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一片混沌虛空。
高樓聳立,殘缺的鋼筋拔地而起,盡管都市霓虹閃爍,燈紅酒綠,卻如同遺棄之林,荒涼寂靜。
地上的管道冒出蒸汽,這些“高樓”似乎都是某種精密的儀器,散發出妖冶的光,盡管有許多地方遭到了破壞,但它們依舊運作著。
文品感覺自己迷失在世界盡頭。
他慢慢坐直身體。
他的身旁是無數人類的石膏像,他們形態各異,有的停滯在奔跑的瞬間,有的倒在地上,有的惶恐不安地注視遠方
他看到,天邊仿佛彌漫著黑色的沙塵。
太陽般巨大的齒輪在天穹上緩緩轉動,深藍的電流光束浮動天際。
文品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記得之前自己還在與黑道人戰斗,但是後來有一股力量開始擾亂了他的意識,好不容易意識恢復的時候,便莫名來到了這個充滿科幻氣息的異度空間里。
永寧街呢?
陳家大院呢?
這里是什麼地方?
文品帶著極度的困惑漫步在發條和齒輪的都市中。
他的腳下莫名傳來了富有節律的震動,就像是心髒在跳動一般。
文品仔細打量著那些精致的石膏人,他們身上穿著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服飾,竟像極了地球上的現代風格。
他已經離開那個世界太久了,此時見到這些頗具現代藝術的服飾,竟覺得如此熟悉,又異常陌生。
那些石膏人似乎被定格在了某一死亡的時刻,就像龐貝古城里,被火山灰吞噬的百姓。
他們在逃避什麼呢?
文品從停滯的人類中間走過,他們靜止不動,但是,文品卻听到了若有若無的聲音。
他听到有個小女孩在說︰“我好害怕,媽媽,你在哪里?”
他听到有個摔倒在地上的人哭喊道︰“我不想死”
所有驚惶的人群中,有一個面向人潮,凝視遠方的老人,他的臉上充滿敬畏,口中喃喃地說︰
“ 注視我們,猶如紅月降臨人間。”
文品有些頭皮發麻,偌大的都市中,只有他一個人仍在活動。
他試圖尋找離開這里的辦法。可是他越是往前走,人群生前的低語便越是洶涌來襲。
忽然,文品在街道的盡頭看到了一根鋼筋,它宛如一把巨劍直插入地面。
上面囚禁著一個被荊棘纏繞的男人。
他宛如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神明,他低垂著腦袋,身體滿是血痕,他慘白的臉上掛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文品警惕地停下腳步。
那個男人是唯一有著活人面孔的人。
他臉上充滿了陰郁,仿佛經歷過無數厄運和災難。
荊棘深刺入男人的身體,可是他卻渾然不覺。
他朝著文品,微笑著說道︰
“殺死那惡魔必須阻止儀式找到凶手,總則不能落入他手。”
惡魔?儀式?凶手?總則?這都什麼玩意,要上哪找去?
文品已經不是第一次听到這樣的低語,可是從來也沒有真正搞清楚過。
他忽然回想起在監獄里听到的低語,也提到了本什麼“總則”,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呢?這和那凶手還是惡魔、儀式有關聯?
“血色秘儀運轉尸骸堆砌,未眠者甦醒秘密深藏潛淵之城”
文品更加困惑了,等到走近男人面前的時候,他猛然間發現,那個男人竟然長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容!
“你是誰?!”文品驚問道。
可是男人只是單純地重復同樣的話。
一個可怕的啟示鑽進了文品的心神。
——眼前的男人,就是原主!
那麼,這怪異的空間就是原主的思維殿堂?
這听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他記得自己過去在看神探夏洛克的時候,就提到過,福爾摩斯會在腦海中構築思維殿堂,將所有記憶訊息貯藏其中,以便推演。
文品警惕地向荊棘上的男人詢問道︰“惡魔是誰?凶手是誰?”
男人依然只是重復相同的話。
聲音帶著深深的怨恨,好像那個“惡魔”與“凶手”給他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傷害,以至于他非要將其致死而後快。
文品又問了一遍,這次他更加直截了當,“凶手是誰?”
