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劍魚族戰士低頭看著自己被削掉的魚鰭。
這是在曾經的一場戰斗中，他為保護主神而硬抗了敵人一刀留下的傷勢。那場戰斗爆發的時候，瑞娜還是海軍軍官，奉命去對付那些在殞神海淺海地區為非作歹的海盜。
與肌肉組織不同，對于海族來說，魚鰭一旦受損，是完全不可恢復的。
最重要的是，魚鰭還是在海水中靈活游動所必需的，甚至比肌肉都要重要一些。
也正是這個無法恢復的傷勢，讓它的戰力瞬間下滑，從十階的巔峰狀態直接跌落到七階實力，而且根本無法再次恢復。
他曾覺得，這傷口是自己榮譽的勛章。
卻萬萬沒想到，在主神眼中，這傷口丑陋無比。
這不是勛章，而是一道詛咒。
這一刻，劍魚族戰士也好，電鰻法師也好，竟然全部都停了手。
“你們在想什麼？為什麼還不出手？”
瑞娜看著這些呆立在海水中的信徒，聲音冰冷︰“難道沒有听到我的命令嗎？”
“還是你們膽敢違背主神的命令！”
瑞娜的聲音宛若海底的暗流，滾滾神諭充斥這片海底，這是不可違逆的神明之意。
但。
那些劍魚族戰士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這一刻，它們體內隱隱傳出一道破碎之音，宛若玻璃碎裂。
分散在這一方超大型泳池中的劍魚族戰士們和魚人法師、以及電鰻法師無言的對視一眼，隨即緩緩轉過身，面朝著瑞娜微微鞠躬。
“我們並不敢違背主神的命令。”
“但現在，您已經不再是我們的主神了。”
與此同時，瑞娜的神念連接手環紅光瘋狂閃爍，一道道提示在她眼前閃爍。
【提示】︰您的七百名七階信徒的信仰正在動搖。
【提示】︰您的七百名七階信徒的信仰正在快速坍塌！
【警告】︰您的七百名七階信徒，放棄了對您的信仰！
瑞娜愕然的看著這些信息。
她能夠察覺到，自己那作為主神與面前這些信徒的聯系，正在被快速斬斷，仿佛他們與自己已經沒有了任何聯系！
當神明背叛信徒。
信徒也會背棄信仰。
看著面前這些背棄自己的信徒，瑞娜臉上的愕然變成了森然的冷笑︰“你們，膽敢背叛我？”
“背叛我這個賦予你們生命、將你們創造出來的神明？”
十階海洋之神的神威，在這一方海水中鋪展開來！
瑞娜渾身上下彌漫著神聖的光澤，那蔚藍色的光芒典雅神聖，她周身的海水宛若與她融為一體，隨著她的呼吸而流動。
神明的意志降臨！
這一刻，身為十階海洋之神的瑞娜就宛若此方海水的唯一主宰。
這是神明的憤怒。
“海洋之神赫瑞思，對我們來說，您曾如同母親。”
“您曾賜予我們生命，我們也曾用生命為您而戰，”一個劍魚族戰士與瑞娜相對而立，聲音平靜，“但現在，我們已經沒有了繼續為您而戰的意願。”
“您的所作所為，完全不像是一個神明該做的。”
其他海洋信徒雖然沒有說話，但也紛紛站到劍魚族戰士身後，態度已經顯而易見。
瑞娜面容愈發難看，她身旁的海水快速翻滾攪動，宛若能夠攪碎一切一般！
這是屈辱！
信徒的背叛，對于神明來說，是最大的屈辱！
更何況，還是一群年老衰弱的信徒，竟然膽敢背叛自己！
這……
“不可饒恕啊。”瑞娜眼神漠然的看著面前這些信徒，臉上的笑容森然而詭異︰“竟然敢說我，不想是一個神明……你們這些家伙，竟然敢，瀆神！”
瀆神！
對信徒來說，這是最大的惡行！
“也好，那就讓你們知道，神明的威嚴！”
瑞娜身旁的海水，轟然攪動起來，在神力的涌動之下赫然成為一個巨大的漩渦，方圓足有千米！
