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並不知道，在帝國皇帝與黑袍軍事的那場關于同盟南部局勢的交流中，他的名字甚至沒有資格被提及。
卡利亞斯身處漩渦的中心，是南北天秤的“秤桿”，但卻並不是主角。
從如今的局勢來開，這是一場對手戲，兩位主角分別是約克王儲伊凡•蒙斯特和格魯尼亞新王莫德雷德•艾德里安。
在黑袍軍師奧迪斯的眼里，如今在南國這片區域上爆發的，是一場獨角戲，主角只有一個——莫德雷德，其他人都是陪襯。
林恩不這麼想，無所謂主角配角，他只知道深處漩渦中心的卡利亞斯，必須得中心開花，否則將淪為南北戰爭之間的犧牲品，所有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我真想再多活幾年。”老鄧肯虛弱地靠在床上，氣色很差，連聲音都顯得有氣無力。
“會的。”林恩緊緊地握住這位老工匠顫抖的手。
白發蒼蒼的老鄧肯已經年過六十，對于普通人的來說這已經算得上是長壽，但是老鄧肯作為如今的潛龍機械廠廠長，曾經的巴雷特工坊大工匠，長久以來身強體健、精神矍鑠，在潛龍機械廠歷經波折終于建成後，這位年邁的廠長更是如同返老還童一樣，整天都保持著興奮勁，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氣，絲毫不顯老態。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老鄧肯卻突然病了，並且一病不起，僅僅是因為到麥田里去割了一天的麥子，第二天早上就發燒下不床，四肢無力，吃不下東西，身體在迅速地衰弱。
“我真想看看十年，不，五年後的卡利亞斯，那時候我們應該已經修建起了高樓大廈，還有鐵路軌道……還有烏拉爾在研究的那個能飛的鐵鳥，那時候應該已經做出來了吧。”
“用不了那麼久，我問過烏拉爾大師，再有兩三年就能弄出來，那東西我給起了名字，叫做飛機，你現在好好休息養病，等他做出來了，我們一起去看。”
對于老鄧肯的重病，林恩帶著一些自責，並不是因為下田秋收的命令是他的下達的，而老鄧肯病情又表現為過度勞累後所導致。
根據醫生的診斷，老鄧肯的病因是長期積勞成疾，這次下田勞作只是導火索，他的身體其實早就支撐不住了，之前完全是靠著興奮勁在硬撐。
林恩把老鄧肯接回來城堡，用最好藥物，做最精細的護理，然後老鄧肯還是沒能撐下去，僅僅過了一周，就病逝在床上。
老鄧肯是林恩繼位以來，巴雷特家族家臣中第二個病逝的人，第一個是老皮特。
他們的身體都熬過了最困難的災後管制時期，也完成了自己目標，老皮特娶到了老婆，生下來兒子，將他的榮譽騎士勛章傳承了下去；老鄧肯建好工廠，當上了廠長，完成了多年夙願。
本來是放下擔子，安享清福的時候，他們卻在這時候離開人世。
“人生不應該是這樣。”離開了老鄧肯的葬禮現場之後，林恩喃喃之語，只覺得胸中淤塞這一股悶氣，得不到舒緩。
“這樣已經很不錯了，沒有留下什麼遺憾。”阿米亞斯倒是看得很開。
“太低了。”
“嗯？”
“要求太低了，而且老鄧肯並非沒有遺憾。”
作為死過一次的人，林恩覺得自己很懂老鄧肯彌留之際的想法，“哪有人沒有遺憾。”
阿米亞斯看著少爺越發沉重的神情，覺得不宜再繼續討論這個問題，于是硬生生地把話題拉開，“費謝爾總督布置在晨曦鎮山下的第一道防線，已經被烈日軍團攻破。”
林恩停下了腳步，和阿米亞斯預料得不差，晨曦鎮的戰況能瞬間把吸引少爺的全部注意力。
“什麼時候的消息？”
“剛剛收到的消息，就在老鄧肯下葬的時候。”
“我問的是，王室攻破防線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哦哦哦，三前天，三天前天凌晨五點，我們目前條件有限，消息傳遞速度是有些慢。”
“三天前，三天前……”林恩輕聲喃呢，然後很是詫異“這麼說，費謝爾總督布置了大半年的外圍防線……在和烈日軍團開戰之後，只支撐了兩天？”
