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津時間,子時三刻。
昏暗的房間里點燃了一盞明燈。
秀英慢慢甦醒過來,她感覺自己沉睡了很久,夢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那里像是森林,但是看不到任何野獸或者鳥兒,只有迷霧和看不到盡頭的樹木。
現在睜開眼楮,周圍還是很暗,能隱隱約約判斷出家具的輪廓。
“我這是怎麼了?”
地上爬過幾只蟑螂。
她猛然驚醒,看到自己身處古老的宅院里。
身旁的一盞燈不知被誰點亮了,微微黃光映照出老舊的櫃子和屏風。牆上掛著褪色的古畫,桌上放著青色的花瓶,再抬頭看去,房梁上則懸著兩盞熄滅的宮燈。
秀英扶著椅子站了起來,這里看起來像是某個富貴人家的宅院,可是這地方真的太舊了,甚至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我究竟為什麼會在這里呢?
秀英怎麼也想不起來,只要試圖回憶,她便會感到頭暈目眩,難以集中精神。
“有人嗎?”她問道。
周圍靜悄悄的。秀英不敢離開燈光半步,因為屋子里的光線只能觸及到很小的一塊地方。
她試圖借著燈光翻找火柴,沒走幾步,她忽然感覺有人抓住了她的腳踝。
秀英頓時繃緊了身體,險些把花瓶給踫倒。
“誰?!”
“是我等我一下。”
秀英低頭看到了阿友,他好像也是剛剛才醒來,非常疲憊。
“我們為什麼到這里來了?這是什麼地方?”她焦急地詢問。
“不知道,總之我們得想辦法離開這,這地方 得慌。”阿友掙扎著爬起來,“話說,我哥哪去了?我怎麼沒有看到他?”
“不清楚,好像這里只有咱們”
阿友抿了抿嘴,在屋子里翻箱倒櫃起來。
“啊,這樣亂動別人東西不好吧?”秀英小聲說道。
“別人?只怕我們都是被‘別人’關在這兒的,你別說話,我去找找蠟燭。”
阿友心里很害怕,但他依然竭力保持冷靜。
櫃子里有個火柴盒,雖然找不到可以攜帶的燈盞,但是有火柴也並不賴。
阿友輕輕一劃,火柴點亮微弱的火光,兩人的影子頓時映襯在牆上,如同扭曲的魔鬼。
秀英緊跟在阿友身後。
屋子的門沒鎖,外面是二樓的走廊,房梁上搖曳的紅燈籠雖然是亮著的,可是卻絲毫不能改變走廊的陰暗。
它們就像是一顆顆發亮的眼珠子,在黑夜中窺探,在地上留下詭異搖擺的紅光。
“這兒沒人呢。”秀英說。
“不可能,這些燈籠肯定是有人點起來的。”
阿友壯著膽子走在前面,秀英一刻也不敢分開。
夜梟站在屋檐上尖嘯,風吹過庭院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阿友扶著欄桿探下去,庭院擺著一張棋桌,下面什麼人也沒有。
“走這邊。”
他們沿著走廊步入台階,小心翼翼地往樓下走。
木制台階“嘎吱嘎吱”,听起來如同破裂的雞蛋殼,尖酸刺耳。
火柴很快就要燒沒了,阿友吹滅火苗,重新取出一根擦亮柴盒。
火苗閃爍了一下便熄滅了。
他又劃了一次,火苗依然轉瞬即逝。
“阿友,怎麼回事?”秀英在黑暗呆了太久,有些害怕。
阿友也急了,試了幾次,好不容易才重新將火焰燃上。
“阿友!”秀英忽然低聲驚叫。
但見火光照耀下,樓梯拐角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無頭紙人,它自下而上被插在尖樁上,手臂扭曲,以怪異的姿勢擺放著。
阿友也吃了一驚,急忙後退。
可是隨後他反應過來,這不過就是紙扎人罷了,雖然大半夜放在這有些嚇人,但這到底不是活物。
“沒事兒,你慢慢跟我下來,這不是真人。”
話雖如此,秀英還是很害怕,到底什麼人會把燒給死人用的紙扎人擺在這個地方?
