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190年。</br>自仙俠時代結束後，甦明安意識到了人類的不可控之處，一旦神明不進行管制，就會鬧出這種仙魔大戰、浮尸千里的恐怖之事。</br>新的紀年方法開始後，他自舊日第1年，就成為了人類的守護者，他給予人類曲轅犁、水磨與畜牧技術，親自教導他們應當如何保持和平。</br>為了回報神明，人們決定奉上人祭。敲鑼打鼓中，被選中的倒霉孩子名叫小思，她被送入了一個山洞。</br>忐忑的等待中，她听到了一個清冽的聲音︰</br>“……這回又送來了什麼祭品？水果，蔬菜……怎麼是人？”</br>甦明安罩著黑斗篷，靜靜立在山洞外緣的陽光下。</br>“我不需要祭品。你回去吧。”他淡淡道，揮手讓她離開。</br>“……等一下。”小思怯生生地喊了一聲︰“我是給您的祭品，我就算回去，他們也會殺了我的。”</br>她听到了神明若有若無的嘆息。</br>“……人類對神明的幻想，向來容易往貪婪而無節制的方向偏移。當他們自知渴求的東西太多，卻不會停下渴求，而是試圖用更多的代價去換取……”</br>小思眨了眨眼，有些听不明白。</br>看神明很好說話，小思忍不住把埋藏已久的疑問說了出來︰</br>“神明大人，我的部族和其他部族沒什麼區別，那些大部族供奉給您的祭品更好，為什麼您從來不眷顧那些大部族，反而多次徘徊于我們部族之外呢，您在觀察什麼呢？”</br>她很早就看到，神明大人經常在部族之外徘徊。</br>甦明安沉默了一會，問道︰“你們部族的蕭月……生活得好嗎？”</br>“我姑姑？她是部族很強的勇士，好多人喜歡她……她還教我吹葉笛呢。”小思從懷里摸出一片葉笛，吹給神明听。</br>甦明安听出來了，這是……《枕邊童話》的曲調。蕭月沒有記起她是誰，但她卻記得這首曲子。</br>“看起來您很在乎她。如果您向族中提出要她成為神侍，長老們一定會很高興的。”小思說。</br>“神侍就算了，她應當是自由而獨立的，不必捆綁在我身邊。”甦明安說。</br>小思隱隱听出，神明似乎和姑姑很熟悉，可姑姑只是普通的部族人，為什麼他們會認識呢？</br>從此，她留在了神明身邊。神明大多數時候都待在山洞里，一站就是一天，遠遠望著山巒層疊的炊煙。她唯一要做的，只是在神明站著的時候，為 吹一吹葉笛。</br>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br>水稻插秧技術、鐵犁、牛耕、水車、造紙術……人類的進步越來越快，在神明的幫助下，文明像坐火箭般向前邁進。當鐵器逐步普及于他們的手掌，獵物的爭奪、農田的劃分、錢幣的裁定、曬鹽的所屬權……人類之間的矛盾一天天涌現，死傷遞增。</br>神明從來不會干涉人類的戰爭，無論誰死去， 都秉以淡漠的注視。</br>小思從八歲的小女孩長到成年。她從未見過神明的真容。更別說神明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動不動，仿佛萬般時光都在 的眼皮開闔之間轉瞬而去。</br>十八歲那年，小思準備了一首她最滿意的曲子，卻得到了 淡淡的一句話︰“你回部族去吧。”</br>小思睜大了眼楮。</br>“先前留你，是因為你太小了，就算回去也很容易死于疾病。現在，你可以回去了，我已經提前跟族長說過了。”神明的聲音始終清冽而冷。</br>她想要挽留，神明卻不見了蹤影，沒有留下半分痕跡，仿佛 從不在這里站立過十年。</br>小思跪倒在地，心中空落落的，像是被硬生生挖出來了一大塊。</br>“神明大人……神明大人……不要丟下我……不要走……”她哭喊了一夜，遠方戰火與炊煙繚繞，沒有人回應她的哭泣。</br>她的感情應當是濡慕，那是對于無所不能的神明的敬仰，可心中卻像撕裂一般疼痛。</br>回到部族後，她很快融入了正常的生活。但她常常會回到山洞，明知不可能，她也希望神明能夠回來。但是，一次也沒有。</br>舊日201年，小思意外看到了神明。