林恩伸出兩根手指，看了看手指，又看上下阿米亞斯。
阿米亞斯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準確的說是兩天零六個小時。”
林恩臉色不太好看，同時眉頭緊皺，阿米亞斯對此不是很理解，然後就看到林恩把手朝他伸了過來。
“把情報原件給我。”
“哦，好的。”阿米亞斯連忙從隨身的攜帶的公文包中拿出了一個信封，封口已經拆開，因為這封情報的保密級別並不是林恩親自拆封的等級，所以他就事先打開看了一遍，這在他的職權範圍之內。
林恩取出信紙，在眼前打開，然後一字一句地閱覽上面的內容，看得非常仔細，尤其是在射擊交戰過程的內容。
花費了五分多鐘，林恩才看完了這份並沒有太多內容的情報，然後臉色更加難看。
“地圖有帶嗎？”
“有。”
阿米亞斯在包中翻找了一會，然後拿出了一份折疊好的地圖。
林恩打開之後直搖頭，這是一張大地圖，是官方版約克王國全境地圖，包含了整個約克王國的版圖，包括卡利亞斯和黑森林。
“安條克行省的軍事地圖，算了，會辦公室吧。”
林恩說完之後，折返回了老鄧肯的葬禮，做了一些交待，然後回到了行政樓的辦公室。
本來在擢升了奧瑪為日升城市長之後，林恩就準備搬回城堡辦公，把四樓的大辦公室騰給奧瑪，但是後來一想，整天待在城堡，不如在行政樓和大家伙沒事多踫踫面，于是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行政樓四樓的空置房間很多，完全足夠再新增一處市長辦公室，但是奧瑪卻怎麼都不接受和林恩一起在四樓辦公，在他看來這是裸的僭越，林恩不在意卻不代表他也不在意，而且即便是他不在意，其他人也會在意，這是原則問題，這個鍋大到即便是榮升市長的背鍋俠都背不動，也不願意背。
最後，無奈之下，林恩只好搬到了五樓，林恩不喜歡五這個數字，雖然他很喜歡待在天台，但是卻並不喜歡頂樓，天台上面是天空，而頂樓頭頂上依舊有房頂。
風風火火回到辦公室之後，林恩從櫃子里找出一張大號的安條克行省軍事地圖，然後就這麼鋪在地板上，自己一屁股在晨曦鎮的旁邊，手里拿著一支筆一邊看著情報，一邊在地圖上寫寫畫畫。
阿米亞斯湊到近前，看明白了林恩的行為，他是在復盤王室與費謝爾總督在晨曦鎮的一戰，並且在推演接下來的發展方向。
直到此刻，阿米亞斯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少爺在听到烈日軍團兩天攻破晨曦鎮防線的時候會表現得那麼詫異，甚至有一點驚慌失措的恐慌意味，要知道，在往日里，林恩少爺在大多數情況下基本都是一副面癱臉，好像什麼大事情都都不能讓他變色，這是阿米亞斯為數不多的幾次見到少爺表現出恐慌，上一次這麼急的時候，還是听說機械廠旁邊放生了山體塌方的時候。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林恩想要從地圖上站起來的時候，發現腿以及完全麻痹了，好在這樣的情況他經歷得太多了，每天早晨冥想結束都是差不多的清醒，身體已經差不多適應了這樣的情況，幾秒鐘就完全恢復了過來。他看了一下表，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地圖上畫滿了密密麻麻的標注，有圈圈，有斜叉，還有更多的箭頭。
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的研究琢磨，林恩得出了一個結論
如果費謝爾總督不是故意放水，請君入甕的話，那麼烈日軍團的戰斗力未免也太強了一些，甚至超過了他預料中最高預測。
烈日軍團直系一共七個師團，共七萬八千多人，另外還有十萬人的附屬軍隊。
