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曾經告訴布邪,劍客,有兩種人。
一種人是劍奴,這種人依靠劍,服從劍。失去了劍,他們便不再是劍客,而只是普通人。
不過,作為劍奴,他們卻能將劍本身的力量發揮到極致。
另一種人,是為劍主。這種人掌控劍,利用劍將自己本身的力量釋放到極致,他們就算失去了劍,也絕對不會失去自身的力量。
不過,作為劍主,是極其孤獨的。
現在的布邪不能理解劍主的意思,所以他覺得自己應該屬于劍奴。
哪怕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想拋棄劍,從而讓自己從劍奴變成劍主。
但是他沒有成功,他還是拿起了劍。
以劍殺人,講究一個快字。
有多快?
越快越好!
他在師父那里練劍十余年,每日只練一招。
師父告訴他,這一招若是大成,十步之內必定取人性命!
黑暗中,劍出鞘的聲音被凝月公主的慘叫聲掩蓋。
這把劍,名叫燕支。
劍身長而細,這是一種精致的鋒利。
出師那天,師父親手交給他的。師父曾告訴他,若是用燕支殺人,一定要快,因為燕支的劍刃不會沾血!
他此前從未用燕支殺過人。
因為那些人不配讓他使用燕支。
但是現在,這個人出現了。
布邪動了,身子在黑暗中徹底消失。
片刻後,檀寶璣渾身汗毛倒豎!
這種感覺,他只有一次,那就是當年弒父之時,他曾經和自己的父親在血戰的時候,出現的感覺。
這是一種危險的信號!
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檀寶璣從凝月眼眶中收回手指,緊跟著抓著凝月擋在自己身前。
寒芒掠過。
殿內燭火飄忽。
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叮!
沉悶的聲音在檀寶璣身後響起。
他發現凝月已經不再痛苦的吼叫,待他低下頭去,頓時發現凝月的脖頸上多了一條紅色細線。
鮮血流下。
凝月公主死了。
“有刺客——!”檀寶璣一把扔掉凝月的尸體,拔出腰間匕首,戒備四周。
隨著檀寶璣一聲吼叫,王城瞬間轟亂。
片刻後,寢殿中沖出一道人影,其身後全是白狄士卒。
布邪輕嘆一聲。
他托大了,十步以外,果然還是不行。殺錯了人,他失敗了。
看樣子,回去之後只能再想其他辦法去救薊闞了。
王城西邊,一家客店。
子車𦌵透過窗戶的縫隙,看見下面調動的白狄兵馬。
忽然,耳邊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子車𦌵輕輕關上窗戶,轉身見趙驤走了過來。
“將軍,出大事了。”趙驤說道︰“听說有人刺殺檀寶璣,目前城內的白狄兵馬已經全部調動,正在搜查。”
“他死了嗎?”子車𦌵問道。
“還不知道。”趙驤轉而道︰“將軍,不管檀寶璣有沒有死,我們都要立即離開美稷城,否則我們一定會被牽扯,到時候想走都走不掉。”
子車𦌵點頭,“你說得對,檀寶璣被刺殺,不論凶手是不是我們,白狄人都會懷疑。”
“那走吧。”
“秦嵩那邊呢?”子車𦌵問道。
趙驤道︰“這個時候怎麼顧得上他,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聞言,子車𦌵也不再糾結,當即和趙驤倆人輕車簡從,逃離客店。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大批白狄人沖進客店搜尋子車𦌵等人。
然而,秦嵩、子車𦌵等人早已消失。
王城大殿。
“廢物,一群廢物,我要將你們全部拖出去剁成爛泥!”
大發雷霆的檀寶璣說到做到,親自提刀砍死不中用的將領。死掉的人,全都是沒有抓住凶手的。
一時間,大殿內橫七豎八的,躺著十幾具尸體。
七位部族首領同樣在場,他們也都紛紛陷入驚怒之中。
在這美稷王城,居然有刺客摸進寢殿,刺殺白狄王,這簡直駭人听聞!
便在此時,又一名白狄將領沖進大殿,單膝下跪稟報︰“大王,酆朝的使者已經失去了蹤跡。”
“你說什麼!?”檀寶璣提著刀走到那將領面前,“說清楚。”
他的聲音很陰沉。
白狄將領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說道︰“我們趕到的時候,人已經走”
話沒說完,白狄將領只感覺視線天旋地轉。忽然,他看見了一具無頭的尸體。
然後,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想起來那好像是他自己的身體啊。
砍頭之後,檀寶璣感覺自己的怒火已經無法抑制。
“你們發動全部的人手給我去找,找不到凶手,我殺了你們!”
殿內所有人全部大聲答應,而後慌不擇路的逃離。
留下來,誰知道會不會被瘋魔的檀寶璣當場砍死!
