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檔”每年都是電影圈競爭最激烈的修羅場之一，今年更是扎堆上映了數部大制作的獻禮片、群星劇，因此競爭就顯得尤為激烈。
許臻作為《十月圍城》劇組的成員之一，對這部電影的票房和口碑自然比較關注。
不過，他在影片中的戲份和番位都比較低，實話實說，電影的成敗與他的關系並不是很大。
《十月圍城》從9月底就已經開始了部分城市的點映，口碑尚可，但是制片方卻沒有對外披露點映的票房。
許臻感覺，成績大概是比較一般。
自己只是個拿紅包走過場的特約演員，票房又不給他分賬，既然對方沒有主動說，他當然也就沒有自討沒趣地去問這種敏感的話題。
反正最終成績如何，等上映一周之後也就見分曉了。
5號的這天，許臻在《失孤》劇組呆坐了整整一天，看豪哥拍攝他的戲份。
他干坐著有些無聊，索性跟場記小哥商量了一下，給自己撈了個打板的活兒。
然而許臻剛興致勃勃地打了兩三回，就被導演毫不客氣地給轟走了。
因為雖然陳正豪的專業素養足夠，不會輕易被外界的環境所干擾，但場中的群演太多，總有人的注意力一不小心就落到了許臻身上。
這就很礙事。
當天晚上，《失孤》的作者彭思源提議要去看電影，組里的幾個閑人欣然同意，許臻也被這些人一起忽悠了去。
然而當他們想要從網上訂票的時候，卻發現，《十月圍城》的熱度相當之高，蓉城這邊的所有電影院，黃金時段的電影票全都已經售罄了。
如果現在想買，只能買後天的。
這個情況倒是讓許臻略有些意外。
畢竟，《十月圍城》雖然是大制作，但在國慶檔的這個激烈的競爭環境中並沒有明顯的優勢，而且點映期間的熱度也不算太高。
總不能……是陳導的自盡式營銷起到效果了吧？
許臻光是這樣想想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十月圍城》看不成了，彭思源等人只好將目光瞄向了其他電影。
許臻翻了翻，無意中見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名字︰
由東岳影視有限公司出品的古裝奇幻電影，《王城》。
他倒是知道這部電影也定在了國慶檔，因為自家師姐林嘉在里面飾演了一個比較重要的配角，自己早些時候還用官方賬號為《王城》做過宣傳。
只不過，許臻對這部電影的感情稍有些微妙。
因為當年他有意跟東岳解約的時候，對方曾經用這部電影的男二號來挽留他，只不過最終沒能談妥。
如今時過境遷，多思無益，《王城》畢竟是林嘉師姐參演的電影，許臻還是希望它能取得好成績。
……
《失孤》劇組的一行人經過商議，最終真的買了《王城》的電影票。
許臻是想要支持一下自家師姐的電影，其他人則無可無不可。
畢竟，最火的幾部片子都沒有合適的位置了，眾人不過是想要找部電影侃大山罷了，看什麼片子區別也不是很大。
晚上8點，許臻等人買好飲料和爆米花，開開心心地坐到了最後一排。
不愧是每年最火爆的國慶檔，即便是《王城》這種熱度中等的影片，上座率也相當可觀。
幾分鐘後，廣告結束，正片開始播放，然而許臻連一個人都還沒看到，就听見一旁《失孤》劇組的副導演低聲道︰“我滴個媽，又是鏡頭懟著一只鳥拍……這兩年十部電影里得有八部搞這一出，全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吧！”
很快，畫面中出現了一段雨夜中混戰的鏡頭，一旁的燈光師忍不住搖頭道︰“亮度太低了，這時候起碼得加個背光才行，這烏漆嘛黑的我都看不清人臉。”
一旁的攝影師補充道︰“還有這個鏡頭抖動也太過了，二十多秒的運動鏡頭，抖成這樣，不怕把觀眾給看吐了嗎……”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場務連忙伸手指向了大銀幕的左下角，低聲道︰“快看快看，穿幫了！拍到軌道了！”
許臻︰“……”
啊，跟這幫人一起看電影，好煩！
很快，電影的男二號出場了。
這個人物是一位亡國太子，在對外征戰期間父親去世，王朝被顛覆。
開場的這段混戰，便是這位王子遭遇軍隊嘩變的場景。
這是當初東岳想過要讓許臻來扮演的角色，最終，他們選擇的演員名叫周燃，是一位影、視、歌三棲藝人。
