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梅苑。顓陽跟孟章討論軍事演習，忽然心中一動，抬頭吩咐︰“你去讓小廚房準備些點心、茶水。”孟章作為顓陽心腹，馬上明白其意，左右張望後，起身打算離開。“不用那麼客氣，我只是有些事尋你商量。”空氣中傳來彭禹聲音。隨後，他憑空現身，徑自坐下。打量窗外紅梅樹海，彭禹不覺一笑。紅花似火，玉雪如龍，映襯之下更顯氣象。“我們吵得鬧得火熱，你這邊倒是會尋雅致地兒躲清閑。”孟章乖覺退出，並將大門掩上。顓陽將桌上卷書一一收拾，奇怪問︰“這個時間不應該是早朝，你怎麼這時出來？”“有一點事——自己看吧。”彭禹將帝旨擺在顓陽面前。摸不著頭腦，顓陽拿起帝旨閱讀。剛一看開頭，他臉色變化，快速將帝旨讀完。彭禹自顧自在屋內轉悠，笑道︰“有什麼想法？”“我爹怎麼說？他今天也去上朝了。”“出宮後，他直奔天戈軍團。”顓陽目光凝重，敲擊金鐘又把孟章喊進來︰“你馬上動身去天戈軍團，看我父侯有何吩咐。”孟章躬身離去。顓陽很快又開始聯絡顓雷、監兵與顓孫氏的幾位族老。彭禹靜靜等待，直到雲仙兒趕來，顓陽才將將安排妥當。“我察覺顓陽氣數變化，可是與周怡的婚事有變？”彭禹再度將帝旨遞出。雲仙兒看罷，輕哼道︰“周怡如此選擇，全在意料之中。此女非良人，我早有言明！”將帝旨扔到一邊，她柔聲寬慰顓陽︰“此事你無須憂慮，回頭我用‘陰陽合媒之法’，再為你尋一良人。”彭禹也道︰“不錯，事已至此，倒不用為周家人的事氣壞自身。”面對四只眼楮的注視，顓陽默默搖頭。雖然明白朋友們的關切，但他對這件事真沒太多想法。原本就只是一樁家族聯姻罷了，散了就散了。雖然有點可惜，但也沒多少傷心。他反問彭禹︰“師尊此舉，意在㗝兒？你可有對策？回天宮後，再跟師尊談一談？”“若他肯輕易听勸，就不會有今天的事了。”彭禹輕哼。對昆烈一心撮合顓陽與昆㗝，他是大不滿的。“我有一計，可杜絕神皇謀劃，並為顓陽解決一切後顧之憂。他日，再不會有這類事發生。”“哦？”雲仙兒笑道︰“說來听听。”“再尋一個婚約者，堵住所有人的嘴就行。”彭禹從不遠處的茶幾上，把茶壺茶盞端過來，給自己和仙兒擺好。再來一個？顓陽挑眉︰“你說得輕巧。再找一個婚約者，就能抗住師尊的干涉？”“一般世家當然不行，可有一家不怕神皇。”誰？顓陽、雲仙兒一臉困惑。“趙家。”“紫宸趙家？”魔道魁首的趙家，背後又有昭王撐腰，自然不懼天帝威逼。只是趙家有合適人選嗎？顓陽尋思道︰“我記得趙家你那些表姐、表妹，眼下不是成家，便是年紀太小。”跟昆㗝的婚約，他本人不滿意的兩點︰一個是昆㗝作為彭禹女兒，根本不能下手。另一個就是年紀太小，不符合他的脾氣。自己手把手養成老婆？又不是三代仁皇和玄妊天後。沒那興趣！“有一個合齡的人啊，趙離不就是？”“趙離？”雲仙兒掐指推算生辰八字。顓陽臉色頓時黑了。趙離是個什麼狀況，旁人不知他還不知嗎？“你不會是惱恨我當初替你應下婚事，所以惡意報復吧？”“有這回事嗎？”彭禹一臉無辜，扭頭問雲仙兒。“仙兒，你說呢？”趙離的情況，雲仙兒雖不知內幕，但作為陰陽道母，總也能辨別其真身性別。