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人從午夜的“紙金”街頭快步跑過。
他們沖在前面, 而一個背上生著鐵翼的男人掠過空際,從高處大範圍巡視著他們,確保無所遺漏。
滿布射刺的翅膀將空氣切割開來, 發出細而尖銳的氣流聲。
底下的人遙遙問佔據了制空權的男人“看到他了嗎?”
男人的聲音從夜空中傳來, 形成了悠悠蕩蕩的回音“沒有!”
高處的視野雖然好,但“紙金”城霓虹燈多如牛毛,層層疊加的光污染讓這鐵翼男人觀察一會兒, 就得揉一會兒澀住的眼楮。
這讓他有些心煩意亂。
與此同時。
隱藏在光盡頭的某處暗影角落里疊疊樂的南舟, 正一瞬不瞬地看著這個在他們頭頂翱翔的鳥人。
滿眼都是好奇。
在三人躲起來的這段時間,南舟已經簡單地向李銀航交代了自己的過往。
我,南舟, 紙片人。
江舫看向用衛生紙掩著頭部破口的李銀航“對于南舟的事情……你好像不大驚訝。”
李銀航麻木地轉過來“我看起來像不驚訝的樣子嗎。”
南舟和江舫一致點頭。
江舫向她確證“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南舟不是常人的?”
……如果硬要說的話, 在大巴初遇、他旁邊站了個蘑菇卻面不改色的時候, 她就已經這麼覺得了。
李銀航嘆了一口氣“……大概是雪山的時候吧。”
南舟在滿月下異常虛弱的負面狀態,在日出的一瞬完全消解。
這種bug李銀航想無視都難。
但她還是本著“你不說我不問”的良好掛件精神, 強行裝作無事發生。
好奇心會影響她抱大腿的業績。
事到如今, 南舟的身份原因不明地暴•露,懸在李銀航心里的一塊巨石也落了地。
而且, 她的想法並不是“草,居然是紙片人boss, 會不會有危險”。
而是“居然只是boss而已嗎”。
“居然不是什麼游戲策劃者, 一時興起跑來暢游私服的嗎?”
李銀航挺看得開, 往兩人後頭一貓,說“我進來游戲之前,連股票都不買的, 就怕賠。”
“現在我把前半輩子沒干過的什麼事都干了, 咱們不一起拿個第一, 都說不過去。”
眼見那個鳥人還是鍥而不舍地在附近轉悠,南舟的注意力又落在了他身上。
南舟“看到他了嗎?”
江舫“嗯。”
南舟“他在飛。”
江舫探頭看了一下“你也想要那個嗎?”
南舟盯著那雙鐵翅膀“嗯。”
江舫提醒他“這是誘餌,你知道嗎?。”
這個人的身軀,加上身後幾丈長的鐵翼,目標可以說極其龐大。
居高臨下的制空權,也的確會對他們造成極大的威脅。
最重要的是,他並不急于跟上隊伍,而是在同一個地方長時間反復打轉。
他的目的,應該並不止于用肉眼找到南舟。
他的一舉一動都仿佛在告訴躲在暗處的南舟,我隨時可能會發現你哦,快來攻擊我吧。
再看看他翅膀周圍泛出冷冷銳光的稜刺,這很難不讓人懷疑這是一個圈套。
南舟卻反問江舫“誘餌不是要用釣線釣住的嗎。”
江舫與他對視片刻,輕輕一挑眉“那你稍等,我給你抓個鳥回來。”
李銀航“……”
她主動湊了過去“我能做什麼嗎?”
三人在陰影中頭踫著頭,互相交換起訊息來。
……
此時此刻,鐵翼男正一面做巡邏鷹,一面充當誘餌,飛得不亦樂乎。
這是他們隊伍自從決定參加圍獵後、商量了整整半天確定的誘餌戰術。
鐵翼男一行人,對這場追擊戰的勝利可謂是志在必得。
獎勵可是那個boss南舟在游戲里迄今為止所有的個人得分,和起碼10000點起步的積分啊。
之所以說是“10000點起步”,是因為這也是副本的獎勵之一。
獵殺時間,為期三天。
從南舟他們返回副本的那一刻開始,每晚一個小時殺死南舟,就會在10000積分的基底上,額外產生1000積分的獎勵加成。
72個小時之後,獎池里能堆疊出的獎勵積分多達7萬。
這7萬點積分,加上南舟目前的個人積分,足以讓任何一個積分墊底的玩家一躍進入中上游,讓身處中游的玩家進入榜單前十。
假如是排名靠前的隊伍殺了他,那更是如虎添翼,簡直可以說是提前鎖定了勝局!
