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nove.cosp; 啪的一聲,場記打下板,立刻閃到一邊。
&esp;架設在粵東街的攝影機有條不紊地運行,搖臂隨時待命。
&esp;咕咕,車輪滾滾向前。
&esp;葉秦拉著黃包車,穿行在霓虹四射夜不眠的街頭,瓦房洋房錯落有致。
&esp;鐵制花紋的路燈下,妝容顯得整個人面黃病態,眼窩深陷。
&esp;十幾個龍套,或男或女,長褂、中山裝、旗袍、馬褂各種民國裝扮,施施然走動。
&esp;叮鈴,叮鈴,綁在車桿上的搖鈴左右擺動。
&esp;葉秦佝僂著背,一米八的頂天大漢儼然一副被馴化的麻木牲畜,就像老舍筆下失去靈魂的祥子。
&esp;被壓榨、被剝削、被高強度的勞動徹底壓垮,凜冽的冷風中,躡手躡腳,自卑地避開一個個有身份的老爺小姐,先生太太。
&esp;“嗯?”
&esp;監視器前,章漢杰眯了眯眼。
&esp;這小子有戲!
&esp;而且在指定的路線上,很有走位的意識。
&esp;不是普通龍套的僵硬死板,會抓鏡頭。
&esp;在機位捕捉的任何時機,控制走位的緩急快慢,把控得恰到好處,把形形色色的路人充當自己的背景。
&esp;仿佛提前透露給觀眾,這場爆破戲,他是聚焦的關注點。
&esp;“那個龍套在加戲,要不要喊?”副導演低聲問道。
&esp;章漢杰擺擺手,“就是一場爆破戲,剪完就幾個鏡頭。不過這個龍套有點意思,懂得找鏡頭,就算是加戲也沒破壞場面,看得合情合理。”
&esp;“章哥,要不簽他跟組,接下來的戲需要幾個機靈點的?”副導演道。
&esp;“不急,再看看。”章漢杰一個眼神,靜候的煙火師啟動爆破按鈕。
&esp;砰!
&esp;砰!
&esp;橫店拍戲的爆破裝置,多是膠管火藥,外殼由泡沫做成,里面填充些土灰,爆炸後就能塵土飛揚。
&esp;至于爆炸的火焰,後期五毛錢特效。
&esp;葉秦牢記爆點的次序,人物的走位軌跡。
&esp;保持演技不掉線,雖然神態表情略顯浮夸,兩眼鈴鐺舨大,驚慌無神,拉著黃包車飛馳逃竄。
&esp;一直走位躲開“啊啊啊”逃竄的群演,同時開始“作死”的蛇皮走位,膽氣十足,在爆點邊緣瘋狂試探。
&esp;一個爆點在右邊炸響,他驚恐萬分地朝左跑,偏偏左邊正好啟爆。
&esp;落在畫面里,他像在霉運與幸運間左右橫跳,驚現刺激感陡升一個檔次。
&esp;砰!
&esp;飛濺的塵土砂礫四散。
&esp;葉秦嘴唇發抖,牙板上下打顫,空襲警報聲,群演扯著嗓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esp;一路快跑,保持身後攝影師跟得上的速度,他三步兩回頭地瞧向黃包車。
&esp;這是他吃飯的家伙,是他在山城里安身立命的本錢,完完全全是他的命根子。
&esp;哪怕是個拖累,也絕不會舍棄。
&esp;驚惶的目光里閃爍絲絲的堅毅,他拐入指定的大路。
&esp;頓時,爆發出一種劫後余生的慶幸與激動,欣喜若狂,揚起的笑容夸張至極。
&esp;忽然間,就在前方的不遠,模仿一枚炸彈落地的爆點炸開。
&esp;隨後,道具組工作人員在鏡頭外,戴口罩舉長桿,桿子上的黑煙煙霧器噴出濃濃的黑霧,隱約間,火光忽明忽暗。
&esp;葉秦跑的滿頭汗,直接能當嚇出的冷汗。
&esp;兩股戰戰,雙手不受控制地松開,車桿啪嗒向下一垂。
&esp;車重要,命更重要!
&esp;他求生本能徹底激發,連滾打爬地往回跑。
&esp;“啊,啊!”
&esp;演的是個沒有任何台詞的路人甲,干嚎著,面部的恐懼、驚慌,被固定的機位捕捉到。
&esp;“這小子,真是個龍套?”
&esp;章漢杰看到葉秦最後干淨凌厲地仰面朝天,結結實實地磕在地上,滿意地點點頭。
&esp;這場爆破戲,出奇得成功。
&esp;“過!”
&esp;他扭過身,朝劇務招招手,附耳嘀咕兩句。
&esp;劇務眨了眨眼楮,一臉不可思議地走向一片狼籍塵土的街上。
&esp;【宿主完成《山城諜戰》,角色︰車夫(群特),是/否簽到?】
&esp;參演一部戲都能簽到?
