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𢶷田綱吉醒來的時候,這座城市還是漆黑的。
一如過去無數個在彭格列的日子,他靜靜望著窗外,等待晨曦的第一縷陽光從天際亮起。
昨天他同里包恩不歡而散,他看著里包恩沉默的離開,胸腔中涌動的不知道是委屈還是悵然多一些。
就算是普通人,被這樣對待也會決裂,更何況是一直陪伴著他的里包恩,大概會對他失望透頂吧。
但這樣也好。
𢶷田綱吉被彭格列的車隊帶去了九代目所在的酒店。
就算著急要𢶷田綱吉繼承彭格列回歸正軌,可新舊首領間的權力交接也不是一日能完成的,今天會先錄入他的生物信息綁定權限,後續還要等回到意大利再進行。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在這里遇到了巴吉爾。
上一世,繼承彭格列後,大部分守護者都被外派或在表世界有著自己忙碌的事業,待在彭格列的時間並不算多,就算是他的左右手獄寺隼人,一年也有幾個月因為分部的視察任務而外出,真正留在他身邊與他朝夕相處的人,除了里包恩,就是巴吉爾。
他確實……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出如何反應。
巴吉爾會失望嗎?會憤怒嗎?會厭惡的裝作視而不見嗎?但不管怎麼樣,不管他曾經的同伴對他用如何的態度,他都願意接受,所有一切,都是他的錯。
「殿下。」巴吉爾走過來,如過去一般自然的為他解下披風,交給隨行管家。
金發青年的臉上,除了喜悅再無其他。
他們之間相處和諧,就好像這嶄新的幸福又痛苦的二十四年不曾存在過。
遞過來的文件按照𢶷田綱吉適應的喜好布局書寫,條理清晰;走廊里馥郁的百合香氣,是他被白蘭殺之前,叮囑巴吉爾交代後勤部換上的;腳下踩踏的純色暗紋波斯地毯,是用十世的藤蔓花紋拼接。
屬于過去的𢶷田綱吉、彭格列十世的元素撲面而來,到處都是回憶,牆燈的款式、壁畫、回廊的雕塑,于過去無一處不同,層層疊疊將他包裹,這份沉重的心意綴著他的雙腿,難以行走。
教父聰明睿智能看透一切偽裝。
卻也愚笨執拗逃避所有至死不渝和心甘情願。
他僵硬的沒能阻止巴吉爾走到他身邊、錯開半個身位跟隨的舉動。
一直到九代目會客室的大門前,他們兩人之間都很安靜,除了最初巴吉爾的那聲問候,再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
特殊的鈴聲響起,巴吉爾有些尷尬的掛斷了內部通訊器。
「沒關系,接通吧,」𢶷田綱吉發沉的聲音襯得他近乎淡漠,「是門外顧問的通訊吧。」
「殿下,我想今天那邊並沒有什麼要緊事。」巴吉爾說。
巴吉爾背在身後的手干淨利落的把通訊器拆解掉,他當然知道那是門外顧問的通訊,也知道是誰打來的,可為什麼要接通呢?彭格列現在的門外顧問,並不會對他的首領有什麼幫助,相反,巴吉爾太相信那個男人、也就是他的師父會把本就不想醒過來不想回到這世間的𢶷田綱吉推得離他們這些人更遠了。
超直感能輕易的讓𢶷田綱吉捕捉到巴吉爾說謊時的細小動作,他認真的看了巴吉爾一眼,輕輕嘆了口氣︰「何必呢?」
棕發的首領從不覺得現在這樣的自己值得同伴追隨。
跟大家繼續做朋友,對他來說都已經是一種不敢想太多奢望,更深入、更密切的羈絆……又何必存在呢?
何必為他費盡心思,何必為他出生入死。
他不值得。
「是里包恩,對嗎?」𢶷田綱吉身上浮現割裂的掙扎與冷漠,他肯定地說,「里包恩
讓你們來改變我。」
「是,」巴吉爾並沒有欺瞞,「但是殿下,在下是依從自身意願,來到您身邊的。」
日光燈的照射下,巴吉爾眼中純粹而熱烈的灼灼火光,幾乎要將冰川消融。
「我想永遠追隨于您,即便您不願意繼承彭格列,即便彭格列有朝一日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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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朋友背叛拋棄是一種什麼感受?
那大概會無比痛苦吧。
他是最殘忍的劊子手,最無情的盜竊犯。
坐在車里的𢶷田綱吉自嘲的笑了笑,他抬起手臂遮住眼,把自己封印在無盡的黑暗里。
里包恩不愧是這世界上最厲害的殺手,一擊必殺,從無失手。只是巴吉爾一個人,就已經讓他產生了動搖的想法,明顯到連九代目爺爺都關切的問他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可還是不行。
絕對不行。
退縮答應只能求的片刻歡愉,他承認自己一直在眷戀著那些美好的屬于過去的時光,可片刻的歡愉,終歸只是片刻。
他早就想好了,活著的時候,就不見他們了。只要大家都能活的很好,他就心滿意足了。
說是他執拗也罷,說是他愚蠢也罷,說是他無情無義也無妨,他即不能死,就勉強活著,護住大家一世安康,便再無所求。
並非愛護,而是愧欠。
也是膽小害怕。
「如果有來生啊……」
如果真的有那些輪回轉世之說,如果來生他能幸運點沒被命運欽定,如果他能只是個普通人,就算不擇手段丟盡臉面,他也會纏著大家不放的。
所以真的很對不起。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改變自己的意志了。
「您在說什麼?」細小微弱的嘆息從首領嘴中吐出,擔任護衛坐在𢶷田綱吉一側的陌生面孔似是沒有听清,低下頭問道。
而𢶷田綱吉卻帶著涼薄抬眼看過去。
「有人派你來殺我?」𢶷田綱吉擒住了護衛的胳膊,神情淡漠的從對方身上摸出不該攜帶的大口徑手,介于金紅與暖棕之間的雙瞳無比銳利,他彎了彎嘴角,單手上膛對準對方要害,問道,「敵對家族,還是那三個繼承人?」
暗殺的各種套路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可惜這些人並不知道,他們只以為他是個初入茅廬的門外漢,可以輕易的被抹消。
教父經久沉澱的威嚴氣勢絕不是這樣一個小角色可以招架的,「護衛」的額上滾下豆大的汗珠,哆嗦著扯開了自己的衣襟,一排排的定時炸彈裹滿了他的胸腹。
彭格列的安檢有這麼弱嗎?𢶷田綱吉忍不住分神怔愣,也同時忍不住發出一聲無意義的感慨︰「真是的……居然這麼早就又……所以我才不希望大家回來啊……」
前座,似乎是叛徒同黨的帶著氈帽的銀發男子,在听到這句話後,驟然握緊了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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