許臻其實很想說，除了少數天賦極佳的人，樣樣通、樣樣松這句話真的是有道理的……
許臻超級想吐槽一下，周燃在看見扈從被一箭穿心後的那個表情，到底是如何做到既面部猙獰、又雙目無神的，這個真的有一定的難度。
然而由于身邊的這些人吐槽得實在太多，許臻不希望自己也淪為這些人里的一員。
影片繼續向後進行。
“哎呀，這小孩演得，哎，”但這時，一旁的彭思源卻搖搖頭，低聲道，“老老實實唱歌不行嗎？別勉強自己演電影了，真不是這塊料。”
一旁的攝影師點點頭，小聲道︰“鏡頭拍的也有問題，這時候如果給個側臉，其實比直接懟正面效果要好得多。”
錄音師一邊吃著爆米花，一邊碎碎念道︰“他這個喘息的聲音處理得太假了，要我說，就這個水平，都不如直接用後期配音。”
他這話還未說完，前排立即有個年輕女孩回過頭來，對這幫人怒目而視，低吼道︰“能不能別說話了！”
“安靜觀影！”
《失孤》劇組觀影團︰“……”
不好意思，對不起，職業病犯了。
……
在這群煩人精被吼停了之後，許臻總算能安安靜靜看電影了，不由得松了口氣。
半個多小時看下來，平心而論，《王城》這部電影雖然存在著各種各樣的瑕疵，但總體上還算不錯。
亡國太子臥薪嘗膽重返權力巔峰的故事本身就是經久不衰的題材，影片的節奏也緊湊扎實，一個個小環節都處理得十分細膩。
尤其是林嘉師姐的那個角色，人設相當討喜︰
篡位者的女兒，被父親當做招安太子的工具，在冷血的父親和被逼上絕路的愛人之間痛苦掙扎。
最終她一念之差，破壞了父親費盡心機籌劃的一次絕殺機會，遭到軟禁，甚至連累了自己的母妃和外公、舅舅。
絕望之下，她瘋瘋癲癲地翻出窗戶，光著腳、穿著純白色的中衣跳下了王城中的高塔，這也是整部影片最大的淚點。
然而很可惜，周燃在看到林嘉墜塔時的神情不到位，沒能接住戲。
許臻看著看著，莫名有些遺憾自己沒能參演這部電影。
理智分析，《王城》的本子其實相對一般，太子這個角色對自己而言也沒有太大的挑戰，當初堅持選擇《瑯琊榜》不管怎麼說都是正確的選擇，但是人有時候就是這麼矯情。
可能這也是職業病的一種吧。
……
兩個小時候，許臻等人隨著人流出了電影院。
“唉，太子這個角色就應該讓許真來演啊，”人群中有人感慨道，“周燃完全演不出這個感覺來。”
這人的同伴立即附和道︰“是的是的，周燃真的是敗筆，這電影他一出來我就難受，其他幾個演員都不錯。”
先前那人道︰“但是有一說一，他唱的片尾曲還行。”
同伴忍不住笑道︰“哈哈哈笑死，片尾曲是他對這部電影做出的最大貢獻。”
旁邊有人道︰“別說了，周燃一出來我就自動腦補成許真，腦內ai換臉。”
“嘿，你還別說，這麼一腦補，這電影的檔次一下子就上來了，居然還挺精彩！”
“哈哈哈笑死我了，腦內ai換臉，你這腦子簡直黑科技！”
“……”
許臻混在人群中，听著周圍人的議論，默默將口罩往上拽了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今天穿了很不起眼的黑帽衫、牛仔褲，樸素的發型搭配口罩，在電影院陰暗的環境中很難被人認出來。
不過，這種程度的偽裝對于有心人來說，還是很容易識破的。
尤其是在大城市的電影院這種比較敏感的地方。
許臻他們剛出了電影院的範圍，走安全通道下樓，就被幾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給攔住了。
這幾人看看周圍沒有外人，有些興奮地低聲道︰“您好，留步！請問您是許真嗎？”
許臻稍微愣了一下，見人家已經叫出了名字來，只得摘下口罩，露出了自己的本來面目，笑著承認了。
這幾人連忙自報家門，說自己是某個平台旗下影評工作室的人，剛剛在觀影的時候就一直在留意，沒想到真的是。
在電影院偶遇許臻，對于他們來說無疑是中了彩票了，這幾個年輕人興奮得不行，立即提出可不可以采訪一下他。
許臻跟經紀人喬楓溝通了一番後，證實了這些人的身份，于是便接受了這場隨機的采訪。
這些人提前也沒做什麼準備，便找了個沒人的角落，以閑聊的語氣跟許臻簡單聊了聊這部電影。
許臻很認真地評價了一下，電影很不錯，情緒拉得很到位，拍攝和制作等各方面可圈可點，尤其是重點吹噓了一下自家師姐林嘉在影片中的表現。
由于時間已經比較晚了，采訪的時間不算長，約莫十來分鐘後，許臻便跟這些人道了別，跟著《失孤》劇組的一行人離開了。
