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非過客

第四十四章 老劍歸鞘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倚瀾問劍蹤 本章︰第四十四章 老劍歸鞘

    有血有肉,畫空之人,願執筆者只畫喜,不畫悲。

    ——

    聖者,算是綺瀾最尊貴的一類人,他們擁有天神一般的偉大力量,是君王們無不渴求的絕世助力,是凡人永遠望之不到的天際,是武生們永遠的最高夢想,然而就算是這樣的人,能夠為自己的兵刃開源的可能性也是極低的,不過,就算開不出自己的源兵,他們也總能得到源兵以為己用。

    源兵雖然十分稀罕珍貴,但聖者卻要比源兵更少更貴。

    源兵生命並非永恆,但也確實不容易死掉,尤其是聖兵。

    擁有一把源兵,是福也是禍,綺瀾歷史上有太多殺人越貨的例子,不過由于源兵極其忠誠,有相當多的源兵總會隨主而逝,甚至是其主要他們另擇他主的情況下,他們也會選擇死亡。

    ——

    柳子爍帶著王見濤與趙不雅直奔青堂谷,不再管身後的天翻地覆。

    他已經做了他唯一能做的事,留下也無益于戰局,而如果周祖殘靈、老劍立功,再加上真正的蝴蝶軍,這樣的戰力都扳不過那個陳松年,那也真是不可思議了。

    鶴風城已經死掉了太多兄弟,李鶴先與李不俗父女也都死掉了,尤其是李不俗,她才十一歲啊,她管他叫叔叔,可他是把她當女兒看待的……他不想更不允許王見濤與趙不雅再有任何閃失。

    對于一名二境巔峰的人物,青堂谷距離鶴風並不算太遠,而根據情報,煬谷原是周氏多支軍隊開赴戰場的必經之路,所以這一路應該也是安全的。

    只要到了雲先生那里,就算到了堅不可摧的堡壘,柳子爍心中稍安。

    最關鍵的在于,趙不雅的本源已經崩潰,而且直到現在都沒有聚合的現象,微弱的生命之息好像風中殘燭,時刻都要熄滅似的。

    如果說這個世上還有人能力挽狂瀾救回趙不雅,那肯定是雲先生。

    柳子爍心中自責,趙不雅本源疲憊的原因一定是他在修源劍的時候用心太甚所至,而不管他究竟為什麼要冒這樣的險,總和趙不雅之前跟他的一番談話脫不了干系,不雅這孩子一向乖巧懂事,說不定就是自己的話刺激到他了。

    如果這樣一個絕對天才就此廢掉,他絕對不能原諒自己。

    所以他不顧失血過多的傷體,一路上用盡全力飛奔得像一道閃電,靈鼠阿白早已經被他遠遠拋在身後,不過他知道柳子爍的目的地。

    ——

    斗殺正酣,陳松年與周立功,一個剛猛瘋狂宛若惡鬼,一個悍勇無雙好似戰神,亂象中,看不出雙方誰技高一籌,也看不出誰現出敗相。

    可陳松年心中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越戰越是覺得不對勁。

    眼前這個周立功不過是逝者殘念,頂破天能有真正周立功的一分力量便是驚人了。

    就算自己在前面的戰斗中已經消耗了極大的力量,卻也不至于擺不平一個早已經死掉的人的一分遺力,哪怕他手持老劍也是一樣的。

    可他已經與周立功打了小半個時辰了,周立功依然沒有半點氣勢衰退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根本就是個正常的活人或者說是活的聖武生。

    他陳松年天賦極高,成聖極快且極穩,源氣也是極深厚,一般的初入聖者在他面前只能甘拜下風,若是換作他的處境,恐怕都撐不到周立功殘靈出手,就要被老劍與蝴蝶軍打死。

    他的戰力,甚至不次于一些已經在聖境打熬幾十年的人物,這一點,他曾有實戰為證,當時是在青國,與成名已久的磐隱聖者徐印貫對決,他打敗了對方,並也“受傷了”,趁著受傷,他宣布了閉關修養,實則化身成了王朝峰,而在此之前,還去往青堂谷拜訪雲往,雲往給他的評價是︰聖者的海洋里,你是一條長著巨齒的小魚,天賦之強,有很大的機會完成重聚。

    大意也就是說他雖然年輕卻非常強,雲往的地位自不必說,所以這也從側面印證了陳松年的實力非同一般。

    自然而然的,他心里也不是一般的傲氣,故而對于這位在名國乃至整個天匿域都留下赫赫威名的前輩,他心里沒有多大敬意,只有沸騰的戰意。

    如果是真正的周立功復活了,他恐怕一抗試威之後會立刻選擇退避——即便跑掉的機會應該不大。

    他雖傲,但也不至于完全的目空一切,他是天才,周立功又何嘗不是耀眼過一個時代的頂尖聖者?而且他在聖境的年頭也很長了。

    可周立功確實已經死了,而他居然連他的一道殘靈都勝不過,這就讓他大為惱火了。

    思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性,這廝境界太高,並且很有可能完成了靈魂的重聚,成為了聖者中的聖者,達到了一個極高的層次,所以他的一分,便能抵住他陳松年整個人。

    如此難纏。

    可是不應該啊,達到那個層次的人物,雖然力量只有一分,但他對源氣的掌控應該還是不變的,但眼下卻堪堪與自己持平……

    他在作弄我?!