這一次伊凡王子南下討逆，只帶走了烈日軍團直系四個師團，在加上五萬附屬軍，而且在晨曦鎮山下，只有兩個直系師團參與了作戰，算是附屬軍，總計投入兵力不到七萬人，而晨曦鎮山下防線的守軍是幾乎整個安條克軍團，外加上獨立軍團最精銳的第一師團，在人數上幾乎是進攻方的兩倍，而且據險而守，以逸待勞。
可最終的結果，卻是在這種情況下，守軍卻連續兵敗，一敗再敗。
烈日軍團選擇了多點同時進攻，兩天時間，全面拿下整個防線，守軍後退三十公里。
根據情報中描述，交戰的過程中除開費謝爾總督親自督戰的戰場，其他的幾場戰場幾乎沒有發生太多焦灼的戰事，往往幾次進攻之後，進攻方就能順利拿下據點，後來甚至出現了一些望風而降的情形。
在山下防線告破，守軍撤出晨曦鎮之後，晨曦鎮的居民大開城門，高呼伊凡王子的名字，挑著食物帶著酒壺，拿出了晨曦鎮如今僅剩下的一點東西來犒勞大軍，夾道歡迎王師到來。
伊凡王子痛心疾首，直說自己來晚了，讓子民在逆賊手中受了苦。
守軍敗退的速度和路線，讓林恩不得不懷疑，這是費謝爾總督的在故意誘敵深入，這是林恩琢磨了一小時之後，得出的可能性最大的結果，同時，也是他希望看到了的結果，因為另一種結論太過于讓人難以接受。
如果這就是烈日的軍團戰斗力的話，那麼伊凡王子完全可以帶著他的軍團平推了費謝爾家族，然後……
如果胸有大志的伊凡王子，還要繼續頭鐵，攜帶大勝之威，繼續南下卡利亞斯，要徹底解決卡利亞斯的歷史遺留問題，那麼如今的卡利亞斯是擋不住這種戰力的烈日軍團的，哪怕只是整個軍團的一小半部分，哪怕被費謝爾家族消耗掉一部分，都擋不住。
這一切的前提是，烈日軍團的確是實打實地兩天攻破了安條克行省的北境外圍防線。
此時，林恩由衷地希望，這次晨曦鎮大敗，只是費謝爾總督的計謀，籌謀了多年的費謝爾家族，不應該就這麼菜。
作為一個合格的領主，林恩當然也不會把一切壓在一個主觀的猜測上面，無論費謝爾總督的軍隊是不是佯敗，卡利亞斯都的做一些準備。
或許伊凡王子即便是平推了費謝爾家族也不會上頭，但是林恩想要的結果是，他不敢上頭，而不是不會上頭。
這就是武裝的意義，不僅是用于實戰，更多的時候是用來起到威懾作用。
“秋收結束之後，開始新一輪征兵。”
“潛龍機械廠，加大力度生產軍械，守備軍的一部分裝備該更新了，還有上一次報備的移動炮車正式投產。”
“礦場擴招工人，地下礦井的挖掘也要加快，另外從冒險者公會購買鐵礦石和珍稀礦石，務必保障鋼鐵產量跟得上。”
“少爺！”阿米亞斯快速記下林恩所說的幾個要點，然後小聲地喊了一聲，讓林恩沒有在繼續說下了去。
“什麼？”
“錢！我們沒有這麼多錢，少爺！”阿米亞斯很不想在這種時潑林恩的冷水，但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事實上“沒有這麼多錢”的說法，還是比較委婉的表達方式，更直接一點說法是“沒有錢。”
“我知道。”
林恩當然知道沒有錢，他雖然沒有時時查賬，但是大致的收支，心里還是有一個數，如今卡利亞斯政府的賬依靠稅收勉強能保持收支平衡，巴雷特家族的產業則開始逐漸有了盈利，但是僅僅的一點盈余在都被之前的那場戰爭給靡費掉了。
打仗最是費錢，尤其是防守戰，打贏了也沒有收益，費謝爾家族的那些軍官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一樣，悍不畏死，想捉幾個來換贖金都沒有機會。
窮兵黷武，死路一條，這一點林恩很清楚，但是現在沒辦法，如果不搞軍事，那麼會死得更快。
“沒錢，還可以借。”
“找誰借？”
“誰有錢找誰借。”
“誰有錢？錢寧他們幾個？”
“不，如今最有的錢的是……卡利亞斯的公民們，當然，這也包括了他們幾個。”
“這是？”阿米亞斯不太懂林恩的意思。
“發債，我們剛剛打贏了一場大勝仗，但是現在依舊是發行債券最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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