難怪一群人這樣趨之若鶩地要來追捕南舟。
也難怪有一批人坐山觀虎斗,只是一路尾隨,並不急于出手。
他們想在南舟這個“獎池”里多累計一些獎勵再說。
不過,總有人想要搶在別人面前,把握先機,先下手為強。
畢竟越拖到後面,變數越多,爭搶的人數越多。
與其苟到最後,和一群人爭奪那極有可能到不了手的7萬點積分,還不如趕個早集,早些動手,能撈到一點是一點。
打著這一算盤的,既包括一開頭就對南舟展開圍殺的三組小隊,也包括鐵翼男所在的小隊。
擁有飛行載具,這是鐵翼男和其他隊伍相比最明顯的優勢。
如果能利用高位優勢鎖定逃竄的南舟,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就算南舟擔心自己行跡敗露,提前攻擊自己,那也完全不用擔心。
他這套鐵翼上裝備著的、和他反射神經相連接的自動武器,雖然因為目標太大、讓他無處遁形,卻也能在第一時間傾盡全力保護自己,並盡可能反殺攻擊者。
雖說南舟搶走了一把幻影匕首,但那一把小小的匕首,和他鐵翼上的一百零八根鋼羽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倘若他們想先發制人,這台飛行載具的自我保護功能,會在頃刻間把襲擊者插•成篩子。
一想到那個剛一照面就被南舟搶走了個a級道具的倒霉蛋,鐵翼男就想樂。
這貨的愚蠢行徑已經在世界頻道里傳開了,被嘲笑出了一百條評論開外。
他們這些人,和剛出副本的“立方舟”相比,佔著先手優勢、場地優勢、信息優勢,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都向著他們。
這都能被人反搶了東西去,多少沾點腦癱。
傻逼才會讓人把自己手里的東西給搶走。
高空的風掠過他的發梢,這種建築物在腳下微縮著的感覺,很容易讓人飄飄然。
鐵翼男就在這樣飄飄然的狀態下,被一根細線牽扯住了前進的步伐。
他愕然低頭一望——
只見一根流動著霓虹彩色的光線,從一條細窄的羊腸小巷里遙遙伸出,絆住了他的腳踝。
短暫的怔愣過後,鐵翼男嘴巴一咧,難掩得色。
上鉤了!
他翅膀上的鋼羽即時響應,彼此摩擦,發出叫人牙滲的機械運轉聲,像真正的鳥羽一樣,警惕地根根豎起。
他足上帶著倒鉤的鳥爪瞬間勾斷了那根怪線,向那片小道上空俯沖而去。
不得不說,南舟他們選擇的這個藏身地還是很聰明的。
那條小巷極狹窄,幾乎處處是視線死角。
他調整著角度,只等著捕捉到那個身影,就將滿身的尖銳一股腦傾斜而下,換他一個死無全尸。
只要那人一冒頭……
不,不需要冒頭,只要露出一點影子的馬腳,他就可以——
就在他一身的鋼羽蓄勢大發時,那小巷暗影里忽然適時地飛出了一樣物品!
他眼力不壞,借著四周的光芒,在封面上隱約看見了一個艷情女郎的輪廓。
這本書的品質、畫風、設計,統統像極了從路邊垃圾桶里翻出來的劣質色•情雜志。
鐵翼男大喜過望,心念一動,便將萬千刀光銳華向物品飛出的角落疾射而去!
一百零八片瓖嵌著放血槽的剔骨鋼刀,機關•槍一樣橫掃出去的速度,囊括了一整條巷道的覆蓋面,鐵翼男不相信能有任何人能躲過他這一擊。
正得意間,他忽然發現哪里不對勁。
……他心里想的是要將南舟釘成刺蝟。
可他的眼楮,卻根本無法從那本艷•情雜志封面挪開視線!