那漩渦仿若連海水都能攪碎，在出現的剎那，哪怕那些成為瀆神者的劍魚族戰士和一眾海洋信徒已經隱隱列好隊形、準備好迎接神明怒火，但依舊被那漩渦的吸力牽扯的朝著那巨大漩渦滾去。
這是神明的力量！
十階海洋之神，面對這些年老力弱、只有七階的瀆神者，根本不需要特意釋放神術，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讓這些背棄自己的信徒萬劫不復！
海洋，是她的世界。
但。
就在那些信徒即將被卷入漩渦絞成肉泥的剎那。
那巨大的漩渦忽然瞬間消失，原本暗流涌動的海水忽然平靜下去。
“就這麼死了，太便宜你們了。”
“你們或許還不知道，你們這些家伙能出現在神界還毫發無損，全靠我的神力庇護著你們。”
“現在，既然你們選擇了背棄，那我就要你們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麼弱小和無知。”
“我要你們親眼看著自己，被神界的威壓碾碎！”
“當然，我可以再給你們一個機會，听從我的命令，繼續攻擊林凡的信徒！”
瑞娜漠然看著眼前這些信徒。
沒有特殊情況，沒有神明神力庇護的信徒是不能出現在神界之中的。
林凡的信徒每次出現在神域，都是林凡主動召喚而出的，它們通過神火來獲得神力的庇護，這才擁有出現在神界的資格。
畢竟，神界和神域不一樣。如果說林凡的神域有六階的強度，那麼承載無數神明的神界的強度可謂說是不知多少階了，甚至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
如果沒有神力庇護，就好像低階位面的生物想要出現在神界之中，除非自身成神，用實力來強行打破位面壁壘，或者擁有神明庇護，否則在出現在神界的剎那，就瞬間會被神界的威壓碾碎。
神明與信徒，本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命層次。一階神明在神界可以安然無恙，但十八階信徒也可能在獨自面對神界的剎那，灰飛煙滅。
當然，也有一些特殊情況。
比如遺留種族，那是吃掉了神明、從神明的血肉中強行奪取神力的信徒。但那很少發生，而且一旦出現，就會被神明聯手追殺。
林凡曾以為黑水沼澤的那些蛙人就是遺留種族，實際上並不是，因為銀清月那時候還活著。
果然。
隨著瑞娜話音落下，在信徒與神明的聯系徹底斬斷的剎那。
這些背棄了神明的海洋信徒仿佛承受了冥冥中的壓力，那是來自神界的巨大壓力。
他們的身體被擠壓的 作響，降臨而下的神界力量讓他們皮膚滲出鮮血，鱗片生起裂紋，甚至連他們的靈魂在這位面力量的沖刷下都在隱隱崩潰。
“感受到自己的弱小了麼？”
瑞娜看著這些背棄自己、在神界之中即將死亡的信徒，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呵，自以為是的東西，竟然還敢主動背棄神明。”
“沒有我，你們在神界都活不下去！”
“是我賜予了你們生命！”
“現在，感受到自己的弱小了麼？作為仁慈的主神，我最後給你們一個機會，”瑞娜冷聲道︰“信仰我，然後繼續去攻擊林凡的信徒，完成這次訓練！”
換句話說。
就是讓你們多活一會兒，然後用你們的生命給我換取信仰值。
那位劍魚族戰士一邊口吐鮮血，一邊不屑地抬起頭︰“仁慈的神明？”
這是對于神明的蔑視。
