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領事忽然從沉思中驚醒。
他感覺到有人在角落里呼喚他。
高德盯著眼前依舊播放歌曲的收音機,隱隱約約,他腦海中閃回過某些畫面。
頗為不詳,但他又無法清楚地描述出這種感受。
就好像一頭栽進深海,然後黑暗的另一側有人低語著,讓他直面深淵的某物。
突然,收音機的後面探出了一個毛茸茸的貓頭。
是太子。
也許是因為離開了小琴太久,它不像往日那般充滿活力。
它的一只眼楮紅得像血,一只眼楮藍得似冰,黑貓太子的目光比以往更為冷峻,它輕輕舔舐著貓爪。
不安而低沉地道了聲︰“喵——”
你在,擔心些什麼?高德心中莫名道出了這麼一個疑問。
難道是小琴
想到這,桌上的電話忽然間響了。
太子躍到了電話機旁。
高德點燃一支煙,眉心緊鎖。
由于吳菊不在,他不得不親自拿起了銅把手。
“閣下是哪位?”
電話的對面充斥著刺耳尖銳的噪聲,宛如丟失信號的電視機一般。
高德差點想要直接掛掉電話。
可是波紋響動,話筒那頭傳來了幾個人斷斷續續的聲音︰
“鐵林湖面漂浮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滬津國有鐵林深處,輻射區。
檢測輻射的表盤發出“ 啪啪”的電流聲響。
指尖輕輕擦過玻璃盤面的廢塵,指南針紊亂地旋轉著。
他們知道,這里乃是鐵林的深處,是這片大地最黑暗的心髒。
很早之前,他們也曾忠實地履行過公館給予他們的使命,深入不毛。
作為考察隊隊長的年輕博士唐杰,此刻身著堅固的攻堅團盔甲,如同古代的步人甲,全身上下每一處地方都藏在冰冷的金屬之下。
荒廢的都市籠罩在黑暗的叢林里。
那些高達數百米的古木如同巨人之手,將高樓大廈囊括其中。
這里看不到一絲陽光,廢棄的汽車、坦克、飛機無論是街道,還是昔日繁華的廣場,從摩天大樓到平民住宅,一切的一切,都永恆沉睡于叢林深處。
唐杰第一次來到如此接近輻射的地方。即便是那些鐵林的牧民,也從不敢深入到這樣暗無天日的深林中去。
那些愚民口口相傳,這里是神明居住的國度,倘若凡人擅闖入此地,那麼他必然將會遭受可怕的詛咒。
其實這麼說也沒什麼問題。
倘若一個人脫下了這套盔甲,那麼他就將立刻暴露于輻射之下,最終將像被剝皮的干尸一樣痛苦死去。
奇怪的是,這片森林卻絲毫沒有受到這輻射的影響。
“大家都四處看看。”唐杰說,“如果史書中的描述沒錯,那麼那些能夠存放巨量訊息的匣子應當是存在的。”
一直以來,唐杰都有一個巨大的野心,作為年輕的學者,他極為渴望在學術界取得一席之地。
他具有冒險家一般的狂熱精神,為了達成目的,他總是寧願冒著巨大的風險,換句話說,就叫不擇手段。
他以一生名譽為賭注,誹謗過自己的朋友,讓其身敗名裂。他與危險的人物打交道,主動參與到風雲詭譎的政局之中,只為了謀取權力和地位。
現在,唐杰要進行一生中最危險的一次豪賭。
一旦成功,他的名字必將載入史冊。
血紅夕陽穿透樹冠,滲出幾道天光,灑在寂靜的城市里,一部分是漆黑的影,一部分是緋紅的光,強烈的色差沖擊著所有人的視覺。
唐杰打開探照燈。
總讓人覺得,這毫無生氣的都市似乎還存在著什麼別的東西。
他隱隱約約听到了水流的聲音。
“喂喂!大家看一下啊,這地方可能有人類活動的痕跡!”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鐵林中赫然有一條通幽的小道,路面上橫過七八根怪異的麻繩,那些麻繩上串著無數飄動的骨風鈴,看起來像是扶桑神社里的“御幣”,又像是某種詭異的記號。
這怎麼可能呢?
唐杰難以置信地靠近那條怪異的道路。
微風拂過,骨頭彼此踫撞歌唱。
有的骨風鈴還是剛系上去的,繩子很新。
就在不久前,有人來過這個地方。
這怎麼可能
在這個被神明也遺棄的地方,那些牧民到底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
他抱著疑問,順著骨風鈴的道路走,爬上卡車的貨車箱,穿過樹林,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廣闊的湖泊,街道的一部分塌陷了,所有的建築都沉沒在澤國之中。
考察隊的成員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震撼了。
夕陽灑在湖面上,仿佛那些高樓大廈都湮沒于血海,動物的骨頭和尸骸漂浮在水面上,孤獨、荒涼、死寂,但是卻也如同在晦暗中燃燒。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壯觀的景象。
“操!相機!快拿相機來!”有人興奮地大喊道。
從考察隊的科學家再到士兵,他們無不驚異于眼前的盛景。
興許整個滬津,不,也許整個文明世界,我們是唯一的見證人。
整個隊伍沉浸在狂喜的氛圍中,可這份奇景並未讓唐杰感到滿足,他微微蹙眉,這還遠遠沒有到達他的期望。
這時,有一個人在大家身旁顫抖地說道︰“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
“奇怪?”
“為什麼那些動物都死了,但是,那個人卻還活著?”
順著他惶恐畏懼的目光看去︰湖泊的邊緣上,居然坐著一個全身都包裹在毛毯中的人。
那個人宛如一具木乃伊,“他”的頭頂上罩著一層奇怪的白色布匹,能隱隱約約勾勒出人臉的模樣。
唐杰下意識拔出手槍,多年的冒險生涯讓他嗅到了危險。
裹在毛毯里的人保持著沉默,死寂帶來的壓抑感充斥著整個湖泊。
“回答我,你是哪個部的?”唐杰又用地方部落的方言問了一遍。
毛毯中的人忽然間抖動身體,骨頭縫隙間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一只蒼老得如同腐爛樹皮的手握著念珠,指尖緩緩指向某個方向。
“不該出現的人甦醒我看到深淵的花未眠的使者水面。”
她似乎是一個老婦人,聲音低沉而嘶啞,沒有一點情感。
唐杰感到有些發毛。這里,難道不是輻射非常嚴重的地方嗎?一個沒有任何防護的老人,僅憑著一件毛毯,她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越靠越近,那個老人猶自巋然不動,他一刻也不敢把槍口放下,扳機和他的神經一樣繃緊。
突然!他又發現,湖泊上漂浮著某種怪異的東西。
除了動物的尸體外,還有一塊塊粉紅色的,像是肉塊的東西,在水上緩緩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