由于子車𦌵和趙驤走的時候,白狄人還沒想起來關閉城門,因此他們很順利的利用使節的身份遠遁。
在狂奔將近一夜的功夫後,子車𦌵和趙驤倆人在一處河邊停下。此刻倆人都是筋疲力盡,癱坐地上動也不動。
這一夜,他們跑死了兩匹馬,換了好幾次方向,才終于逃離了白狄人的追殺。
實屬不易!
“將軍,先喝些水。”趙驤將自己的水壺遞給子車𦌵。
子車𦌵灌了一口水,說道︰“這下子麻煩大了。”
“怎麼說?”趙驤喝完水,不解的看著他。
子車𦌵解釋道︰“眼下檀寶璣被刺殺,無論凶手是不是我們的人,暴怒之下的檀寶璣都會失去控制。到時候,他若是一心想要南征,我們此番和親便算是徹徹底底的失敗了!”
“更讓人擔心的是朝廷那邊,原本朝廷以為此番和親定然會成功,經此一事,檀寶璣若趁機攻打雍州,而我們的人毫無防備,一旦戰爭爆發,後果不堪設想。”
趙驤皺眉道︰“可是將軍,先前在檀寶璣面前,你不是用肅慎人威脅他們嗎,檀寶璣應該不至于因為個人原因,而讓整個白狄陷入災難吧。”
“呵呵。”子車𦌵笑著搖搖頭,“傻孩子,聯合肅慎人,不過是我欺騙他的罷了。若我們的真要聯合肅慎對付白狄,三五年內,白狄一定會被肅慎人吞並。到時候,朝廷的北方將會出現一個龐然大物,那比我們同時面對肅慎人和白狄人還要可怕。”
“可是檀寶璣相信了。”趙驤道。
子車𦌵道︰“他不過是想要一個台階罷了,就算不這麼說,他也會答應和親。他很清楚,長城沒那麼容易攻破。如果在我們身上崩碎了牙齒,萬一肅慎人趁機下手,他們可就慘了。”
趙驤沉吟須臾,說道︰“如此說來,檀寶璣一定會借機興兵?”
“很有可能。”子車𦌵臉色嚴肅,說道︰“雖然對于白狄這種畜牲來說,他們不需要借口就能出兵,可若是他們就以被酆朝人刺殺為借口來進攻我們,朝廷中樞的三公九卿很大可能會讓步。”
“然後繼續和親,送錢送糧?”趙驤冷冷的說。
子車𦌵沉默,沒有說話。
須臾,趙驤眸中閃過一絲冷光。
“將軍,不如我們一不做二不休,跟他們拼了!”
“怎麼拼,我們手上沒有兵馬,拿什麼和白狄人打?”子車𦌵反問。
顯然,他對這個提議很動心,但是他更多的是考慮實際問題。
“將軍,你別忘了,十幾萬長城軍團駐扎在奢延啊。”趙驤說。
子車𦌵道︰“雖然如此,但是我們既沒有朝廷的兵符,同時也沒有詔書,如何能調動大軍?”
趙驤道︰“將軍,秦嵩不是死了麼,咱們完全可以告訴長城軍團的主將,白狄人貪婪無度,獅子張口,秦侍郎為了朝廷利益,據理力爭,卻被暴怒的白狄王當場殺死!”
子車𦌵眸子一亮,心髒驟然砰砰跳動。
“你是打算,誣陷白狄”
“將軍!”趙驤打斷他,認真道︰“這怎麼能是誣陷,明明是白狄人在誣陷我們。更何況,我們是在保衛朝廷!”
見此,子車𦌵陷入糾結。
他當然知道,若是按照趙驤說的那樣去做,很大概率能騙取長城軍團的信任。但是,這種行為說到底還是欺騙。
看見子車𦌵猶豫不決,趙驤說道︰“將軍,你別忘了,一旦白狄人派出使者前往雒陽,誣陷是我們派出的刺客,到時候雒陽諸公為了平息白狄人怒火,一定會把我們送交給白狄人。到時候,死的就不止是我們,還有我們的家人。”
“甚至,將來史冊上也會記載,白狄郎將子車𦌵及其親衛趙驤,暗中刺殺白狄王,破壞朝廷大計,致使生民受難!”
听到這里,子車𦌵猛然一驚,眼眸中的迷茫之色盡數消失。
到了此時,他們二人顯然已經站在懸崖邊上,若是不拼一把,待回了雒陽,九死一生。
以他們和親使者的身份,以及秦嵩的死訊,套取長城軍團的信任,應該沒有問題。
干了!
“文向,你說得對,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子車𦌵拍拍他肩膀,站起身。
“將軍,你答應了?”趙驤驚喜道。
子車𦌵頷首,豪邁道︰“與其跪著生,不如站著死。我早就想和白狄人交手了。這一次,咱們退無可退,唯有拼死一搏。若勝,可得一線生機。若敗,戰死沙場,馬革裹尸,本就是我們的追求!”
“末將誓死追隨將軍!”
趙驤單膝跪地,雙手抱拳,眼眸之中充滿堅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