男人的面容浮現出血紅的溝壑,看起來仿佛被撕裂一般。
他終于斷斷續續地回答道︰“叛徒玄暉吾友。”
說完,文品感到身後刮起了強烈的風,回首之時,他發現,遠方的黑塵籠罩了整個空間。
那景象宛如末日降臨一般,鋪天蓋地的黑色,將機械和發條的大廈卷入亂流。
風暴令他睜不開眼楮,腳底的震動也變得更加激烈。
“來了掉下來了”
“天上的山岳”
“神國”
人們的驚叫不斷沖擊著文品的耳膜。
城市中央升起了黑色的龍卷,伴隨陣陣雷暴,暴風之間隱隱約約浮現了某種巨物的眼楮。
漸漸的,隨著黑塵吞沒了整座城市,人群的聲音也開始遠去。
機械的流光消失了,都市霓虹自遠而近熄滅,他的身旁只剩下黑暗與死寂。
人們一動也不動,如同沉沒于黑暗深海的雕塑,整座城市毫無活物的氣息,仿佛突然之間,所有人類,所有生物都已經死去。
文品也不禁震驚于這巨量的黑塵。
這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嗎?
那些恐懼的人群到底看到了什麼?
在黑塵籠罩之前,天上到底落下了什麼東西隕石?還是
這座都市與現今處于工業時代的社會大不相同,這會不會就是上一個紀元的情景?
想到這,文品腦海里又出現了一個大膽且令人細思恐極的猜測︰
莫非,原主在暗示上個紀元,並非毀于核戰爭,而是另有緣由
文品知道自己不該無根據地推測,但是在這個世界經歷了這麼多奇詭的事情以後,他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神秘學的念頭。
是的僅僅是核戰爭,真的能夠毀滅整個人類文明嗎?
他記得何塞先生的世界簡史中對待核戰爭毀滅說,也只是提到“極有可能”,沒有任何確切地證據能夠證明這一點。
輻射能夠干擾信號,黑塵同樣也能。
輻射使生物病變,黑塵也可以。
輻射毀滅文明,黑塵的恐怖絲毫不亞于輻射。
文品突然間開始覺得,玄暉門徒絕非只是一群邪教神棍這麼簡單。
但現在,重要的不是真相,重要的是,我他媽該怎麼出去!
文品深吸一口氣,卻發現自己吐出來一陣幽靈般的白色霧氣。
空氣開始變冷了。
他抬起頭的時候,發現之前被荊棘囚禁的男人,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面目猙獰,眼眶里流出了血。
“復仇。”
他惡毒地說道,怒睜起布滿血絲的雙眼。
荊棘立刻劃開他的肌膚,撕開他的皮肉,他仿佛想要掙脫荊棘,撼動鋼筋,用力撕咬文品的脖頸!
文品驚得急退!
男人一遍又一遍強調著一個詞匯——“復仇”。
他幾乎要撕扯開纏繞的荊棘,身體的每一寸肌肉都開始撕裂,血流滿身。
男人在強迫他,逼迫他,如同惡靈無形中折磨他的意志。
“不”
文品撿起了一塊銳利的石片。
“我絕不能被你左右。”
在男人逼近之時,文品狠狠一擊刺入他的心髒。
男人咧嘴獰笑,牙齒滿是猩紅。
頃刻間,周圍的場景支離破碎,像是稜鏡的迷宮快速崩塌,被疾風一掃而去。
文品猛然睜開眼,手中緊握著一把血淋淋的匕首。
大雨如醍醐灌頂般潑醒了他。
濕漉漉的頭發黏在他的額頭上。
文品怔怔地看著身前,黑道人的心髒被貫穿了一個血淋淋的大洞。
落雷映亮灰霧中的陳氏宗祠,祠堂里,黑色的牌位一個接一個倒下,燭火熄滅,香灰四散。
黑道人發出了空洞詭異的笑聲。
“天命哼哼,天命”
他全身開始痙攣起來,口中又干澀地說了一些听不懂的話。
“玄暉將至”
文品不知所措地瞪大雙眼。
血液染紅了積水,而黑道人雖死猶活,臉上的赤鬼假面永恆而怪異地微笑著。
他死了。
我干的?
陳家大院突然間回響起可怖的嚎叫,把處于懵懂中的文品一瞬間驚醒!
儀式的陣眼仍然沒有破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