她蹙眉道:“我記得當年世界重啟，顓陽代你去趙家行納彩之禮。而趙離也得天帝許諾為‘昭王妃’？”當然，眾人皆知此事背後，本就是一樁政治交易。但眼下，趙離掛著“昭王妃”身份，還能再嫁不成？彭禹撫掌笑道︰“昔年雲陽侯三子替六皇子下聘，與趙家九姑娘一見傾心。多年暗中來往，彼此鐘情——類似的傳聞早就有了。哦，周家便有人如此言語。”顓陽氣得滿臉通紅︰“……”胡說八道。他是男的，哪來什麼一見傾心？雲仙兒不悅道︰“世人愚笨，慣會捕風捉影。趙離本是男兒身，顓陽與他君子之交，將其視作男性友人。言行舉止中免不了會讓外人有一些誤會。但你我這等……”“有這誤會不是好事？”彭禹道︰“昭王得聞三公子與表妹相戀，大度仁德，且一心仙道，有成人之美。特與周家千金協商，解兩樁惡緣，以全佳偶——妙，妙極！仙兒，我看這事做的。”雲仙兒沉思︰“如此一來，倒可以幫雲陽侯府挽回一些名聲。”天帝為何下旨？那是周怡和昭王求來的，把舊日兩樁婚約解除，以成全佳人。並非天帝厭惡雲陽侯府，有大動作。只要輿論運作得當，反是一樁美談。“我不同意！”顓陽拍桌反對。雲仙兒假做看不到，點頭道︰“此事若成，顓陽的輩分還能提一提。”從父輩這邊算，顓陽比昆烈低兩輩。踫上“昭王”或諸皇子，都要喊叔叔。但如果利用趙離的關系繞一圈，他反而成了昆烈的佷女婿。彭禹︰“屆時再用你和神皇的師徒名分加固一二，收個義子之類的，便能打消他的荒誕念想。”對三千世家而言，“輩分有差而不婚”的規矩計較不多。各世家差輩婚的例子比比皆是。甚至姑姑、佷女同嫁一人的例子也大有人在。可偏偏昆烈個人對此十分執著。也因此，他女兒當年與顓雲之間，生生被他給攪局了。若顓陽給自己掛上“趙天後佷女婿”的身份，也可視作昭王的表弟，自然不能和昭王的女兒婚配。昆烈很忌諱這個。“反對——”彭禹、雲仙兒無視，繼續商討。“從宏觀大局看︰趙家一系與雲陽侯一系結盟，也讓昭王的東宮地位穩固，對未來昆㗝繼位有好處。”“何止，還能幫雲陽侯府挽回顏面，避免我那位‘表哥’真跑去造反。”各方各面，都是好處。只需要顓陽稍稍犧牲一下。看著彭禹戲謔的目光，顓陽繃不住了︰“趙離的情況，你倆真不知道？你倆讓我去娶他？開玩笑！”“你既知道他的身份，當初為何擅做主張，替‘昭王’行納彩之禮？”“這——我當初只是權宜之計，又沒真打算讓你去成親？”彭禹反懟︰“眼下不也是權宜之計，也沒打算讓你真跟他拜堂啊。”雲仙兒手一擺︰“拜堂也無妨，反正我們要的，只是‘趙家千金’的身份。回頭，大不了斬出一個化身幫你應付了。”“啊？化……化身？”雲仙兒傲然道︰“你天武神道之中難道沒有身外化身之術？我仙道，第二元神的秘法可多的是。到時差遣一個化身化作‘趙離’拜堂，不就解決了？”“是啊。化身的玩法可多著呢。”彭禹笑眯眯道︰“我在天宮里，听聞不少世家私底下都有利用化身調情的勾當。”夫妻敦倫時，彼此化身三千。可男可女、可人可獸……在一個仙術玄奇的世界，玩法花樣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也因此，才惹來神皇昆烈一次次的掃黃令。“你倆說得輕巧。