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茲的粗鄙之語，在林恩听來卻是如此的悅耳，看來他對于火炮研發改進，又取得了顯著的進展。
“不過艦載火炮和陸地火炮還是有些區別的，要重新適配和定制，這需要花費一定的時間來設計。”加茲看到了林恩臉上的笑意，于是語氣一轉，把他的顧慮也一並說了出來，希望林恩不要太過于樂觀。
“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林恩連連點頭，笑意不減，站到諸位專家的中間，環顧左右，真切地說道“接下來就有勞諸位，爭取盡早讓這些‘鋼鐵巨獸’重歸大海，卡利亞斯海軍成軍，諸位居功至偉。”
領主大人如此客氣，專家們也都紛紛應承答復，許下豪言壯語，場面十分振奮人心。
看過了軍艦之後，天色已經臨近傍晚，林恩和一眾專家一起在軍港食堂的食堂共進晚餐，除了關于修復軍艦的事情之外，也聊起了他們生活上的事情。
對于寶貴的高級技術人才，林恩總是格外地看重，不僅是給予他們優厚的物質待遇，同時還加以禮遇和保護，讓他們成為卡利亞斯最清貴的一個群體，盡量讓他們不受到其他矛盾沖突的影響。
卡利亞斯的高級技術人才，大部分都集中在潛龍機械廠，以機械工程學大師烏拉爾為代表。但是因為飛機項目的多次試飛失敗，烏拉爾大師的聲望受到嚴重的影響，以至于甚至連累了整個技術人才群體，為他們惹來了很多抱怨甚至是譴責，其中又以財政口與其他一些資金短缺的單位，對他們意見最大，要不是長久以來林恩都堅定地支持烏拉爾大師與潛龍機械廠，估計有不少單位都已經和他們鬧翻臉了。
“听說烏拉爾大師那邊已經在開始準備新的試飛行動了？”餐桌上，林恩輕描淡寫地問道，為了不給加茲他們增加壓力，他連說這話的聲音都不大，盡量讓自己顯得隨意一些。
加茲坐在他把那加高的椅子上，正在用筷子和湯碗里圓滑的魚丸較勁，听到了林恩的話也沒有什麼反應，顯然沒有體會到林恩的良苦用心，沒心沒肺地說道“我之前去廠長那邊的時候他給我說起過這事情，目前應該還在做檢查，具體的試飛時間還沒有確定，不過應該過不了多久。”
“你對這次試飛怎麼看？”林恩不動聲色地問道。
關于這個耗時多年，耗費巨額財力物力的蒸汽飛機項目，林恩也許比項目負責人烏拉爾還要更加重視，從上一次試飛的結果來看，對于即將到來的這次試飛，林恩是有一定底氣的，但是也同樣充滿了緊張，如果再度失敗，那麼他也許就再壓不住輿論的壓力。到時候這個項目要麼下馬，要麼轉到地下，那樣的話，研發進度將會大幅度減緩。
“我怎麼看？”加茲終于還是用筷子夾起魚丸，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將它放入口中，然後抬起頭來看著林恩。
“是的。”
加茲搖了搖他灰皮膚的腦袋，“我不知道，對于飛機的研發，我參與得很少。”
沒有听到想要的答案，林恩略微有些失落，不過被他掩飾得很好，沒有在眾人面前表露出任何的跡象。
另一位負責動力方面機械專家補充道“一直以來，飛機研發過程中最大的阻礙都是動力系統，雖然經過了多次的改進，但是似乎都沒有達到廠長想要的結果，所以只能在其他的方面著手改進，材料、形體、結構布局這些方面是大師近年來一直在主要關注的方向。”
加茲也放下他餐具附應道“我們地精最偉大工程學家、地精第三次工業革命的導師、機械浮島的總設計師——維克多大人在年輕時說過，‘主要動力足夠，磚頭都能飛上天’。”
提到這位地精族百年前的偉人的時候，加茲神色肅然，眼中充滿了憧憬，就像是在仰望巨人，“當時許多人都在笑話還不成名的維克多大人，但是在四十年後，維克多大人就讓那塊他口中的‘大磚頭’也就是整個主城飛上了天。”
林恩敲了敲桌子，問出了一個已經困擾了大陸百年的問題“是什麼樣動力讓機械浮島能夠在天空中漂浮百年不墜？”