看到這一幕，林凡哪怕知道這是人家自家的事，也看不下去了，心中一動，林凡試探著釋放出自己的神力，包裹住那些即將被神界力量碾壓致死的海洋信徒︰“你們，不如信仰我。”
“林凡，”瑞娜臉色忽然變得無比難看，“你是要挖走我的信徒？”
“怎麼，不行嗎？”林凡面無表情的看著瑞娜，“反正對你來說，他們只是訓練的素材，你不是本就想用他們的生命來換取信仰值麼？”
“他們死了和信仰其他神明，對你有區別麼？”
瑞娜冷笑一聲，沒有回答林凡的質問，只是森然道︰“你難道不知道，這些家伙已經老了！他們跟你那些正處于生命巔峰狀態的信徒可不一樣，沒有任何培養的價值。”
“就算你為他們提供再多的資源，他們的實力也只會越來越低，繁衍能力也幾乎沒有。”
“等到你成為八階神明的時候，這群家伙就算還活著，估計也只剩下了二三階的實力。”
“就這種家伙，還不如讓他們成為你的信徒的訓練素材！”
“不用你管。”林凡看向那些在神界威壓沖刷之下，已經搖搖欲墜的七百個信徒︰“你們，願不願意信仰我？”
“呵，信仰？”劍魚族戰士忍著巨大的痛苦，擠出一個難堪的笑容，“你是說，再被當做垃圾，拋棄一次麼？”
“不，我不會拋棄你們。”林凡搖了搖頭。
“你可能還不清楚，”那劍魚族戰士聲音顫抖道︰“瑞娜大人她，說的是真的。”
“我們，只會越來越弱，越來越衰老下去。”
“你現在或許是出于同情，但，當你發現我們浪費資源卻又沒有任何價值，甚至還在不斷變弱的時候，依舊會成為被拋棄的垃圾……”
“你們雖然老了，但我的神域剛好需要你們。”林凡沉聲道︰“就算不能作戰，你們因為歲月而積蓄的戰斗經驗也是十分珍貴的。”
“如果你們不嫌棄，可以來我的神域，為這些小魚人和娜美塔姆傳授戰斗經驗。”
“或者，如果你們懶得動，我的神域中有專門的養老院。你們可以在那里安心養老。”
此話一出。
那劍魚族戰士沉默下去。
如果說林凡的前兩句，還帶著一些交易性質。
那麼最後一句，這位神明完全就是不求回報了。
“為什麼？”這位劍魚族戰士忽然問道。
林凡笑道︰“因為，我想向你們證明一下，神性不該如此之惡。”
此話一出，那些原本已經目光暗淡、逼近死亡的海洋信徒，眼中忽然再度亮起了光芒。
似乎。
不是所有神明，都像他們想的那樣。
原本崩碎的信仰在這一刻緩緩愈合，但這卻不是對曾經主神的信仰，而是對面前這位更加年輕、卻更加善良的神明的信仰！
“您的神名是什麼？”為首的劍魚族戰士忽然問道。
神名。
是信徒對于主神專屬的稱呼，那是帶著對神明的敬仰的、比較正式的名字。
林凡淡淡道︰“赫淮斯托斯。”
原本面對瑞娜的七百個七階信徒在海水中全部轉身，面對林凡，一字一頓道︰“我等，願信仰赫淮斯托斯！”
“從此之後，為赫淮斯托斯出生入死！”
“雖然我們年老，但希望您不要把我們當成垃圾，我們會證明自己的價值！”
“當出現敵人，我們將用生命證明自己，不是垃圾！”
這些信徒齊聲吶喊，尤其是最後兩句，雖然看似是請求林凡不要再拋棄他們，但實際上，卻是他們發自內心的渴望！
證明自己價值的渴望！
他們要證明，自己不是垃圾！自己的生命還有著價值！
甚至說起來有點古怪，林凡如果是單純出于同情而接受他們，讓他們全都待在養老院養老，這些信徒會直接拒絕林凡。因為他們不希望當做被人嫌棄、只是出于同情才收下的垃圾，而是出于對他們價值的肯定和認可。
沒有人，願意被看成沒有價值的垃圾。
哪怕是信徒。
“啊，倒是不用你們去戰斗，”林凡不以為意的擺擺手，“有精力的就去指導一下小魚人，我看你們在海洋中的的陣型和戰略意識還是很好的。沒有精力的就去養老院休息。”
