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雜的聲音充斥他耳邊。
人群的交談,擁堵滯澀的車流鳴笛的噪音,絢麗綻放煙花的巨響,寒風吹過的呼嘯。
𢶷田綱吉閉著眼,他拉住身上披風的兩端,蜷縮著把自己裹緊。
好像是踩著雲朵,有著上下顛倒頭重腳輕的失措感,也好像是在經歷十分熟悉的場景,可以在體會到這樣的感受之後,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某個熟稔姓名。
棕發的青年掙扎著睜開了眼楮。
大腦一片空白,記憶仿佛空缺了一塊,入目的大片霓虹更是晃的他無法思考。
超值感隱隱在躁動,如果是平時,𢶷田綱吉會清晰的明白這是誰的手筆,但混亂又脆弱的靈魂卻在此刻輕易的接納了那個熟悉氣息的擺弄。
載著他的汽車突然停在了某條路邊,𢶷田綱吉摸索著推開車門下來,他的警惕性確實下降到了一定程度,絲毫沒有察覺到異樣。
就算是原先,他不帶車隊單獨外出,下屬也會在探明周圍情況之後才恭敬的為他打開車門,更何況他現在加載的「記憶」里,西西里正是個多事之秋,與密魯菲奧雷的沖突愈演愈烈,按理說沒有人敢放任他一個人出現在街頭。
我為什麼會在這里?𢶷田綱吉垂著眼思索,他往前走了幾步,手臂搭在防止路人跌落的欄桿上,這是一處背後是懸崖的風景區,他在環山公路上,身前是一個斷台,再往前看,居然有一個開在居民區里的小型棒球場。
棒球……
「我是來見……阿武……的嗎?」他不確信的自言自語道。
為什麼會是這個時候?𢶷田綱吉頭疼的皺眉,明明馬上就要跟白蘭•杰索開戰了,他跟正一的計劃也……
「阿綱!」山本武的聲音傳來。
𢶷田綱吉下意識回頭,未曾想鞋底踩上一枚小石子直接一頭撞向了山本武的胸口,他神情錯愣的想要提醒山本武小心,可兩個人距離太近了,根本來不及言語。
𢶷田綱吉悶哼一聲強行扭開避免了撞上友人,卻跪坐在了建議的柏油馬路上,山本武想護住𢶷田綱吉,但手上提著的棒球帶卻突然意外斷裂,不算輕的球棍直接砸上了自己的腳。
怎麼說……以里世界的教父和彭格列的劍帝的武力值發生現在這種事情,也是滿讓人忍俊不禁的。
單腳跳著的雨守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他干脆也坐在地面上,盤起腿,球棍橫在膝上。
山本武的笑聲在𢶷田綱吉越發悲涼的眼神里漸漸停止,他清了清嗓子,咳了一聲,摩挲著下巴上的那道疤痕說︰「我們還真是跟過去沒有變化呢,對吧,我的boss。」
這戲謔的口吻深深令教父自閉,如果眼前有張被子,𢶷田綱吉能用令所有人驚嘆的速度迅速把自己裹進里面去,當個縮頭烏龜。
「阿武——」年輕的首領抱怨的拉長了嗓音,揉著自己的臉再也繃不住屬于教父的嚴肅外在,身板垮下來,眼角垂著,聲音也充滿了哀怨悲憤,「這種事情就不要一次一次的強調了啊,嗚……就算是我,也是想有點面子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嘴上說著道歉的話,山本武卻更過分了,他甚至伸手揉亂了𢶷田綱吉的腦袋,「因為最近很久都沒有見到阿綱這麼放松的樣子了。」
「啊……」𢶷田綱吉心中一凜,他的精神緊繃起來,但表情還是一如既往,是那副伙伴們熟悉的拒絕加班不做社畜想要咸魚的狀態,「也沒有什麼吧……好吧……我是有點煩心事啦。」
他嘴上說著敷衍的話,腦子里卻在迅速轉著,想著自己最近的行為有沒有暴露什麼異樣,引人注意令人察覺。
山本武絕對不會只是隨便的說這麼一句話。
難道阿武是在外面听到了什麼風聲嗎?
「阿武什麼時候知道的?」𢶷田綱吉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最近,」山本武聳聳肩,說,「跟章魚頭通話的時候,他告訴我的。」
不對——!