    仿若晴天霹靂,想通關鍵的陳松年以劍為翼乍然後退,準備逃脫戰局,同時深深痛恨自己一打起架來就全然無腦的老毛病。

    他不想像蟲子一樣被人碾死,要“建功立業”的他連一萬敵軍都沒殺掉呢,還配做聖者?

    眼前這殘靈十之八九維持不了多久!能走就走,走不了就避著打磨著打!他想,要不了多久,我還是那個名國小聖,而周立功,就是真正徹底的死去了!

    “你的確很強,只是太年輕了些,這最後一戰,也算盡興……”周立功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微笑。

    這一笑看在陳松年眼里那可堪比來自地獄的修羅。

    仿佛比一剎那還要短暫,周立功已經來到他的面前,不管他後退的速度有多快,周立功始終如影隨形,而且他已經舉起了手中的立功劍,就像他先前發號施令時一般。

    陳松年知道自己走不了了,這廝的境界果然已經到了一個目前的他只能仰望的地步。

    他本來是有著一件強大的寶器的,可“重生”秘術必須是在他‘身無外物’的情況下方能成功,所以他在成為王朝峰之前,只在心澗中留下了完全與自己心意相通不分彼此的源劍,而一系列的突發狀況,他已經容不得等待那些寶器送至甚至是援手了。

    當周立功殘靈現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陳松年別無生路,那個時候,陳松年如果選擇果斷放棄戰斗,周立功也會立即追上,因為他一開始就在密切注意著他了,與柳子爍看似風輕雲淡不疾不徐的閑話,不過是仔細掂量對手實力時的消磨而已。

    陳松年心知已在絕境幽路,當下戰意更盛,瘋狂地反擊,每一次揮劍都帶起無邊的流光,然而這一切都徒勞無功,仿佛跟他戰斗的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他的凌厲攻擊完全不能在周立功身上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而他卻知道只要周立功那一劍落下,他就會成為他的陪葬。

    他有點想笑,因為他突然想起了那個常常作弄他的跟他一樣漂亮得不像話的李璨。

    某日,李璨問他︰“王朝峰,你什麼時候死?”

    他正準備著一天當中最美好的時刻,就是等待著老劍樓開門然後沖進去喝酒。

    那個時間的他最討厭別人來打攪他的美事。

    “能殺死老子的只有周立功,只要他活過來,老子立刻去死!都不用他動手!”這就是他當時的回答。

    李璨笑眯眯的,好看地讓人很難找出能完美形容她的詞匯,然而她嘴上卻說著十分流氓的話,“你這狗東西也敢自殺?你舍得那些跟你耍被窩兒的騷貨們?”

    王朝峰頓時勃然大怒,橫眉豎眼,卻又不敢像對他人唾沫亂飛破口大罵一樣對待李璨,他怕李璨揍他,于是只好壓著火氣,撫平怒色,轉而盯著老劍樓,作出一副“懶得看你,更懶得跟你吵”的樣子,以漫不經心的口氣說道︰“煩人!那就讓周立功一劍砍死我行了吧!反正我跑都跑不掉的!”

    李璨卻在他偏過頭去看著老劍樓的時候幾步就走遠了,也不知道听沒听見他這句話……

    如今,他真的要死了,而殺死他的,就是周立功,並且,他跑都跑不掉……竟然是應了自己的讖。

    不,錯了,現在的我是陳松年,不是王朝峰,而且王朝峰已經被我‘殺’了,他在心里辨別著這不是太難理清的關系。

    然後他就更想笑了,而且還真大笑了出來,因為他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居然還是能想起王朝峰,而只要還在想著念著,王朝峰就永遠不會死。

    “哈哈哈哈……當年是誰出的這個“絕妙”的餿主意來著?讓我變成另一個人……哈哈哈哈哈……”

    那笑聲中蘊含幾多蒼涼又幾多痛快,無從分別。

    他仿佛又看到了他那賢惠而平庸的妻子與憨頭憨腦的兒子,他們是那麼普通,又那麼刻骨銘心。

    “周氏,果然深不可測,死在八聚聖者的手中,不冤枉……對不起了,陳松年……我真正活過的,是王朝峰啊……我兒……我妻……”他放開了手中劍,“你走吧……”

    或許,他確是因為著急而忽略了老劍的存在。

    或許,他還是因為著急,在未接近蝴蝶軍就輕易地暴露了自身。

    而一旦蝴蝶軍和趙不雅聯手之後自己絕不可能討到便宜的這個再明了不過的情況,他似乎都沒想過,或許,只是一不小心。

    或許,太多的或許……

    可能大意不冷靜到如此地步的聖者,世所罕有。

    又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有了一死而已的決定。

    至于李不俗的死,大概便是陳松年所有掙扎中的最劇烈……

    劍泣。

    劍落。

    他與他的劍,皆隕。

    過往的傳奇、曾經的主將獲勝,蝴蝶軍山呼沸騰,盡管他們根本不明白為什麼方才還勢均力敵的戰況,突然就急轉直上宣告了己方的絕勝,而他們也沒太多探究的心思,只有極大的快意讓他們直欲發狂。

