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sp;五峰船主<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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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似乎沒有听到毛海峰的話，似乎沒有任何反應，呆若木雞。端著手中的茶杯，久久沒有放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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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海峰越發著急，卻不敢多說一句話。<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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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汪直又動了起來，將早就已經冰冷的茶水在口中細細品味，然後一飲而盡。說道︰“海峰，其實，你已經知道我們該怎麼做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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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海峰微微一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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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海峰作為汪直集團的核心，又豈能不知道汪直集團的尷尬之處。汪直很清楚汪直海上戰略得不可持續性，汪直集團不可能與大明持續的耗下去，而日本也好，佛郎機夷人也好，都是不可信的，甚至毛海峰也知道汪直集團之中很多人也是不可信的，比如謝和。<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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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集團之中看似是一個集體，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的。汪直真正發跡，其實就是在雙嶼之戰後。汪直才乘勢而起，滿打滿算也不足十年。<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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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十年的時間之內，汪直就有如此大的局面，這固然是汪直才能的表現，但也為汪直內部埋下了很多隱患，甚至有些問題，不能說是隱患。汪直很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一死，龐大的汪直集團，必然煙消雲散。<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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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不可能選出一個眾望所歸的繼承人，不管是義子，而是親兒子都一樣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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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汪直集團即便是汪直也不能完全控制，而謝和又稱謝老，乃是汪直集團內部，一個福建籍的大佬，從資歷上來看，他比汪直都老。<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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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自己的勢力與船隊。與福建那邊關系密切。<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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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知道周夢臣僅僅是針對汪直，如謝和一般很多人都會起別樣的心思，到時候號稱精兵數萬，戰船千余的汪直，到底能拿出來多少船，多少兵，都是兩可之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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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海峰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感受到打也不是，和也不是，不打不和也不是的尷尬處境。<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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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海峰說道︰“義父，孩兒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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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輕輕一笑，就好做成一樁生意一般，說道︰“到底年輕，沒有經歷過市面，我年輕時候出海，僅僅帶了幾兩銀子，帶著一包貨物搭乘別人的船只，去日本，在途中遇見了大風浪，那風浪大得，能將天地翻個來。那時候，所有人都害怕，就我一個人堅持繼續走下去。因為那個時候，我就當自己已經死了。當時也是，而今也是。我一直以來約束下面的人，不就是想留一絲顏面。給別人留余地，也是給自己留余地。既然別人不給我余地，真以為我汪直海龍王的名號，是吃齋念佛吃出來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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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汪直長身而起，一腳將眼前的茶幾給踹飛了，說道︰“傳令，讓各大頭目都來見我。”<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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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立即有幾個人進來，答應一聲，就飛奔而去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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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海峰看見汪直挺直的身軀，頓時有一種安心的感覺。有能力的領導人就是這樣，不管在怎麼樣的危機之中，都能給身邊的人帶來信心。<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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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就是這樣的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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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看著毛海峰說道︰“去洗個澡換身衣服，等會兒還要你說話。”<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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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毛海峰立即說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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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小半日，在半山腰的一座房子之中，這一座房子是典型的日系風格，如果在日本人言語體系之中，應該叫天守閣。<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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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站起來，遠遠眺望就能看見遠處海天一線，澎湃而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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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得時間差不多，所有人都到齊了。汪直大步走進天守閣之中，坐在正位之上，他眼前大量人員紛紛行禮。只是在汪直面前，雖然都是行禮，但表現得涇渭分明。<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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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半，是中國人。大多是中國海商，跟隨汪直的時間很長，甚至很多人是以合作伙伴的地位跟隨汪直的，比如之前說的謝和。這些人僅僅是躬身抱拳行禮即可。<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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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以這些海盜的桀驁不馴，真要讓他們行大禮，還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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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邊，卻都是日本人。這些人都是日本浪人出身。這些日本浪人都是在日本戰國之中失去大名與身份的日本武士，在汪直手下，重新有了尊嚴，在他們的眼中，汪直不是海盜，而是從事海盜行為的大名。唯有如此，才能讓他們重新回到日本上流社會之中。<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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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些人對汪直比漢人海盜要忠誠的多，不得不說，這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但事實就是如此。<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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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揮揮手，讓這些人平禮，然後說道︰“今日召見大家伙，是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向大家伙通報一下。”隨即汪直示意毛海峰上前。<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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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海峰會意，他上前之後，將周夢臣的言語添油加醋地說了出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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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夢臣招降的言語之中，其實蘊含了只問首惡不問脅從的意思，畢竟周夢臣真正盯緊的是汪直，而不是汪直手下的什麼人。汪直必須解除武裝，在陸上居住一段時間。但是對于脅從到底怎麼辦？周夢臣根本沒有說，而在這里毛海峰添油加醋，將周夢臣的話語擴展到，凡是投降之後，必須根據之前做過的事情，全面清查，一個也不放過。<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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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汪直麾下的這些海盜，有幾個是良善之輩？幾乎一個也沒有。<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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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不得不承認，汪直在，還是有些作用的。畢竟汪直知道如何限制武力。也知道濫用武力，有時候適得其反，但是汪直麾下這些海盜，有很多人可是沒有那麼多的心思。他們根本沒有想過明天，也沒有想過未來，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大碗喝酒，大刀砍人，其他的一概不問。<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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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說起來，海盜之中主要首腦，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一個是干淨的。不問則已，一問都是死罪。<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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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海盜听了，一個個都咬牙切齒，鼓噪起來。似乎恨不得現在就將周夢臣斬殺刀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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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輕輕咳嗽一聲，說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著諸位了，在雙嶼的時候，我們大伙，上接日本，下接南洋，四方寶貨所聚。日子過得好生痛快，但是到了而今，卻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我雖然向大友家借了這一座小島，但到底是寄人籬下，一直以來消耗的都是公中積蓄，跑福建的也都知道，福建這一條海路，而今還通著，但是那為阮巡撫，卻一點也不軟，這樣下去，福建這一條海道，能維持多長時間，我們都不知道。我一直想來著，為了大家伙，與朝廷談談，如果朝廷容我們做生意，哪怕要我汪直一條命，我也給了。總不能因為我一個人，耽擱大伙。但是而今，我才知道我想得太天真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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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夢臣是什麼人？覆滅土默特蒙古，殺了蒙古大汗，他最有名的一戰，是雪夜下青城，據說飛著鵝毛大雪，驅除將士猛攻青城，據說那一次凍死的士卒，鋪了整整一路，不知道死多少人。這樣的人，心冷如鐵，為了自己升官發財，從來不在乎下面人的死傷，連自己手下的死傷都不在乎，周夢臣又怎麼會在乎我們的活路？”<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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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這一番話說過之後，大廳之中忽然安靜下來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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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夢臣打青城固然是他一輩子最得意的戰事之一，但也不知道到汪直說得那種程度。汪直在三言兩語之間，就勾勒出一個只想升官發財，不在乎士卒死傷，也不在乎百姓死傷，冷酷無比的官僚，如果周夢臣听說，也不知道做何感想。<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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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對于這些，這些海盜真的相信。這也與他們的經歷有關。<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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