歲月的洗禮雖然沒有抹消掉他們身上的銳氣,但大家早就有了不同程度的成長。
年少時那些玩鬧的話已經很少在訴諸于口,就連 川大哥都不會像過去那樣對朋友毫無分寸,成年的他們羈絆未變,但這樣的稱呼……突然說出來真的太奇怪了。
尤其,山本武就算在過去也不會這樣去喊獄寺隼人的。
眼前的「山本」,似乎有著跟自己友人分毫不差的寬闊肩膀、胸膛和帶著幾分肅殺的面孔,氣息融洽,性格也是爽朗的,總時不時樂呵呵的看著自己。
但是,不對。
「山本回來西西里有听說最近發生的事情嗎?」𢶷田綱吉支起一條腿,換了個姿勢坐著,他自然垂下的手玩著滑落于膝蓋的披風一角,是他想問題時的一個小動作。
「瓦利亞的人不顧你的意願在里世界大鬧了一場。」「山本武」的聲音听起來有幾分冷酷。
那雙眼就像冰封在寒地的幽潭,深不見底。
「唔,不,但這樣說也沒錯,」𢶷田綱吉的眉頭皺的更緊,他神色復雜的看向「山本武」,說,「但這一切終歸還是因我而起的。」
這是一件確實存在、發生過的事情。
「令我困惑的不是瓦利亞的行為,而是那之後的里世界。」
「你知道嗎?那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有些時候,我甚至在害怕自己的存在。」
𢶷田綱吉沒有再稱呼眼前的人為山本武,他微微錯開視線,放任思緒沉浸到過去。
他說的這件事的開端,是在他繼承彭格列一段時間後,那時候,里世界剛震驚于教父霧守的「叛逃」和越獄失敗,沒過多少時間,又因為瓦利亞不分敵友的清洗,變得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瓦利亞並非濫殺無辜,雖然確實沒有身為十世的他發出的死炎令作為任書,但他們處理掉的家族都是在前段時間里,參與過刺殺教父、分裂彭格列行動的家族。
那之後,里世界的風向突然變了。
就算瓦利亞一直打著九代目的旗號,在明面上與十世家族是敵對關系,在事實上也算是近似于門外顧問這樣的組織,可所有人還是心照不宣的眉來眼去、說著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謠言。
他們說瓦利亞是十世……不、是那位教父大人的一步棋,瓦利亞對十世家族的隱隱敵對和不承認,都是演出來麻痹那些別有用心的人,而後一網打盡的。清繳行為更是被看成了教父在收攬彭格列權勢之後在里世界中立威的行動,𢶷田綱吉多次發去的勸阻xanx不要做太血腥的事情的信件,也被當成了奪命的「死亡之書」。
從那之後,只要他以教父的身份出現在人前,所有人都會謙卑的彎腰屈膝。
他稍微表露出喜愛的東西會被立刻送到面前,而厭惡的,哪怕只是不經意露出的一個眼神,也會緊接著在這世上消失不見。
無論是事物,還是人。
教父所有的言行都被放大了數倍來理解。那些人揣摩「上」意做到了極致,混亂在他所過之處叢生,仿佛他就是《新約》中的末日四騎士。
整個里世界,甚至蔓延至部分表世界的許多人對他的和狂熱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到最後,就連他所在的彭格列本部,也有人會因為一句他隨口說出的「抱歉」,瞬間變得誠惶誠恐。
「您是里世界尊貴的教父,」棕發的首領還記得有個人苦笑著
跟他解釋,「我只是最普通不過的底層人員,您怎麼能向我道歉呢,這太超過了……我、我們都承受不起的。」
不知道為什麼,𢶷田綱吉很想問「山本武」一句「你們也會這樣嗎?不想接受我的歉意,不願接受我彌補過錯。」,但他終究沒有開口說。
棕發首領的視線略過「山本武」默然不在意的神色,停駐在「山本武」橫放在腿上的棒球棍。
他懷念而無奈的嘆了口氣。
真是的,他怎麼就忘了呢,阿武回來西西里的時候從來不會帶著球棍,山本武背後背著、手中提著的布袋里放著的,只會是一把劍罷了。
明明存在那麼多破綻,他卻都視而不見。
𢶷田綱吉又疲憊的捏了捏鼻梁。
「阿綱,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你的煩心事嗎?」「山本武」的聲音听起來興致不那麼高昂,那雙不該屬于山本武的異色雙瞳透著陰鷙,「𢶷田綱吉,我們不是朋友嗎?比起讓你操心的獄寺隼人,你不是更依賴信任「我」嗎?」
「你真的是山本武嗎?」教父坦率而直接的問道,「我總覺得我的記憶哪里出了差錯,不然我應該可以在一開始就認出來的。」
「你又想知道什麼呢?」
「我總覺得,我也應該見過你的,」教父單膝著地,半蹲著拿走了屬于山本武的棒球棍,他站起身,對著偽裝成他同伴的這個人說,「讓我離開好嗎,不久後,我還有要緊的事情去做。」
【轟——】
天際閃過亮光,地面突然開始震動,塵土濺起,遠處的山崖因為這震動滾落了巨大的碎石。