眾多海洋信徒沒有說什麼，但他們眼中卻有著一股不服輸的火焰燃燒。
他們已經打定主意。
一定要找到機會，向這位主神證明自己，自己不是無法戰斗的廢物。
此時的林凡還沒想到，這些自己收下的年老信徒，在不久的神藏之爭中，將會用生命證明自己的價值，為林凡換來逃生的希望。
隨著這些海洋信徒眼神愈發明亮，林凡只感覺自己與這些信徒之間隱隱多了一些聯系。
“賜予你們海洋之火，成為我正式的信徒。”
“至于神選者，就由你們三族中的首領來當。”
林凡揮了揮手，一道藍色的火焰從指間跳動而出。
這些信徒並不是林凡培養出來的生命，所以哪怕他們已經開始信仰林凡，想要成為林凡的正式信徒，依舊還是需要神火來增強聯系。
“轟！”
那一道藍色火焰瞬間分成三縷，跳動著沖向那三族信徒站在最前方的首領身上。
這一刻，神明的恩賜在他們身上再度展現，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們籠罩。
海水之中，神火燦燦。
那被神火環繞的三族首領感受著那熟悉的海洋之火，表情仿佛榮幸，又仿佛感慨。
當那藍色的神火消失在三族首領的身上的時候，神明與信徒之間的聯系完全建立，這些信徒體內已經再次擁有了來自神明的力量，那是林凡通過神火賦予給神選者的，並且通過血脈之間的聯系，由神選者來分享給其他族人。
原本將要擠碎他們身體的神界威壓瞬間消失，這些信徒齊齊呼出一口氣，感激般的看向林凡。
但。
映入眼簾的，卻是林凡緊閉雙眼，臉色漲紅，額頭青筋暴起，全身肌肉都在顫抖，仿佛承受著莫大的痛苦一般！
這些海洋信徒和塔姆、小魚人以及娜美都是一愣，隨即紛紛轉頭看向那海水環繞的瑞娜。
原本對瑞娜還十分禮貌的劍魚族戰士臉色難看︰“瑞娜，你對我的主神做了什麼！”
瑞娜微微一愣，隨即冷哼一聲︰“哼，果然找到了新的靠山，就忘記我曾經對你們的仁慈了嗎？”
“你們也沒必要這樣看著我，雖然林凡搶了我的信徒，但我也並不心疼，畢竟你們本就是拿來送死的垃圾。我也沒必要對林凡出手，不管怎麼說，他是我的客戶。”
“只是這小子也太大膽了，竟然將神火賦予你們，讓你們和神域建立聯系。”
說到這里，瑞娜不屑的看了一眼林凡。
“一個半步六階的低等神 ，連六階都算不上，竟然想要試圖吸納七階信徒……呵，我倒要看看他的神域會崩碎成多少塊。”
瑞娜眼中說不出的快意！
被其他神明當著自己的面，搶走信徒，這對于任何神明來說都是莫大的恥辱！
哪怕這些信徒是自己不要的、特意拿出去送死的……他們死在對方手里，和背叛自己去信仰對方，完全是兩個概念！
他們可以死！
但決不能背叛自己這個神明！
要是放在真正的戰斗中，瑞娜早就將林凡這個膽敢教唆自己信徒的小子給撕碎了。
雖然礙于林凡的客戶身份，瑞娜此時不能對林凡出手，但……要是這小子自己膽大妄為的收納七階信徒，導致神域崩碎，這就怪不得瑞娜了！
看著雙眼緊閉、痛苦無比的林凡，瑞娜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看向那些不知所措的海洋信徒，冷聲道︰“本來還想撕碎你們，讓你們這些愚蠢的海族見識一下背叛神明的下場，但現在看來……不需要我親自出手了。”
“既然背叛了我，選擇了新的主神，呵，那你們就陪著他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