</br>神明站在部族後山的墓前，影子被拉得很長。明明是強大的神明，卻讓她感到了那身上蔓延的孤寂。</br>“……好巧，您也來祭祀姑姑嗎？”小思抱著鮮花，輕聲走過去︰“我自從成年與您告別，應該有七八年未見了……”</br>這一刻，月光晃過他們的面容，她意外地看到——神明的臉上，沒有遮蓋面紗，露出了一張年輕而清秀的容顏，此時眼眶微微泛紅。</br>並不像部族供奉的神像，有著稜角分明的完美比例與凸起的肌肉，反而像部族里的男青年一樣。</br>“……我應該早一點開始抗生素的研究的。”神明注視著石碑，低聲說︰“但是，抗生素對你們而言，還是太早、太早了。並不適合現在就出現……”</br>小思的姑姑蕭月，是在一次戰爭中感染而死。她曾是部族最英勇的勇士，令人惋惜不已。</br>“抗生素……是什麼？”小思念著這個完全陌生的詞匯。</br>神明搖了搖頭，踏著月光離開。</br>小思知道，下一次偶然遇見 ，不知道要到多少年後了，很可能一輩子再也無法相見。</br>“神明大人！”她叫住了 。</br>神明並未回頭。</br>她連忙喊道︰“……我要成婚了。”</br>神明停住了腳步，靜靜望著她。</br>“我對成婚沒什麼想法，族里每個人都是要成婚的。除了姑姑那種勇士有特權外，大家都一樣。”小思低聲說︰“對方是遙遠部族的一個人……我甚至沒看過他的畫像，就要與他共渡一生了。我不知道我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到底是幸福還是不幸，到底是長生還是短命……”</br>神明依然沉默，猶如一抹白雪。 好像見過了太多太多這種事。</br>“八歲被祭祀前，我沒有為自己活過一天。”小思揪著衣角︰“但是，神明大人，和您在山洞的那十年……是我……最快樂的時光。我知道，您的視線不可能在我這樣的小人物上停留，保護我十年已經是您的溫柔。所以……我想說……”</br>她緩緩低下頭︰</br>“謝謝您。”</br>“謝謝您注視這世間。”</br>“謝謝您庇佑我們這些凡人。”</br>“謝謝您……對我們懷有的溫柔。您明明是神明，卻能關注到每一個人的痛苦……謝謝您。”</br>神明沒有回應。</br> 僅僅只是望著遠方悠遠的月光，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予小思。</br>小思等了許久，沒有得到 的一個目光。</br>……是嗎，神明大人大概並不在意我吧。</br>小思苦笑了一下。</br>……神明大人的眼里有幾億萬人，怎會在意她一個少女呢？她能把自己的感激說出來，就很好了……</br>就這樣吧，這就是最後一面了……</br>就在小思以為， 即將離開的時候， 緩緩開口了。</br>聲音清冽，一如初見︰</br>……</br>“在我可以預見的未來中……你們會很幸福，琴瑟和鳴，相伴一生。你尊重他的意願，他也尊重你的意願。除了四十歲時，你們對于未來產生過爭吵外，並無大煩惱。”</br>“你會活得很長久，不會遭到戰火的襲擊，不會承受過早的疾病。”</br>“在593810293的人口之中，你的命運線，是很幸福的一條。小思。”</br>“你會幸福的……不必惶恐，不必忐忑。”</br>小思睜大雙眼。</br>心髒砰砰直跳，她幾乎想要哭出聲。</br>再度抬起頭時，卻已經不見了神明的身影。</br>月色下，墓碑放著一束三色堇，花瓣仍然沾著新鮮的露水。</br>她雙手合十，跪倒在地，朝著不可見的遠方，獨自吹奏葉笛。不管 能否听見，仿佛一場不必言說的告別。</br>神明智慧淵博、無所不能、有求必應。</br>她說出了自己的迷茫。</br>—— 便回應了她的迷茫。</br>神啊……</br>神啊。</br>……</br>舊日213年，奴隸主與地主的矛盾超過部族紛爭，以部族為單位的集體逐步轉為城池。</br>原始時代終結。</br>（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