𢶷田綱吉想也沒想的帶上手套燃起火焰屏障擋在了假山本武的身前,他整個人弓起,做出保護的動作。
所有的一切,突然靜止了。
停留于𢶷田綱吉是視網膜上的最後影像是隨著被火焰摧毀的巨石不知從何處飄起的靛青色煙霧。
眼前的所有一切都墜入了朦朧霧色,被覆蓋、被修改。
而目及之處的空間都化為了虛無,顯露出本質。
這里不是意大利的某處風景區,而是夢境。
夢境的空間會隨著主人的心情變化,六道骸會因為𢶷田綱吉的意志只能使用山本武的外表出現,𢶷田綱吉也會受到六道骸影響,被侵入夢境控制空間。
在新的夢境形成前的最後時刻,六道骸再一次的見到了𢶷田綱吉熾熱的火焰,一如他們初遇時,那麼耀眼,仿佛可以淨化掉所有黑暗。就算沒有記憶,那個人的本能還是充斥著溫暖。
但這並不是六道骸想要得到的答案。
輪回之眼再次轉動,六道骸不甘心的帶著𢶷田綱吉進入了下一場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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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大的教父無語凝噎。
他注視著眼前這杯被人遞過來的雞尾酒——godfather。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杯了。
外表冷漠,看起來高深莫測的棕發首領輕松的應對著宴會上無數謎語人一樣的試探。他微彎的嘴角帶著薄涼的笑意,眼瞳深邃,神情意味深長,就好像他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的背後都蘊含深意、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思考能讓里世界迎來一場「地震」的政策。
但事實上,充斥著煩躁情緒的教父不耐煩的在內心抓狂的想——
我要果汁。
或者牛奶。
再不濟白水。
總之把這個甦格蘭威士忌+杏仁香甜酒的混合物給我丟出去!
到底是誰搞的約定俗成教父必須喝【教父】啊!
這是一次晚宴。
最近風頭
正盛行事乖張的密魯菲奧雷引來了里世界一些家族的躁動,他們迫切的需要里世界的主人出現,給他們以慰藉。
所以明明有著一堆公文要處理的𢶷田綱吉還是被里包恩一腳踹了過來,他得尷尬的在這里坐上至少一小時。
實在不想喝這款眼熟到過分的雞尾酒,端坐于宴會中央華麗王座上的教父揮手招來侍者,讓人換上一杯起泡葡萄酒。
雖然不合規矩,但沒有人敢質疑教父的舉動和品味。
躍躍欲試想要上前攀談的家族在看到這個由信號後也只能選擇偃旗息鼓,無人會在教父顯示出幾分不耐的時候觸這個霉頭。
今日𢶷田綱吉的到場已經足夠讓人感到驚喜,要知曉,彭格列十世這位手腕強硬的里世界教父是出了名的討厭過多的言語攀談,連最重要的足以決定家族命運走向的談判,都只在最初和最後施壓時短暫的露面,而非同別的家族boss一樣全程跟進。
簇擁著他的人群漸漸散開,只有幾個口才好又懂得看人臉色的年輕人或坐或站的留在他周邊給教父講一些趣事解悶。
「father……先生……我、我想……」
其中一個人說話突然結巴了起來,他的聲音里還帶著一點顫抖,十分不自然,似乎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教父心不在焉的慢慢抬起了眼楮。
是白蘭。
這位新興家族的首領一身侍者打扮,一只手背在身後,另一只手五指向上平穩托起木制托盤,但托盤中,剔透的高腳杯里承裝的卻是仿佛並非紅酒的液體,那濃稠的紅色太滿,甚至順著托盤的邊緣滴在了純色暗紋的地毯上。
白蘭微微彎腰,居高臨下的注視著里世界的教父,他語氣輕快的說︰「不嘗嘗看嗎?綱吉君~這可是我特別為你制作的哦~」
不知道是否因為太過震驚,宴會上的眾人連一聲驚呼都未能發出。
「你怎麼會在這里?這個時間,你明明……」𢶷田綱吉自知失語的緩緩閉上了嘴唇。
而白蘭•杰索笑意更深。
「這可是我們這一次的初次見面啊,綱、吉、君,」白蘭杰索聲音黏膩,似乎有著未盡之語,「要找到如今的里世界的教父先生,可真是不容易~」
𢶷田綱吉凝視著眼前的白蘭,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就算是正一沒有來得及給他傳遞情報,白蘭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也不算奇怪。可為什麼自己會潛意識覺得現在這個時間點,白蘭杰索不應該出現在西西里?