“那是我無法理解的偉力，維克多大人走在了工程學的最前沿，並且將其他所有人遠遠拋在了身後，我們現在能看到的還是他百年前的背影，要是聖光眷顧，如果維克多大人還在世的話，不知道他現在能創造出怎樣偉大的奇跡？”
林恩打趣道“你們傳統地精貴族可不信仰聖光之主。”
加茲微微一笑，有些自嘲的味道，指著自己那代表著地精奴隸的灰色皮膚說道“我又不是傳統的地精貴族。”
加茲的話也揭示了地精種族如今的現狀，傳統的地精貴族和平民甚至更低賤的奴隸地精之間嚴重的兩極分化。
傳統的地精貴族們如今都生活在天上的機械浮島中，與世隔絕了百年之久，這是一群驕傲到骨髓里的人，同時他們又帶著極度的自卑，那段曾經被矮人奴役，只能生活在地底的卑賤經歷，就像是跗骨之蛆一樣，甚至深入到他們的靈魂之中，一代代傳遞了下來，他們的表現出來的驕傲，更像是為了掩飾這種自卑。
所以他們要生活到天上去，要做真正的“人上人”。
工程學最偉大的奇跡——機械浮島，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只是地精貴族們的一塊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他們想要徹底拋棄過往的經歷，為此他們把所有會影響到他們高貴的事物都拋棄了，包括他們一大部分的族人。
機械浮島上生活的地精，幾乎都是地精中的貴族與精英，他們甚至不需要的為他們服務的奴隸或是勞工，因為這些都能夠靠工程學來解決。
“上位”地精們在機械浮島上做什麼，世人無從得知，能夠窺視到的僅僅是一個座漂浮在天空中的機械島嶼的外貌。
但是任憑世人研究琢磨了這麼些年，依舊沒有弄明白機械浮島漂浮的原理，最後一些人開始將其歸類到魔法的行列，但是卻被魔法師公會嚴辭否決，這根本不是魔法。
哪怕是能從其中窺得一兩分技術，飛機的動力問題就不再會是問題，但是從烏拉爾大師的行為中就能得出答案，他情願自己沒日沒夜，一遍又一遍去改進蒸汽動力系統，也不願意花時間去研究機械浮島的原理，林恩的理解就是，因為烏拉爾大師他很清楚，那東西根本不是他花時間就能研究出結果來的。
人與人的天賦當真是有天差地別，像烏拉爾大師還有加茲，他們在林恩眼中就已經是罕見的工程學天才，然而和真正的工程天才維克多相比，又顯得是如此的平庸。
好在林恩並不是一個“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完美主義者，對于卡利亞斯能擁有了烏拉爾大師和加茲的這樣的人才，他已經覺得自己很受聖光眷顧了。
晚餐過後，林恩和加茲、克烈還有哈瑞斯一起坐在港口邊上，欣賞大海與星空相連的美妙夜景。
“當真是這邊風景獨好。”林恩伸了個懶腰，慵懶地靠在一塊礁石上面，手里還拿著一支單筒望遠鏡。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最喜歡的景色都是星空。
加茲三人是被林恩給拉來陪他的，對于林恩口中的獨好的風景，三人都無法感同身受，除了克烈比較顧及林恩的情面，象征性地點頭“嗯嗯”附和了一兩聲，另外兩人都表現得很“不識大體”，尤其是哈瑞斯，嘴里還小聲嘀咕“天天看，天天看，早就看煩了”。
“看煩了，你就回去看看你老爸。”
林恩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哈瑞斯立刻就閉上了嘴。
不理會滿腹牢騷的哈瑞斯，林恩輕嘆口氣，略帶遺憾地說道“可以他們沒有這麼好的運氣欣賞到如此美景。”
林恩口中的“他們”指的是今天隨同他一起來體驗公交路線，並且參觀上海鎮的官員們，因為各自都有政務要處理，明天還要按時上班，所以他們此刻已經搭乘末班車回日升城去了。
反倒是林恩這個大領主，如今相對比較清閑，行政上的事務，現在都是市長辦公室在負責審批，一些需要溝通協調的事情，阿米亞斯也都能把事情做好。奧術教學上的事情，很多時候三個學生們都能夠自學，他這個老師甚至可以一周只上兩三天課。
