
劉師師用副卡，光明正大地進入臥室，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這樣才能集中注意力。”
葉秦咬了咬筆帽，苦苦思索。
劉師師雙手托著臉腮，看葉秦側臉輪廓，看他動筆如飛，聚精會神的樣子，眼神都醉了。
不知不覺過了十幾分鐘，她才如夢初醒，輕手輕腳地走到葉秦跟前，看了看他，又瞅了瞅桌子上的紙。
標題，醒目，顯眼，赫然是《全國藝術電影放映聯盟共同宣言》︰
“1895年，電影誕生。
它探索審美疆域，記錄世界變遷， 望人類未來。藝術電影是電影創作的聖殿與高峰，是電影產業的活力源泉是電影王冠上最璀璨的明珠。
電影因多元而精彩，反映不同社會面貌，照見不同情感心聲；電影因包容而創新，創造獨特銀幕世界，刷新人類精神表征；電影因交流而發展，凝結民族集體記憶，融匯世界文化精髓。
今天，我們相聚于此，發布“全國藝術電影放映聯盟”的共同宣言︰我們希望華夏電影創作多樣化發展，群星璀璨；我們希望華夏電影放映特色化經營，枝繁葉茂………”
………………
“我們將積極聯絡更多的電影放映渠道，為全國觀眾提供穩定的藝術電影放映時間和空間。”
章宏森捧著這份《共同宣言》，坐在電影局機關大樓的會議室的主位，周圍烏壓壓坐滿了人。
十二張椅子環形聚攏，圍著當中的紅漆桌子。
”我們將善用藝術電影的創新力量，推動華夏電影總體藝術質量的提升。
我們將努力使真正具有藝術價值的電影獲得正向的市場回報形成藝術電影體系的良性循環……”
念完以後，章宏森笑道︰“說說，都說說，有什麼看法？”
眾人來回對視，這個場面，也就兩位副局能搭上話。
章丕明左右看了一圈，率先道︰“去年限制天價片酬的時候，葉秦就提過這個藝術電影院線的思路。
本來打算今年著想研究，想不到因為電影票房注水，給耽誤了。可現在《百鳥朝鳳》這麼一跪，倒是一個契機。
商業要發展，藝術也得進步！”
“不光是藝術院線，這條院線，以後還能發展成人民院線。”
梁哥掰出指頭︰“像《橫空出世》、《太行山上》的紅色主旋律電影、公益電影，也可以上，不只有給院線下排片量的任務這一條路。”
“的確，可以避開跟商業片競爭。”
章宏森放下文件，敲了敲桌子︰“《地雷戰》、《小兵張嘎》這些經典老片，也有重映大銀幕的機會。”
“不過這個葉秦很滑頭，口口聲聲葉光紀只是協助，不牽頭。”
章丕明喝了口茶，“可把牽頭的單位都給我們圈定，‘華夏電影藝術研究中心’，真虧得他能找的到。”
華夏電影藝術研究中心，旗下有兩個單位︰小西天藝術影院、百子灣藝術影院。
這倆影院有資格放映無龍標的外片，名義上是學術放映，也就是兜了個圈子，可以繞開電影局放未審查的電影。
跟六公主，一樣剛。
“是挺滑頭，但也很銳氣，只有他敢干。”
章宏森又拿起一份文件︰“看看這份參會名單，旺達、藍海、中影、曲江、秦省文投、五洲、安樂、瑛皇……
，好家伙，全國都覆蓋，首次加盟就有400個影廳，也是有葉秦才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