這一切……
到底是真實的嗎?
教父緩緩起身,純黑的披風下擺滑落到他腳尖,金屬手鎧在他雙手上浮現,額前,金紅的火焰突然展開。
𢶷田綱吉的眉心隱隱跳了一下,他察覺到了更多的不對勁,明明他早已摧毀了彭格列的指環,其余指環就算是a級也做不到承載他的火焰,但他現在燃起的火焰,卻同從前分毫不差,甚至,還要強上幾分。
他看向了自己右手上的指環,那里帶著一枚瓖嵌著普通大塊珠寶的戒指,然而在此刻看來,違和感驟升。
「進來一次要廢很多力氣的,可惜□君已經找來發現這一切了,」白蘭狡黠的笑著,說,「綱吉君,期待我們下一次的相遇。我想,我們很快就能再見面了。」
「𢶷田——!泡泡老師說你有煩了要我來找你!你在哪里!」外面傳來的熟悉而嘲雜的聲音,「喂——!𢶷田!」
「大哥?!」𢶷田綱吉錯愣的回頭,他向著傳來 川了平聲音的方向走去,光源隨著他移動,但是白蘭和其他人依然留在原地,讓這一切看起來仿佛像一場荒誕的話劇。
但聲音傳來的方向並沒有 川了平的身影,
夜色仿佛被扭曲,不知道是不是想太多,𢶷田綱吉總覺得這一片狹小的空間剛剛排斥出去了很多東西。
他繼續向前走,終于看到了 川了平的背影。
「大哥?」棕發的青年謹慎的呼喚了一聲,「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你最近不是請了假回日本陪伴京子和黑川小姐嗎?」
「臨時有事就回來了,」 川了平轉過身,說,「到是你,听說你好像在宴會上遇到了危險的人?」
違和感更重了。
「這樣突然回來真的沒有關系嗎?黑川小姐下次又要埋怨你了,」𢶷田綱吉溫柔的笑著,說,「宴會總是那樣的無聊,大哥你不用太擔心我。」
「真的嗎?」 川了平驟然轉身,他雙眼眯起,額側的一道疤痕更顯猙獰,他整個人都在散發著一種異樣的危險的氣息,「剛才站在你身邊跟你說話的那個人是誰?」
「那是白蘭,或許大哥你應該在資料上見過,」披風下,教父手部的金屬手鎧虛掩著,「雖然他的行事有一些不擇手段,但現在大哥看起來才更像那個危險的人吧。」
天空中突然飄下了一些雪花。
「 川了平」神色莫名的抬頭向空中看去,趁這個機會,𢶷田綱吉迅速提膝出招,狠狠地把「 川了平」按倒在了地上。
「你不是大哥,」早就舍棄了優柔寡斷的教父疏離而冰冷,「你是誰!偽裝成彭格列晴守的目的是什麼!」
「kufufufu,」被他按倒在地上的這人卻突然怪異的笑了,他說,「我當然是……」
「 川了平」突然停住了聲音,他全身都松懈了力氣,眼楮也閉合,然後片刻,在這場雪落下的時候,又睜開了眼楮。
「𢶷田!你果然還活著啊!」 川了平激動地說,「我就說像你這樣的男子漢可能輕易的死掉!」
這個感覺……
「大哥……?」𢶷田綱吉不由得放松了力道,他看著 川了平的臉,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
「嗯?你怎麼壓著我?是要跟我來一場男人間的對決嗎!好,等你出來我們就進行一對一的極限比拼!對了,是里包恩讓我來找你的!」 川了平說,「他找了庫洛姆幫我找到你!讓我對你說……」
這句話沒說完, 川了平就又閉上了眼,看起來像是睡了過去。
「大哥?」𢶷田綱吉怕是自己壓的 川了平喘不過氣來,趕快放開人,輕輕拍了拍 川的臉。
再度醒來的 川了平先捋了把自己的頭發,他把自己銀色往後梳的頭發捋到前面一側,蓋住了一只眼楮,光線如此暗的黑夜里,血腥的紅色總是不顯眼的。
「那個小嬰兒讓我問問你,」「 川了平」繼續說,「你有沒有什麼瞞著我們,沒有告訴我們的事情?」