……
在回去的路上，彭思源屢次回頭看向許臻，猶豫了半晌，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小許啊，其實東岳的電影，你沒必要這麼夸的，敷衍兩句，不說他壞話，就很可以了。”
許臻道︰“雖然是東岳的電影，但我師姐也在里面呢，夸一夸也無妨。”
彭思源道︰“但是你也可以專挑著林嘉一個人夸啊，你這不是等于給他們吸引流量了嗎？”
許臻想了想，忍不住笑道道︰“雖然人已經不在東岳了，但是這個團隊是我熟悉的團隊，合作過好多次，還是挺有感情的。”
“當初覺得道不同不相為謀，現在想想也沒有什麼特別大的怨氣。”
“好聚好散吧，以後都還是一個圈子里的人。”
彭思源听到他這樣說，忍不住略有些感慨。
人的心境，有時候真的不是由年齡決定的。
很多人從小就活得通透，也有的人一輩子都長不大。
這個孩子啊，能有機會跟他合作還真的是自己的福氣。
……
于此同時，在東岳影視這邊。
與許臻等人的心平氣和不同，《王城》上映首日，東岳這邊的氣氛顯得異常壓抑。
公司第一次進軍電影圈，在經驗、人脈方面都非常欠缺。
而東岳背後的資本又不是影視圈的勢力，跨界經營，難免有些力不從心。
第一天播出之後，網上關于這部電影的評價就非常的不善，在豆腐網上，甚至有將近40%的人給這部電影打了一星。
集中被罵的便是男二號周燃，其次便是腦殘的東岳影視，一頓騷操作竟然能逼走許臻。
如果沒有當年那檔子事，《王城》很有可能就是東岳進軍電影界的一個開門紅，如今卻半紅不黑，不尷不尬。
反觀許臻，人家離開了東岳之後，這兩年的發展簡直可以用起飛來形容。
各種各樣的獎項、資源拿到手軟。
東岳宣傳部門的人加班加了一宿，緊急進行著危機公關，只覺異常糟心。
雖然明知道如此集中的罵聲，大概率是其他公司的惡意競爭，但依舊還是感覺這一句句話說得他們鑽心地疼。
最糟心的是，男二號周燃的公司還跟他們不是一條心，感覺自己的藝人被他們連累了。
東岳這邊在跟他們溝通的過程中，對方各種惡言惡語，陰陽怪氣，讓人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更可恨的是，自己這邊還沒有任何能反駁的話。
“胡姐！”
就在宣傳部門的負責人正焦頭爛額的時候，忽然听到身邊有人叫了一嗓子。
她扭頭一看，只見旁邊的一個有點微胖的小姑娘盯著自己的手機，有些錯愕地道︰“剛剛看到阿臻……呃，不是，那個……”
小姑娘抬起頭來，有些呆呆地道︰“剛剛看到許臻在采訪中宣傳《王城》。”
宣傳部門的負責人愣了一下，連忙湊過頭去，卻見小姑娘的屏幕上顯示著一條時光網上的視頻。
畫面中，許臻穿著便服，沒有化妝，清清爽爽地站在屏幕前，微笑回答著采訪人的問題。
“對，我跟朋友們來看《王城》，”許臻點頭道，“感覺挺好看的。”
“10分滿分嗎？那我打8.5分吧。”
許臻一臉認真地道︰“東岳一直是一家很有誠意的公司，雖然這是第一次做大銀幕電影，但是各個環節也都處理的很扎實。”
“東岳的打光師叫高峰年，特別棒，之前我跟他合作《絕代雙驕》的時候，每次都是他專門負責我。”
“調色師吳偉新老師是業內最頂尖的水平，這次的《王城》也非常見功力，最後的那段打戲的色調烘托得特別好。”
“造型團隊很明顯能看出來是毛鳳萍老師的杰作，林嘉師姐的幾套造型是我今年見過做的最好的。”
“……”
許臻認認真真地評價了一番，忍不住笑道︰“好久沒見到這些老朋友了，有點想他們。”
“第一次進軍電影界，難免有一些小瑕疵，但是瑕不掩瑜，我覺得很好。”
“希望他們能繼續加油吧，期待以後能看到更好的作品。”
“……”
一段簡短的采訪，宣傳部門的負責人看著看著，臉色漸漸黯淡了下去。
她只覺心里像是壓著一塊石頭，郁悶得說不出話來。
“滴答、滴答……”
就在這時，她忽然听到周圍傳來了一陣低低的嗚咽聲。
扭頭一看，卻見不遠處的工位上，剛剛許臻在視頻中提到的調色師吳偉新看著自己的手機，一邊看，一邊擦著眼角的淚痕。
吳偉新看完這段視頻，什麼也沒有說，直接退出視頻界面，搜索起了瑯琊閣影視有限公司。
不知道那邊現在還招不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