&esp;“是。”
&esp;“叮,簽到點+1。”
&esp;葉秦強忍摔地的疼痛,拍打著身上的灰塵,背後傳來劇務的聲音。
&esp;“哎,你,跟我去見導演。”
&esp;“我?”
&esp;葉秦指了指自己,心頭如敲鼓般狂跳,難道剛才那出戲站位,導演嫌是加戲?
&esp;強行給自己加戲,可是大忌。
&esp;一個龍套,敢像《喜劇之王》里的尹天仇,死來死去都不死,搶鏡,ng,甭說踢出劇組,就是上群頭們黑名單都是分分鐘。
&esp;“可我走的很自然,這都看得出來?”葉秦心里納悶。
&esp;“叔,人帶來了。”劇務小年輕揚眉道,“叫章導。”
&esp;“章導。”
&esp;葉秦拘謹地面對導演椅上的章漢杰。
&esp;“以前學過表演?”
&esp;章漢杰上上下下審視,眼前不覺一亮,這小子倒生的俊俏,可惜現在的熒屏不吃這套皮囊。
&esp;08年的電視劇,依然是中生代演技派的天下,李友斌,李雪建,王智文、國寶陳、道名叔…
&esp;當時沒有小鮮肉的概念,陳昆、黃教主、伐木累,甚至硬漢劉火華,出道都被冠以一代目棠•諸葛亮•國強的稱號︰
&esp;“奶油小生”。
&esp;09年以後,諸神黃昏,演技派才慢慢被偶像派、奶油小生擠佔主流市場,論為陪襯配角。
&esp;“自學了一點站位。”
&esp;葉秦听到章漢杰操著陝北口音,故意說話時漏出半點陝普。
&esp;不奢求提攜一把,至少看在老鄉面上不挨罵。
&esp;章漢杰果然眉毛一挑,“然後上我這兒實戰?算了,下不為例,這回演的不錯,能一條過有你一份功,呆會兒給你包個紅包。”
&esp;“謝謝章導。”葉秦連連鞠躬。
&esp;“天賦是有的,你的位置感、鏡頭感不錯,面部表情就太膚淺,回去多照照鏡子。”
&esp;章漢杰心血來潮地指點一二,然後道︰“我這兒少個特約,想不想跟組拍戲?”
&esp;䱇,又撈一活!
&esp;葉秦滿臉興奮,想不到還有意外收獲。
&esp;“章明,找下帶這小子的頭兒,跟他說這幾天我要了!”
&esp;“既然我叔發話,你呢,兩百五一天,包吃不包住,隨叫隨到,不許遲到,明白嗎!”
&esp;章明老氣橫秋地交代,葉秦公式化的陪笑,見識過各種尿性的劇組人員,應付得老道自如。
&esp;走出片場,就見劉能嘻嘻哈哈,和劇組里另一個劇務交談,吞雲吐霧間,他把一疊錢揣進兜里。
&esp;“哎,老劉,小孔,你們聊什麼呢?”章明湊了上去。
&esp;劉能不敢絲毫怠慢,開玩笑,劇組里誰不知道他是章漢杰的佷兒,遞上平時都不舍得抽的華子。
&esp;“章哥,你怎麼來啦?”他眼珠骨碌一轉,瞧見葉秦朝自己揮手,瞳孔猛地放大,呼吸加粗。
&esp;不會是出什麼問題吧?
&esp;不對啊,頂天一個爆破戲,這樣都不合格?
&esp;“老劉,你這個人找的不錯,哪兒找的,連我叔都剛夸他小子。”
&esp;章明嘿然一笑,“人先跟著劇組,佣金嘛,晚幾天再給你。”
&esp;“啊?”劉能手上一哆嗦,煙灰灑了下來,又驚又喜地看向臉色平靜的葉秦。
&esp;這小兄弟可以啊!
&esp;這可是章漢杰,師從滕聞驥、張國師,性格狂得很,敢炮轟李少虹拍的都是高級的藝術垃圾。
&esp;李少虹誰啊?
&esp;第五代導演,榮新達雙話事人之一,陳昆、周訊的恩師。
&esp;這樣狂傲的導演居然夸自己手底下的人不錯?
&esp;嘿呦,太陽打西邊出來。
&esp;“啊什麼啊,你的人知道規矩吧,演員證要押組里,然後把合同簽了。”
&esp;章明三言兩句,就把葉秦交代給另一個劇務,離開前,劉能塞了一包未拆封的華子。
&esp;轉過頭來,左看看葉秦,右看看葉秦,眉開眼笑。
&esp;能第一部戲就被眼光刁鑽的導演相中,這麼多年看下來,龍套里獨一份。
&esp;“你小子,不聲不響,憋出個悶響,夠行的啊!”
&esp;葉秦笑而不語,在一份特約合同上大方地簽字。
&esp;一瞬間,靈光乍現,吃了多年瓜的自己,依稀間想起章漢杰,不會就是傳言打了孫菲飛的那個導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