𢶷田綱吉瞬間想到了他跟入江正一的幾次私下見面,他猶疑的看向「 川了平」,停頓了一下,還是說道︰「沒有啊。大哥,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怎麼會對你們有隱瞞呢?」
「原來這次是里包恩讓你回來的,等下我問問他有什麼任務,最近沒有大事,不會花太多時間的,」年輕的首領的表情柔軟下來,道,「不要太擔心里世界的事情,一切有我,並盛那邊還是要繼續拜托你了,畢竟現在雲雀前輩為了風紀財團到處出差。」
又是這樣,又是同樣的結果,又是同樣的拒絕和隱瞞。無名的怒火和憤懣充斥著六道骸的胸腔,就算他借用在外面發現了異樣、通過庫洛姆的力量進入了他與𢶷田綱吉夢境的真實的 川了平打消了𢶷田綱吉的懷疑,得到的還是與上一個夢境一般無二的結果。
輪回之眼的主人緊緊盯著𢶷田綱吉笑意溫柔的面龐,三叉戟釘入地面,靛青色的霧氣沸
騰,再度將他們帶入了新的空間。
可無論重復多少次,六道骸都得不到𢶷田綱吉告知一切,毫不隱瞞,甚至放棄、修改那個假死計劃的結局。
他嘗試了所有除外雲雀恭彌與入江正一的人物形象,可就算他將人物扮演的毫不出格,也只能得到相同的結果。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還有最後一個選擇沒有嘗試。
那就是在𢶷田綱吉去見白蘭杰索的時候,直截了當的用臥底的身份出現𢶷田綱吉的面前。
六道骸知道𢶷田綱吉的計劃並沒有錯,為了對付擁有眾多平行世界記憶的白蘭杰索、為了防止計劃泄密,知道這個計劃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他自己的性格也確實不適合去訓練那群十年前的小鬼,可他只是不甘心。
明明沒有把他當做叛徒,為什麼要把他排除在外,為什麼不願意向他尋求幫助,如果𢶷田綱吉開口,他根本不用去臥底打探入江正一的秘密裝置,他不用暴露那麼早,他可以更長久的監視白蘭,他還可以……至少可以在那個人假死的時候,用幻術減少一些風險。
新一輪的夢境又開始了。
晴日初升,修建于米蘭市中心的密魯菲奧雷總部里,進駐了比往日多出數倍的白魔咒成員。
大片純白的建築里,突兀的出現了一點全然相反的顏色。
前來赴約的里世界教父獨自一人來到了敵方的大本營。
曳地的披風隨著他行走的動作,綻開如黑色的花朵。
為他領路的密魯菲奧雷成員,並非現實中的那一個,而是六道骸附身的雷歐。
從玻璃映出的人影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六道骸覺得𢶷田綱吉在這句軀體上停留的時間有些長,𢶷田綱吉應該已經認出了他,畢竟彭格列的超直感——那種玩意確實是克制他這類幻術師的利器。
所以六道骸采取了行動,他的幻術足夠優秀到騙過人類的大腦與精密的儀器監控,輪回之眼發動,他想轉過身,卻被身後的人用不容置疑不容反抗的力道按住了肩膀。
「請為我換一位引導人員,」六道骸听見𢶷田綱吉用著冰冷的聲音說,「原因?呵,我不喜歡他罷了。」
他被認了出來,再一次被拒絕。
可六道骸不死心。
這一次,他是在大廈門口檢查𢶷田綱吉是否有按照約定不攜帶任何支彈藥和冷兵器入場的安檢員。
六道骸借著檢查的動作,隱蔽的傳達出了要用幻術跟著𢶷田綱吉一起入內的訊息。
但𢶷田綱吉只是用寫滿不贊同的雙眼看著他,然後暗示他離開。
他又被拒絕了。
第三次。
失敗。
第四次。
失敗。
第n次……
失敗。
他終于忍耐不住的中斷了夢境,拿出武器與𢶷田綱吉兵刃相向。
「為什麼?」六道骸壓制著情緒質問。
回答他的只有一聲微弱的嘆息。
