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客廳里，飄著茶葉的清香。
一個陶瓷茶杯放在茶幾上，飄出一絲蒸汽。沙發上有人坐過的痕跡，還沒完全恢復平整。
站在與鋼之城基調完全不搭的客廳里，秦澈又問了一次︰
“長者，您在嗎？”
一樓的客廳里，剛才好像還有人在的樣子。
秦澈和騙術師把目光投向通往二樓的台階，正要上樓查看一下，便听到了一陣 聲。
那聲音像是成百上千個齒輪在互相摩擦，仿佛有大型機器剛剛啟動，震得天花板都在微微顫動。
等待了片刻，樓上響起一個自帶電音的沉穩男聲︰
“誰啊？”
雖說听起來不像是人類發出的聲音，但此人的語調和普通的電子合成音也不太一樣。
秦澈很難描述那種感覺，他只能說，聲音像是某種更古老的機器發出的。
“我是混沌秩序教派的。”他回答。
齒輪咬合時發出的聲音愈發響亮，樓上的“機器人”似乎正在高速運轉。
二人等待了大約一分鐘，神秘的長者終于又說話了︰
“哦，是客人，上來吧。”
屋子里的燈亮了起來，頭盔自動從夜視模式切回到正常模式。
秦澈在前騙術師在後，兩人緩緩走上樓梯。
與很有懷舊感的一樓不同，剛上二樓，就有一股濃烈的機油味撲面襲來。
二樓的布置異常的簡單，除了地板以外幾乎什麼都沒有，也沒像普通建築那樣用隔斷分出幾個房間。
這里只有一個大房間，以及正在房間里等待他們的“長者”。
即使在見面前就猜測過對方的模樣，映入眼簾的那個“生物”，依舊出乎秦澈意料之外。
在銀色的人形外骨骼上安裝著的，是一台可能是鋼之城有史以來最精妙的老式機器。
它的身體是用防彈玻璃固定住的方形大箱子，里面安裝著上百根金屬桿，背後連接著用來供能的大型電池。
箱子里的每根金屬桿上，都瓖嵌著幾十個黃銅齒輪。
齒輪上銘刻著從1到0的十個數字，和旁邊的齒輪互相咬合，一刻不停的轉動，光是看著就令人眼花繚亂。
在箱子上方裝著的，是一個正在緩緩旋轉的方形金屬腦袋。
它的頭上裝著古老的相機鏡頭，對準了人形外骨骼右手中拿著的一張紙片。
“這是什麼東西？”目睹了從未見過的“古代機器”，連騙術師都有些發懵。
不過，秦澈倒是看出了那台機器的真正身份。
“差分機。”他說。
關于鋼之城為什麼會有差分機，秦澈當然是一頭霧水。
但是，關于自己穿越前就了解過的，這種“古代計算機”的歷史，他倒是有所耳聞。
十九世紀，英國維多利亞時代。一位名叫查爾斯巴貝奇的數學家認為，自己可以制造一台用蒸汽機驅動的精密機器，用來代替人類進行各種計算工作。
于是，他開始著手制作差分機，最後以失敗告終。
他的想法過于超前，以那個年代的制作工藝，根本就達不到想要的效果。
查爾斯巴貝奇消耗了足以建造好幾艘軍艦的巨額資金，也沒能制造出他想要的真正的計算機，最後只能抱憾而終，留下了幾萬張設計圖紙。
不過，即使他的嘗試失敗了，在秦澈穿越前的世界里，依舊有不少人對差分機很感興趣。
畢竟，那是在蒸汽時代就開始制造的，人類史上最早的“電腦”。
許多作家都在幻想著︰如果差分機真的被成功制造出來了，人類是不是可以提前一百多年進入計算機時代？
這台失敗的大型機器，也成了不少蒸汽朋克作品的靈感來源。
而現在，秦澈和騙術師正在面對的，似乎是一台成功的差分機。
更詭異的是，這玩意兒登場的位置，是在鋼之城這種早已進入賽博時代，和蒸汽朋克扯不上半毛錢關系的地方。
“你好。”秦澈對長者揮了揮手。
玻璃箱里的幾千個齒輪不停轉動，一張打孔紙帶從箱子前面的開口滑出來。
機械手熟練的抓住那張紙帶，把紙帶舉到長者的鏡頭前。
長者的鏡頭看著紙上排列的空洞，緩緩發出冰冷的聲音︰
“你們好。”
“光是打招呼就需要運算這麼久？”騙術師回過神來了。
“體諒一下，這可能是人類史上最早的計算機。”秦澈笑了笑。
接收到他們的聲音，齒輪又轉動了半天，這次足足耗費了十分鐘。
就在騙術師開始懷疑這玩意兒是不是壞掉了的時候，長者終于再次拿起紙帶，繼續說話了︰
“別說我壞話，我會生氣，讓他下樓。”
“你先下去等。”秦澈看著騙術師。
“好的，秦先生。”騙術師轉身離開了。
對于這台運算速度慢得恐怖的計算機，騙術師顯然是沒什麼興趣。
而這時候，秦澈也終于明白了，資料里提到的“這位老人年事已高，反應遲緩”究竟指的是什麼。
不過，長者真正的容貌，似乎和混亂引擎里的照片不大一樣。
資料照片里那台瘦骨嶙峋的機器人，雖說看著爺很有年頭了，好歹也還帶著芯片和處理器。
但自己面前的這家伙，根本就不是使用現代芯片和處理器進行思考的，而是徹頭徹尾的“古代黑科技”。
“您整過容？”秦澈問。
長者運算了五分鐘，給出回答︰“那是偽裝。”
由于這貨的回答過于磨嘰，秦澈也不打算在無關緊要的話題上浪費時間，果斷進入正題︰
“我就是教主，您可以重新回到混沌秩序教派嗎？”
說話的同時，他挽起衣袖，露出左臂上由混亂引擎生成的刺蝟圖案。
雖說很好奇混沌秩序教派怎麼會有這種成員，但現在不是提問的時候。
畢竟，自己還站在永恆電力集團的地盤上，萬一被巡邏的機器人發現就糟了。
幾千枚齒輪不停旋轉，外骨骼的雙腳顫動著，令腳下的地板也在震顫。
看著這台老古董努力的運算，試圖解析問題的樣子，秦澈突然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情感︰
它真的很美。
雖說運算效率很低，佔用面積不小，噪音還大得令人落淚。但又有誰會拒絕這種設計精妙無比，堪稱機械美學巔峰的計算機呢？
秦澈的目光緊盯著互相咬合的齒輪，情不自禁的摘掉虛擬成像頭盔，近距離觀看差分機運算的畫面。
在那一刻，已經來到鋼之城十年的他，內心第一次產生了莫名的悸動。
“我好像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