偽造化身成親？若事情這麼簡單，大昆的禮樂制度早就崩了。你們以為‘天後’是干什麼的？神皇為皇權之神，統三界十方一應權柄。天後為婚姻之主，司敦倫之禮，陰陽和合。其中有一條刻入天地的禁律——‘禁止修行者化身舉行婚媒’。”這種點子，世家們私底下早就玩爛了。若大家私底下偷偷以化身送入彼此內宅，不僅可以把獨樂樂變成眾樂樂，還能結盟交好對方，並探知對方世家的情報。一夫一妻變成多夫多妻，直接崩塌大昆禮樂。當年聖後時期便有防備，立下禁令。代代神皇、天後權柄加固，從來沒人敢讓化身往“婚禮”上頭走一遭。否則當日大婚之時，天後詛咒立降。“天後？眼下哪里還有正經天後？”大皇子之母已廢黜隱居。昭王之母追封天後，不履行神權。“天後可借助神皇權柄，同理神皇也可代行天後之權，我那師尊可不好糊弄。”昆烈的感情潔癖十分嚴重。既討厭差輩婚，也反感化身婚。可以說，長公主私下用化身與顓孫氏相戀、生子，早已踩在他的紅線。雲仙兒︰“天帝有恙，避居深宮。縱然他權柄猶在，也未必能探知三界一切。”“但我成親，他老人家必定借用‘天後權能’進行賜福。”屆時權能一出，化身立刻崩毀，招來天帝震怒，雲陽侯府更成笑話了。見顓陽憂心忡忡，彭禹和雲仙兒同時笑了。“天帝？哈哈……也不過是一位天帝罷了。我上三宗出的天帝何止一位？如何應對合道權能，我們有數。”“不止我等，元始、造化兩家也有法子迷惑天帝感知。”顓陽一臉迷茫。大昆禁令，有這麼好破解嗎？“我二人聯手——大不了再拉上混元宗的大師兄。保準天帝看不出我們的手段。屆時我二人斬出化身，或者趙離自己來，亦或者你上都行。”他們幾個聯手作法，欺瞞昆烈一時並不難。而之後，化身入駐後宅深入淺出，天帝昆烈會整日盯著徒弟的媳婦看？彭禹沒心沒肺道︰“左不過是個化身。回頭你遇到真愛，提前打一聲招呼。我們就讓化身病逝，你再娶唄。”顓陽沉吟不語︰這似乎，似乎真有操作性？“可趙離那邊，他會同意嗎？”彭禹大手一揮︰“輪不到他反對。這事兒我做主了，對他只有好處的事，他能反對嗎？”將“九姑娘”定義為化身，嫁出去。趙離本尊便可順利回歸本相，以男兒身示人。身形閃動，不多時趙離和他重返玉梅苑。乾坤騰挪之術，到底是便利啊。在軍事上，若有這種法術幫忙，何愁叛亂不平。顓陽心下感嘆，將彭禹的主意告知。趙離听後，一臉懵逼︰“這……這也行嗎？以化身頂替？”他連連擺手︰“表哥。關于這件事……咱們還是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吧。”“我可是男兒身。舊世界時，為逃避魔神追捕才假扮女相。新世界後，也只是一時沒來及更替——我可不打算一輩子假扮女兒身。再說了，嫁入雲陽侯府，把一個化身關在內宅。有損我的男子氣概……”“呵——你若在意這檔事，當初何必認下‘昭王妃’的身份？你不嫌棄，我還嫌棄呢。”趙離苦著臉。他就知道，自家表哥可是記仇的主兒。拋出這個主意，怕也是故意惡心自己和顓陽呢。雲仙兒打圓場︰“這事，你可以往好了想。你修煉的九地魔經，本就要演化九重魔淵世界，契合大地之道。而大地輪轉，陰陽互生。你斬出一尊女相化身也無不可。