    那可是殺掉了一位聖者啊,而這也是蝴蝶軍秘密建成以來的第一戰,是如此振奮人心。

    只有蝴蝶軍的首領楊顯若有所思,而後露出一臉的震驚與崇敬之色。

    周立功回味著陳松年最後的話,沒頭沒腦的,終不知所謂,他與他畢竟只見得這一次,他永遠不會知道他敗亡之前所說的“王朝峰”是怎麼回事。

    世上大多的悲喜,只是悲喜的主人的悲喜。

    末了,周立功只是一聲不知悲喜的輕嘆。

    此間戰事已平,在激昂慷慨的戰歌聲中埋葬了陣亡戰士們的尸體,蝴蝶軍在得到周立功的許可後,繼續奔往戰場,周立功則落在塌了一半的老劍樓前。

    老劍一直懸空著跟在他身邊。

    靜默了片刻,一個縱跳,直上那已經沒有樓頂的第七層的某個房間。

    房間的四牆只剩殘破的兩面,向南開窗的那一面還在,他就站在窗前,他看到彎折的灰色窗欞上有幾個深深凹陷的指印。

    他手中摩挲著一塊兒牌子,牌子上刻著“不雅”兩個字。

    他抬頭看天看遠山,也看一片破敗的鶴風,微微一笑,“好風景,好少年……”

    這間如今的不雅居,曾是屬于他的,叫做立功居,他在世時候,他最喜歡站在窗前往外望,而那個時候,老劍樓還沒有“老”字。

    恍惚間,他又看到那個豪邁的自己。

    “我死以後,這間“立功”只能留給最優秀的周氏子弟居住,不然配不上這滿屋的英雄氣!而且他還可以以他的名字為它命一個新名!”

    周立功的身影似乎黯淡了一些,就像熹微的晨光,模糊了黑暗的界限。

    他盤坐在地,一手支頤,把那塊牌子放在了身邊,老劍緊緊挨著他。

    “後世有幾人在這兒住過?”他問。

    老劍分出源氣,在地上刻下一個“一”字。

    周立功復又拿起那塊牌子,笑道︰“怎麼取了這麼個名字?”

    老劍又刻下一行字︰與李氏約定,以不雅與不俗為名,先誕者先選。

    周立功忍俊不禁,“哈哈,這麼好玩兒的事……”

    老劍︰可他姓趙。

    周立功愕然,“怎麼回事?”

    老劍︰養子。

    “養子,也是子……”周立功道,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虛幻更甚,好像能透過光了。

    “後人事,後人去做吧,我不想動那個心了,不過倒是很想知道這兩百余年天下的奇聞異事,我時間不多了……”他神色淡然,“要不,你先說說這個趙不雅吧,我對他很有興趣。”

    這次老劍沒有刻下任何一個字。

    “別以為你比我歲數大了許多,就可以倚老賣老!”周立功‘責備’著他,“快說來我听。”

    老劍只刻下一句話︰我確實是老了,現在,他們都叫我老劍,這里也被叫做老劍樓了,你不在的時候,我很听話,我一直替你在,未敢疏忽。

    周立功心中發堵,“什麼都不要說了,就這樣安靜地陪我最後一次吧。”

    老劍刻下一字︰好。

    血肉與黑甲,被慢慢劃過的時間剝了去,周立功再度化作一個黑色的畫空之人。

    陰雲四合,擋住了陽光。

    一滴滴冰涼從那些生動的線條中穿過,他伸出手,一滴也接不住,然後他的手僵在那里,身體也停滯,再無一絲生動之意。

    他怔怔出神。

    老劍輕輕落在他的手中,他緊緊握住。

    “下雨了……”畫空之人喃喃道。

    老劍︰我會一如既往替你存在著,直到未來有一天,我也死去。

    “你可以在我的後輩中找一個新的主人,這樣你就可以活的更久一些了,比如這個趙不雅。”他把那塊牌子放在了老劍一旁。

    老劍︰沒有你的日子,我真的很累,除了你,我不想臣服任何人。

    ”那麼現在,我命令你,這一戰結束後,你可以選擇自己想做的事了。”

    老劍︰沒有分別,我依舊要守在這兒。

    周立功不語。

    線條不再生動,開始扭曲,最後又成為了一把白色的劍鞘,一聲縹緲的“再見”回蕩在空中。

    鞘上繪著的將軍已經不見了,老劍卻已在鞘中。

    那些刻字亦化作塵埃,從此再不會有人知道這段故事的一絲一毫。

    他飛起來,懸在老劍樓頭,于鞘中睡去,做著回憶的夢。

    夢里,他還在,他不老,他們也不需要“再見”。(www.101nove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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