「停下吧,骸,」黑色的空間里,垂著眼的教父無悲無喜,他沉默片刻,又說,「從我們認識到現在,已經過去數十年了,骸,我早就不是那個一遍遍被你跟xanx說著天真的𢶷田綱吉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選擇了我認為的最恰當的方式。」
「我親眼看著里包恩在我面前因為非七三射線死亡,但在正一問我怎麼樣才能讓身為世界第一殺手的里包恩放棄抵抗被順利傳送過來的時候,還是寫下了這幾個字,給出了這個答案。」
「我知道隼人會因為我的死亡受到巨大的打擊,可我也還是沒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因為
他一定會阻攔我,我能做的,也只是偽善的盡早把他替換,讓他在裝置里沉眠。」
「我早就是把利益放在第一位的黑手黨了。」
「我在制訂修改最後的計劃的時候,是不知道死去的人可以復活的。即便如此,我還是同意了把京子他們帶到未來。」
「十年前的我大概沒有辦法理解吧,他還會很憤怒,肯定會質問正一為什麼要把小孩子們還有沒有戰斗能力的女孩子都牽扯進來。」
「但我知道,對于那時候的我來說,他們的安危就是拿捏我的最好用的弱點,也會變成支撐我前進的覺悟。」
「重來一次,我也不會後悔我的選擇,就算我知道我的所作所為最後造成了尤尼和伽馬的犧牲,就算我知道這個計劃並非百分百可以達成,在這其中,但凡有任何一點差錯,都會使十年前的大家的受傷,甚至死亡。」
「我比任何人,都要殘忍。」
「後來那一切,是我對不起你們,但我不會後悔。」
「我只是覺得……」
如果你們沒有回憶起這一切,該有多好。
當記憶恢復,無論是他還是大家,都太痛苦了。
黑暗是束縛靈魂的繩索。
在過去的某一段寄身于彭格列指環、不斷注意著清洗修改著大家過去記憶的時間里,𢶷田綱吉經常會夢到一些不好的東西——比如他孤零零一個人跪在漆黑的空地上,抬頭才看見微弱的光源來自眼前一座座墳墓上放置的白色花朵,而墓碑上,寫滿了他熟悉的名字。
後來的噩夢出現在一次又一次消除同伴們隱隱憶起的過去的回憶後。
不安穩伴隨著懼怕,他害怕看到出現在同伴臉上的指責、厭惡還有撕心裂肺的痛。
背棄諾言的人最心虛。
不論如何,終究是他拋下了大家,如今大家找過來,無論要如何對待,他都願意承受。
所以就算中途察覺到了六道骸的氣息,𢶷田綱吉還是沒有強行掙脫夢境,他順從的被六道骸屏蔽記憶,投身于一次又一次的試探和質問里。
這些話直接激怒了六道骸,他很久都沒有跟𢶷田綱吉打上一架了,六道骸並不弱,但他錯過了很多𢶷田綱吉的成長,再加上不間斷使用輪回之眼構建了太多的夢境,就算𢶷田綱吉也有損耗,他還是很快就被綱吉一拳打到在地。
黑暗的空間碎裂,露出了它原本的樣子。
這是如今六道骸在現實中的住所再現,種著紅楓與梧桐的馬路一側,是一棟歐式風格的矮層別墅。
六道骸半靠在院前一顆枯萎的樹上,天空中漸漸飄落了雨,他對面站在自己滿是鮮花草地的夢境空間中的𢶷田綱吉,則是沐浴陽光。
「你贏了,𢶷田綱吉。」六道骸自嘲的笑著。
面色有些蒼白的褐發青年抿著唇。
他似乎對這種劍拔弩張的氛圍十分不適應。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
他的視線看向了幻術師的身側,久久的無法從那樣武器上離開。
他恍惚的想,我如果這樣做……大家應該會開心吧。
他的身體還有些虛弱,一步一步走的緩慢。
柏油馬路積的一薄層水沾濕了他的褲腳,他不在意這個,當走到坐在枯樹下的那人面前時,闖入這片雨幕的青年,有些遲疑的在他曾經的霧守面前半跪蹲下。