而與他神經系統緊密相連的翅膀,當然根據他的視線方向,把一身的刀羽,都噗噗地釘在了那本色•情雜志的女郎臉蛋上。
……射了個寂寞。
還未等驚慌涌上心頭,他光禿禿的、還沒來得及生長出嶄新刀羽的翅膀,倏然間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巨力扯得往下一墜。
——什麼東西?!
他愕然回頭,卻發現不知何時,一道摻雜著薄薄月光和霓虹的光網,在他身後靜靜張了開來。
宛如一面巨大的捕鳥網。
這樣恐怖的力量,駭得他已經進入戰斗狀態的翅膀飛快扇動起來,想先逃脫轄制再說。
但收網者的力氣大到匪夷所思。
翅膀的馬力,完全無法抵抗從鳥網彼端傳導而來的巨力。
他被裹在網里、翅膀被線絞住後,更是雪上加霜,當場墜鳥。
在他墜入小巷、翅膀撞上牆壁、發出巨大響動之前,他本人就被單手拉扯著光網、輕巧躍上屋頂的南舟一巴掌掄暈了過去。
而他引以為傲的飛鳥套裝,被南舟無聲且迅速地扒了個徹底。
干淨利落。
光線指鏈在【腦侵】副本的頻繁磨礪下,已經強化到了六級。
它衍生出了“鋼化”和“隱形”的雙屬性。
先前套在鐵翼男腳踝上的,不過是個誘他上鉤、逼他動手的小幌子罷了。
一本能夠勾引人、無法從它身上挪開注意力的10分之1本【色•情雜志】,再疊加一個能吸引到所有攻擊者仇恨值的b級道具卡【來打我呀】進行組合,得來的成果非常喜人。
他們換來了一套s級載具“飛鳥集”。
附近的街道本就空曠。
鐵翼男把一身武器全都射到了一本色•情雜志上、且不慎墜鳥的情況,只有附近幾隊人注意到了。
這些人都是養肥派,彼此隊內交流一番,還是決定遠遠跟著,按兵不動。
可惜,鐵翼男在前結伴搜索的隊友們已經走出很遠,絲毫沒有留意到身後的動靜。
偶一回頭,發現那雙鐵翼居然已經不見了蹤影。
其中一個隊友嘀咕了一句“草,他飛哪兒去了?”
另一個不以為然“空中風大尿急,上廁所去了吧?”
一行人爆發出哄笑,全然不知道自己的隊友被扒得只剩了內褲,正昏死在小巷里,人事不知。
而南舟正站在昏迷的人旁邊,撲稜撲稜地試驗s級的新翅膀。
倘若被他們看到這樣的畫面,怕是要腦血栓發作氣絕當場。
試過之後,南舟將翅膀收入倉庫“不好用,目標實在太大了。”
江舫用腳尖在昏迷的鐵翼男的胸口點了點“目前我們已知的信息太少了。”
“我們不知道為什麼要突然曝光你的身份,不知道是誰描述了你的具體體貌特征,能讓他們第一眼就鎖定你,更不知道這場針對你的游戲什麼時候結束,也不知道我們可以得到什麼。”
江舫提出的問題,的確是問題。
南舟托著下巴,沉思一陣“不如我們找人問問?”
李銀航瞄了一眼地上正昏迷不醒、宛如一條淒慘扒皮魚的鐵翼男“再抓一個人來問嗎?還是等到他醒?”
南舟“不用那麼麻煩。”
想要現在動手的人不是很多。
在一群人正心照不宣地分兵定位南舟他們的位置,在整個“紙金”內游蕩時——
叮咚一聲,世界頻道里彈出了一條訊息。
【立方舟-南舟】大家好。
【立方舟-南舟】請問游戲什麼時候能結束?
【立方舟-南舟】如果殺不了我,你們會怎麼樣呢。
……用詞之禮貌,內涵之挑釁,讓人細品之下,血壓直接拉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