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雷終于來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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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廢園角落里的一扇小門里進來的，沿著長滿荒草的小徑，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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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徑曲折，所以他的步法也是曲曲折折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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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嘆道︰“他終于來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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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道︰“他終于等不及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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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道︰“他等不及？”<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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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道︰“他讓傅紅雪在等他，這一同時，他豈非也是在等傅紅雪等他？”<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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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在等杜雷，杜雷在故意讓傅紅雪等他，想讓傅紅雪心亂；那麼豈非同時杜雷也在等傅紅雪的心亂？<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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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兩個人都在等，只是等的東西不一樣罷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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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的人立在西沉的太陽下，他還是不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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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能耐得住心。<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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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雷慢慢地走過來，手已握在了刀把上，他隨時可以出刀！<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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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的手自然也握在刀上，他從來都刀不離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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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蒼白，刀卻漆黑！<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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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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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雷走到傅紅雪面前五丈遠的地方，便停住腳步。<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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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四目相對，皆在蓄勢而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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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還未開口，李不負忽然道︰“杜雷實在下錯了一步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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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道︰“什麼意思？”<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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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道︰“他以為傅紅雪等他等了這麼久，一定會在燥陽下等得不耐煩，但其實他錯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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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道︰“他怎麼錯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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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道︰“傅紅雪並不是個不能等的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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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道︰“傅紅雪能等得比杜雷久？”<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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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道︰“他能等得任何人都久！”<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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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道︰“這是什麼意思？”<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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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道︰“因為等待對于他來說，已不再是一種等待，而是一種靜，一種定。”<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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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道︰“定？”<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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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道︰“佛雲︰‘定能生慧’，有許多智慧正是從定里面的‘無’中生出來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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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訝異道︰“你還懂佛理？這听起來倒像是某位少林高僧的法說！”<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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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笑道︰“我確曾受過少林神僧之指點，但無論是佛理還是道說，或是武學，其實到了最後都是殊途同歸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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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傅紅雪已達到了‘無’的境界，所以不論讓他等多麼久，他都可以等下去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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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皺起眉頭，有些不能理解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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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又接著解釋道︰“他心中已無刀，你心中卻有刀。所以你動，他不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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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忽然懂得了李不負的意思。<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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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手中雖無刀，但心中還有刀，所以他的手指還是會動會摩挲，這意味著他心中的刀也在緊張著，也在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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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雷雖未必有他的這種摩挲手指的習慣，但是無疑，杜雷心里面還是有刀的，所以他心里的刀也在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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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不動，而杜雷卻在動。越是等下去，杜雷消耗的就越多，他的勝算就越小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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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听完李不負的解釋，腦海中一下子想到了許多。<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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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明白，杜雷不是來決戰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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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雷只是來送死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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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雷的臉色赫然也變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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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並未遮掩聲音，而是隨口而談，傅紅雪與杜雷都能夠听得到。<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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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雷的刀法和蕭四無在伯仲之間，甚至可能比蕭四無還稍微高上一些。蕭四無能听得懂，他當然也是能听懂李不負話中之意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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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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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楊無情，白楊矗立不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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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園中的白楊樹已見證了這園子的繁盛與衰敗，見證了一代人的誕生、成長和沒落，見證了一個家族的興衰滅亡。<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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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見得已太多，所以它不動于衷。<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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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雷卻不能不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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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時此刻，他又能怎麼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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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雷突然吐字如雷，厲聲道︰“傅紅雪，你不拔刀？！”<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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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道︰“我不急。”<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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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雷道︰“那你什麼時候才拔刀？！”<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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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道︰“等你拔刀的時候！”<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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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雷握刀的手捏得死死，青筋都快要迸了出來，但他還是不拔刀！<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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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拔刀！<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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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有了種奇異的預感，只要他一拔刀，他就會敗！<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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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就是死！<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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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卻還是十分冷靜，只是平平淡淡地看著杜雷，一如看著以往他見過的任何一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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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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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雷還沒有出刀。<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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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卻已暗沉。<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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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不知從何處扯來一朵烏雲，天色蒙蒙，雷在雲中悶著，轉眼竟似要下雨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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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又開口了︰“其實杜雷從一開始就輸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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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道︰“什麼意思？”<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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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道︰“他從一開始，選擇去听拇指和孔雀的話時，他就已經輸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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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沉默。<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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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道︰“因為拇指和孔雀的武功還比不上他，他卻已慌不擇路，去听取一些遠不如他的人的指點。”<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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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道︰“或許他以為那是公子羽的指點。”<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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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道︰“公子羽的武功若真的有那麼厲害，他何不親自出手，殺掉傅紅雪和燕南飛？”<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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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道︰“我不知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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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確不知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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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公子羽的武功一直都是個迷，武林中的人們只知道公子羽很厲害，武功極高，勢力極大，但從來都不知道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甚至見過他的人都很少很少。<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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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道︰“杜雷既然不了解公子羽的武功，為何要去信他？”<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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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雷同樣是刀法宗師，同樣身經數十戰，同樣是“江湖名人榜”上的天下頂尖高手之一。<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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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難道不懂武功，不懂刀法？他為何要去相信別的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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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只有一個——他已沒有自信，他面對傅紅雪時，在內心深處已沒有充分的自信能獲勝。<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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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杜雷這樣的高手，只有當他感到沒有自信，覺得沒有辦法的時候，他才只能去選擇相信另一些人的建議。<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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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嘆了一聲，道︰“原來這場決戰的結果從一早就注定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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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道︰“是，所以我們起了個大早來觀戰，也觀不了什麼稀奇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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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雷听到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仿佛都已泄下氣來，已完全沒有再拔刀的勇氣和信心。<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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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連看客都看得沒有了興趣，決戰的人還能怎麼想？<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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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雷完完全全地泄了氣，傅紅雪卻還不著急。<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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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飛快聚攏，天勢變得卻越來越急！<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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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又再道︰“快要下雨了，他們都不拔刀，難道我們也一直這樣等下去麼？若下起大雨後，我們再回客棧，豈非要被淋成落湯雞？”<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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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李不負是對藍鳳凰和蕭四無說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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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四無不知道該怎麼答這句話。<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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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鳳凰卻道︰“那現在怎麼辦？”<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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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道︰“既然他們都不拔刀，不如我來拔刀吧！”<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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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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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負的人已掠出涼亭，刀光也猛然綻放！<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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