教父的手好像比黑夜的雨還涼一些,六道骸眯眼看著緊張的檢查他輪回之眼情況的𢶷田綱吉,忍了又忍,那些傷人的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道歉的話語,我不知道該說什麼。」𢶷田綱吉輕聲道。
看吧,這個可惡的黑手
黨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討厭,自大,又傲慢。六道骸暗自冷哼一聲,在心里想。
「但是……」
隨著減弱的話音,那雙冰冷的手離開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徹底超出了六道骸的預料,異色的雙瞳突兀睜大,好像他的大腦也跟著過載無法思考。
傲慢的教父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
他從不向任何人屈服,無論是想讓他成為合格黑手黨教父要他學會習慣血腥手段的𢶷田家光,還是想架空他控制彭格列沾染暴利罪惡行業的長老團,亦或者用他人性命來威脅他交出基石的白蘭。
但此刻,𢶷田綱吉在六道骸面前,輕易的暴露了所有弱點,折下了筆直的脊骨,甚至,棕發的青年撿起了折斷的三叉戟,將銳利的尖刺對準了自己的脖頸。
「𢶷田綱吉!」六道骸厲聲道,他死死的扣緊了𢶷田綱吉的手腕,眼神狠厲,面色猙獰,「你要做什麼!」
「我……?」側過頭的教父看起來有些不解,他皺了下眉,說,「骸……你過去不是一直在說,想要奪取我的身體……」
「閉嘴!」六道骸確實用了很大力氣,他手指的關節都變得能看到骨頭般的白印,手背青筋暴起。他一根一根掰開𢶷田綱吉的手指,奪過三叉戟,又看到𢶷田綱吉手腕上被他攥出的淤痕,頓了頓,泄氣的把人帶進了自己的住宅。
燃著木柴的壁爐和溫熱的紅茶讓𢶷田綱吉臉色看起來好了很多,但六道骸的極差表情卻沒有變化。他用幻術扔給青年一條寬大的浴巾,懨懨的坐在了𢶷田綱吉對面。
「你到底想做什麼?」六道骸嘲諷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怒意,「神隱了二十多年的教父閣下,如今無人可用想要再次一死了之了嗎?」
褐發的青年僵了下身體,摩挲著茶杯口沿沒有說話。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偌大的空間中,只有壁爐里燃燒的柴堆偶爾發出火花迸裂的聲響。
半晌,他才開口說道︰「骸……,你知道的,我跟你的精神波動非常契合。」
𢶷田綱吉思量著,道︰「如果建立契約的話,或許骸你就可以像感知庫洛姆一樣,隨時感知到我。」
他頓了頓,又輕聲柔和的說︰「我希望你、你們能用這種方式感知到我還……」
「活著。」
那兩個字說的小心翼翼,完全不像一個手握大權的上位者。
「過去的事情,對不起。」
「我總是自私的想著,所有的一切,就算沒有我也無所謂,我雖然不後悔,可是我並不想看到大家現在變成這幅樣子,」𢶷田綱吉交錯的手指蜷成拳,他手肘搭在桌上,額頭抵過去,就像一個負罪者,他又想到了巴吉爾和獄寺隼人,「明明是我的錯,卻總還是折磨著大家。」
「我不知道做什麼才能讓大家放過自己,去享受嶄新的幸福的生活。」
「我只是真的……」
「不想再看到大家難過的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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