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在小院兒的地上灑下一片明亮的清暉。
蕭乾直接在檐下的椅子上坐下,直坐到天色漸明才站起身回了臥房。
果然,某個睡相不佳的人已經踢開了被子,大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頭。
不僅如此,她一條腿還搭過來,直接騎在了被子上。
蕭乾搖了搖頭,走過去將她的腿移開,又拉了被子將她重新蓋好。
然後他自己也重新在她身邊躺下。
剛躺好,一具溫軟的身子就貼了上來。
即便是在睡夢中,她還是很熟練的伸手摟住他的腰,小腦袋在他懷里蹭了蹭,找到個最佳的位置然後露出了心滿意足的微笑。
黑暗里,蕭乾怔了怔,良久之後垂首,在她的發頂上親了親。
心里頭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就是有點沉,有點煩躁。
行事為人他向來是算無遺策的,但如今他這心里卻一點底也沒有。
按照沐久的推斷,這丫頭的命就還剩兩天了。
此事像一塊兒巨石一樣壓在他的心口處,讓他越來越覺得透不過氣來。
情啊愛啊這種東西,他自忖自己是沒有的。
自己也不是個會憐香惜玉的人。
如今對這丫頭的種種也不過是他順著本心而為。
別的他不知道,有一點他卻越來越確定。
那就是,他想讓她活著。
他想在接下來的每一天都能夠有她陪著,每一晚都能擁著她入眠。
因此,即便是將整個天下翻個個兒,只要能讓這丫頭繼續活命,他都願意不惜代價去嘗試。
他,只要她活著!
夜在一點點褪去,室內的光線由暗轉明,新的一天來臨了。
甦千曉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了人,但院子里卻有輕微的聲響傳來。
她伸了個懶腰迅速爬起來,收拾妥當就跑了出去。
院子里沒人,但灶屋頂上卻升起了炊煙。
她幾步走過去,就見蕭乾正坐在小杌子上略顯生疏的往灶膛里添柴。
“相公,早啊。”她笑著和他打招呼,人已經踏進了灶屋。
“早。”蕭乾回她一笑,“熱水在盆里,你先洗漱,粥應該馬上就好了。”
“哦。”她應著腔,目光不著痕跡的往鍋里掃了掃。
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鍋里正咕嘟咕嘟的冒著泡。
她有心提醒一下,煮粥的時候是應當要不斷攪動的,不然鍋底會糊掉。
但想了想卻並沒有開口,而是轉身去洗漱了。
左右不管是做成什麼樣,只要是相公做的,她都會很開心的吃掉噠。
這粥果然是糊了,桌子對面,蕭乾一臉的歉疚。
沒想到做頓飯竟比習武還難……
他明明看她做的很輕松的樣子啊。
甦千曉小心觀察著他的面色,端起面前的粥喝了一口。
嗯,的確很難吃,里頭還有夾生的米粒混在其中,不過她卻淺淺的笑了。
這好歹是大米熬出來的,即便是糊了,這也是糧食呀。
是糧食就不能浪費,何況還是相公親手煮出來的。
念及此,她吹了吹,小口小口的將一大碗粥都喝了。
望見她啥也沒說的將粥都吃了,他微微松了口氣,也低頭端起了自己的碗。
蕭乾無論出身背景如何,卻也不是個愛鋪張浪費的人。
但是收拾碗筷的時候,見到他碗底的黑色殘渣的時候她還是驚了一下。
看來她那碗還算是好的,蕭乾把更糊的那碗留給了自己。
不過能把粥煮成這樣,也的確是本事。
只是,她卻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以後需要做飯的時候還是她來吧。
想到以後,她剛才還很輕松的心情頓時有些沉重。
就還剩兩天了呢,也不知道師父那邊解藥做出來了沒有。
如果沒有……
她扭頭望院子方向看了一眼。
蕭乾正拿了掃帚在清掃院子,昨夜刮了一夜的風,滿院子里都是落葉,有那株柿子樹的葉子,也有外頭樹上的葉子。
他掃的很認真,但長身玉立,眉眼清俊,尤其是那一雙手,精致如玉。
自家相公還真是萬里挑一的美男呢。
如果沒有解藥,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法見到這幅畫面了吧。
一想到這里,她的心就猛地揪了一下。
“怎麼了?有哪里不舒服嗎?”正掃地的蕭乾忽的丟下手里的掃帚舉步走了過來。
意識到自己失態的甦千曉趕緊斂了斂神色,微微笑道,
“沒有,就是突然想到我爹娘他們,有一點擔心而已。”
“嗯,”蕭乾接過了甦千曉手里沒洗完的碗,安慰道,
“他們都很好,現在已經在繼續往前面走了,算算日子應該快到太雲了。”
“太雲嗎?那是哪里?”甦千曉來了興致。
蕭乾也就順著這個話題繼續往下講,
“太雲在溪南的東邊,是尤國很有特色的一個城池,盛產一種叫做雲針的茶葉,貿易很發達……”
灶屋里傳來兩人閑聊的聲音,低低的,卻莫名讓人覺得溫馨。
院子里,一地的落葉已經被掃了一半,唯有那把掃帚默默的躺在那堆落葉之上。
收拾完廚房,蕭乾提出要離開這里返回祥雲鎮。
甦千曉沒有反對。
該來的總會來,該要面對的總要面對。
能夠與蕭乾一起度過這八日的好時光,她即便馬上要死,此生也無憾了。
只是,一想到如果她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她心里還是很難過。
蕭乾只當她是不想離開小院兒,便溫聲安慰道,
“你放心,若你真心喜歡過這樣的日子,待你好了,咱們就找個地方繼續這樣過下去。
普天之下,任你選,無論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
甦千曉抿了抿唇,笑了。
若是不用死,可以好好的活著,永遠和他在一起那該多好啊。
小院里的東西不多,沒什麼好收拾的,倆人不過是換回了來時所穿的衣裳,關上院門便算完事。
他們沒有通知村里的人,遠走之前甦千曉又回頭看了一眼,在心里默默記下了這個地方。
祥雲鎮,甦千曉他們之前所住的地方,好幾個院子里,此刻都有些人聲鼎沸。
院子的地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更有身著各式服裝的人在院子里穿梭,不時打開某個箱子,從里頭拿出一樣藥材,然後又急匆匆地沖進屋里。
是的,這些箱子里頭可都裝滿了藥材。
若是甦千曉在此,定然能一眼看出,這些藥材無論是從外形,色澤,氣味上來看,都比她之前接觸過的要好的多。
更有不少直接就是珍品了,即便在靖國皇帝那里她也是沒有見過的。
“師父,您好歹吃點東西吧,您已經不吃不喝三天了,不然小師妹知道了又該擔心了……”
沐久的院子里安靜如昔,小木在沐久的房門前已經站了快一個時辰了。
好話都說盡了,但是沐久就是不開門,他去推門的時候發現門已經從里面上了栓根本就打不開。
房門外頭的小凳子上,他送來的早飯還放在那兒,根本沒有人動過的樣子。
“師父,如果您去了,徒兒我也不想活了……”小木說著說著,忽然扶著門板哭了起來。
但即便他哭的再慘,屋里頭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直到院子門口傳來一聲清脆的詢問,帶著點訝異,
“師兄,你哭什麼呀?發生什麼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