除了每天晚上的魔力修行沒有改變之外，如今林恩的生活和前些年相比，當真是要輕松太多，簡直天天都是放假。
在林恩的位置，不僅可以看到星空與海面的景色，同時也能看到岸防基地的巡防與各處哨塔的夜晚警戒狀況。
雖然這邊風景獨好，但是林恩帶著幾人來到港口邊上，當然也不是為了單純地看風景，主要目的還是檢視一下軍港的夜間防務，看看在正副兩位將領都不在指揮部的時候，軍港夜間的防務是否會有所松懈。
至于加茲，把他拉過來就是單純的想讓他休息一下，如今的加茲的工作作風越來越有朝著烏拉爾大師的方向發展，熬夜加班連軸轉是常有的事情，為了不讓這家伙年紀輕輕就禿頂，林恩能幫一下的時候都會幫一下，畢竟灰皮地精如果還禿頂的話，那就太難看了。
看過了風景，也看過了防務，兩者都讓林恩挺滿意。
林恩將望遠鏡收起，然後從礁石上坐起身來，看著潮水迭起的海面，發出疑問“面對著守望之海，你們有沒有感到過恐懼？”
林恩突然的話語，還這麼鄭重其事，讓三人的眼神在第一時間都向著他看了過來。
克烈輕輕點頭，然後又大幅度搖頭，堅定地說道“沒有恐懼。”
哈瑞斯更是直接，簡明了當地說道“這玩意有什麼好恐懼的，我們不是海軍嗎？怎麼能對大海恐懼。”
林恩的這句話主要是想克烈和哈如斯兩人詢問的，但是听到這話之後，反應最大的反而是加茲，他扭動屁股向林恩身邊挪了挪，看著海洋說道“很危險！”
哈瑞斯很不理解地看著這個矮小的灰皮地精。
但是林恩卻懂了。
有危險就對了！
他此刻也想起，加茲對于危險有一種先知先覺的天賦，這一點，在之前在獸潮到來之前他似有所感然後制造出來具有針對性的霰彈槍，就體現出來過。
當時加茲的說法是他覺得這槍會有用，但是卻並沒有說卡利亞斯將要到來的危機。
這一次加茲的說法卻是“有危險！”或許是他對于危險的預知能力比以前更強了，或許是林恩剛才的話啟發了他，總之，加茲的答案印證了林恩心中長久以來直覺。
有大恐怖，將會從守望之海而來。
這是林恩多年來的直覺，和克萊因所給出的信息無關，和近些年冬天從守望之海襲來的寒氣也無關，並不是通過什麼線索推斷而出，這就是他心中的最真實的直覺。
很玄乎，沒有邏輯，但是卻很真實。
恐懼存在于大海之中，危險從海里而來。
恐懼很大，而他自己很渺小，並非是針對他而來，也不是針對卡利亞斯，而是……針對所有人！
也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恐懼，林恩才會對海軍的建設如此重視，才會對軍港的岸防如此關注。
“你還有感覺到其他什麼嗎？”
林恩盯著加茲的眼楮，希望能到更多的信息。
加茲搖了搖頭。
林恩又問道“那你最近有沒有什麼新的靈感，設計武器或是其他什麼東西的靈感？”
加茲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哈瑞斯一臉茫然，但是克烈卻若有所思，他面朝著林恩的後背，想要開口說什麼，但是卻又給止住了。
就在此刻，林恩的余光察覺到了一束光線，回過頭來的時候，正看見，守望之海東南的方向，有一道純白的聖光乍現，沖宵而起，然後一閃而沒。
現場的四人都看見了這道聖光，岸防基地上巡邏的士兵也看到了，哨塔上更是在第一時間拉起了警示燈。
因為消失得太快，所以眾人都沒能看得真切，從距離上來看並不好判斷，但是總之應該距離他們所在的位置很遙遠。
在看到那一束聖光的時候，林恩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去年冬天，那個赤腳行走在雪地上，穿著白色布衣站在巴雷特城堡門口，坦然面對步槍火炮面不改色的少女，那個自稱為讓娜的聖光代行者。
她離開卡利亞斯之後，獨自駕著單人小船所離開的方向，正是剛才聖光乍現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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