我可以把陰陽宗的‘兩儀合煉法’傳你。”“何況你該明白，到了我們這個等次。真身唯道而已，所謂陰陽之相，皆為後天變化。”她腦後浮現十二重光輪，在十二仙天中各有一尊天王。效昔年陰陽家天帝故事，俱是男相。這十二天王相與雲仙兒本體，恰好構成陰陽平衡，為天帝、道母之身。趙離默默不語。斬化身，方便自身行動的想法，他當然有。他也感覺到，姑姑留下的魔道心得最後一部分心法，唯有女子最為合適。他必須以女性化身嘗試體驗後，再演化修改為契合男兒本尊的魔功心法。為此，趙離打算給自己偽造一對雙胞胎兄妹的身份。一個趙離，一個趙黎。假稱兄長隱居修行，妹妹在家中盡孝。如今兄長修行歸來，為趙家的隱藏高手，光明正大站到前台為昭王撐場。趙離對三人說了自己的想法。雲仙兒大手一揮︰“可以，你這化身的事，我幫忙操作。回頭讓你表哥挑一個案子，你趁此揚名天下，正大光明把男兒身還回來。至于女性化身，可以去顓陽這邊，也可以來我家道場修行。反正要的……只是一個名頭罷了。”拜堂成親這種事，根本無須趙離化身親自去。雲仙兒、彭禹，甚至顓陽自己弄一尊身外化身，都可輕松解決。“其實這個計劃如果真能實行……倒可以多找幾個人入伙。”趙離眼珠子一轉，摸著下巴道︰“咱們這一輩的年輕人，因為新舊世界的大運加持，一個個修行進度飛快。眼下都是一心事業，忙著修行證道。對家族安排的婚姻十分不滿意。如果能用化身來解決，我相信會有一些人樂意參與，也能為表哥帶來幫助。”彭禹翻白眼︰“知道的人越多，暴露風險越大。我干嘛折騰這麼多。”他又不是真想繼承帝位，才懶得折騰這些。趙離神秘一笑，對天空指了指︰“表哥，‘化身禁令’是天後權柄管著的。以那位對您的愛護，您把天後權柄討要過來，咱們行事不更輕松嗎？”我去拿婚姻神職？你開什麼玩笑！彭禹正要反對，卻見顓陽眼楮一亮︰終于找到反擊機會了！他撫掌笑道︰“趙離說的不錯。如果有一個正常理由，師尊是可以把權能讓渡的——你的大婚啊！”按照法理傳統，如果神皇喪偶，且東宮太子有正妃時，太子妃有權打理天宮事務。而婚姻權能，以昆烈的性格，自然會直接傳承下來，而不是自己死死捏著。“你光說我呢。你快快弄一化身，自己嫁給自己。然後把天後權柄弄到手。既可方便我們行事，也方便你照看昆㗝嘛！”“……”雲仙兒摸著下巴，似乎對此建議也頗感興趣。“不干。我才懶得玩這個。眼下是雲陽侯府受辱，你不得不如此。我多閑啊，還專門給自己弄一場天婚？”自己成婚，哪怕是自斬化身。那也是會被天道感應，世界認可。結下因果後，耽擱自己未來離去的。“再說，昭王大婚的禮樂規制麻煩得很，還要有合適人選。沒有‘表妹’，哪里再尋一個合適的世家條件？我的化身可變不來一個身份高貴，符合陛下眼光的女性。”瞧見彭禹態度堅決，顓陽心下暗嘆，也不再嬉笑打趣，而是認真討論自己新婚約的籌備。他這一正經，氣氛立變。其他三人受到感染，也正經幾分，仔細推敲全盤計劃。唯有趙離心中默默想到︰比起表哥，顓陽倒的確是一副貴族模樣。這份完全將婚姻當利益考量的態度……與顓孫氏的痴情傳聞大不相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