人們都說,這東西陰氣很重,如果放在活人的宅子里,便極有可能招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會給宅院的主人帶來厄運。
她緊緊靠著阿友,在經過紙人身旁的時候,她一直死死盯著,生怕紙人會突然活過來。
“你說,我們到底為啥會到這里來這是什麼地方啊。”她問道。
“會不會是陳家大院?”阿友推測道,“永寧街只有陳家大院可能有這樣規模的大宅子。”
“我好像想起來了,那天晚上,有個人闖入我們家,但後來發生了什麼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阿友咬緊牙關,“不知道現在到底什麼情況,這里好像壓根就沒有人。而且,我找不到大韋哥哥了,他腿上又有傷”
“等等,阿友這層樓梯,我們是不是來過?”秀英突然說道。
“來過?”
“那個紙扎人。”秀英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樓梯的下面,擺著一個和之前一模一樣的無頭紙人。
“這。這應該只是相同擺設吧?”阿友咽了咽口水,“沒關系,你跟著我,我們下去。”
秀英的心髒怦怦直跳,兩人幾乎就在紙人面前貼身而過。
“好了,就像這樣,趕快下去。”阿友說道。
——喀喇。
黑暗里傳來了什麼聲音。
“阿友”
“怎麼了?”
“剛剛那個紙人,是不是動了一下?”
“怎麼可能外面風挺大,可能是風吹的吧。”
“噢。”
兩人一直沿著樓梯往下,明明這里也就只有兩三層樓的樣子,可是兩人怎麼也走不到底,仿佛無窮無盡,直通地獄。
“我腿好酸,等等我。”
秀英有些走不動了,阿友也感覺不對勁,這樓梯好像壓根沒有盡頭。
他從上往下觀察,下面深不見底,如同窺視井口一樣,黑洞洞,如同渴望牲祭的巨口,再探,生怕自己會掉下去。
“不對勁,先別往下走了。”阿友趕緊道。
他換了一根火柴點燃,準備回頭,卻發現身後的樓梯居然從中間開始斷掉了,台階坍塌在一起。
“這是不是鬼打牆啊。”秀英更加害怕了。
“冷靜,冷靜。”
阿友看到牆角有盞燈,他取下燈籠罩,把里面的蠟燭點燃。
燭光亮起,他的面容泛起黃光。
“阿友!紙人!紙人!”秀英突然忍不住大喊。
燈光亮起的一瞬間,阿友身後赫然出現了紙人的肢體,與他的後背幾乎完全緊貼,幾乎是扒著他的肩膀,一路跟隨。
無頭、扭曲、刺入尖樁,和之前的樓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跑!”阿友頭皮一陣發麻,心理的底線終于承受不住,他拉起秀英就一路往下狂奔!
怎麼會這樣?難道真的撞鬼了?這不可能啊。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阿友逐漸體力不支,他不像哥哥阿波那般身強體壯。
也不知道爬下了多少台階,下了多少層,盡頭盡頭在哪?!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亮光——那是一個圓形的門洞,外面好像矗立著座燈,應該便是之前樓下看到的庭院了。
“秀英,咱們出來了!”阿友欣喜道。
他氣喘吁吁地跑過去,放慢腳步,身後好像也沒有東西追過來。
可是當他走到外頭的回廊上時,卻發現座燈下有一顆滾動的人頭,它骨碌碌地從庭院中間滾向阿友的腳下。
“這,這是”
那是顆紙扎人的腦袋,面目呆滯,嘴角微笑,一只只蟑螂在腦袋上爬行,鑽進破洞的眼瞳。
阿友心底涌上一股可怕的寒意,他開始感覺秀英的手十分冰涼,甚至不像是人類肌膚的感覺。
他慢慢回頭一看,發現自己正握著一只慘白的小手。
火柴映亮黑暗,他看到了一個紙扎人,正呆滯地站在他的身後。
無頭、扭曲、刺入尖樁和之前的紙人一模一樣。
風吹起樹葉,如同海潮。丑惡的藤蔓從樹叢里蔓延,爬滿庭院。
阿友幾乎崩潰了,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怎麼會,這樣?
漆黑訴說著可怕的秘密,他感覺自己被困在了巨大的迷宮里,永遠無法脫逃。
大家,都到哪里去了?
他听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步伐很輕盈。
一步、兩步越來越近,伴隨詭異的銅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