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蓮亭醒轉過來後,東方不敗的表情變得尤其緊張、關切。
她將他慢慢托起,又俯下身子,小心地為他戴了兩條白色襪子;戴上襪子後,她又為他穿好了鞋。
“我的衣裳呢?我的衣裳被你放到哪兒去了?”
東方不敗連忙摸至床角一處,將疊得十分把細的金色衣裳用雙手捧到楊蓮亭的身前。
楊蓮亭從鼻子間“哼”了一聲,接過衣裳,站起身子,說道︰“幫我穿好!”
東方不敗果然听話地幫他將衣衫穿整。
楊蓮亭問道︰“我昏過去多久了?”
東方不敗道︰“大約有一、兩個時辰吧。”
外面的天仍是黑的。
四周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不見,只有花香還在往屋子里面拼命地鑽。
楊蓮亭道︰“李不負呢?他人在哪里?”
東方不敗指了指旁邊,說道︰“就在那里。”
李不負此刻躺在地上,臉上帶著明顯的痛楚之意,他正在運功流轉己身。
一股股令人清爽的神照功內力經過那些被針刺過的穴道,安撫調理,滋潤浸沉,這才讓他感覺好受了許多。
楊蓮亭見狀,立即問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東方不敗道︰“我我只是用繡花針在他的穴道里刺了幾下!”
楊蓮亭道︰“你為何這樣做?”
東方不敗道︰“因為此前我以為是他在勾引你,所以”
啪!
東方不敗的話未說完,楊蓮亭已狠狠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
這一巴掌打來,以東方不敗的身手竟然沒有躲過,也許是她根本沒有想過要躲。
她的臉上立即出現了顯而易見,連妝都掩不住的紅色巴掌印記!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楊蓮亭怒氣極大,面容猙獰,根根須發張立!
“你又在胡說八道!你又沒經過我的同意亂做事情!你這個臭女人越來越不懂事了!”
但看來他如此生氣,倒不是因為東方不敗以針折磨李不負,而是因為東方不敗擅作了主張,卻沒經由他的同意。
楊蓮亭接著大聲道︰“你看我可能是會被別人勾引走的人麼?只有古時的那些昏君庸人才會受美色誘惑勾引!他們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我和他們豈能相提並論?!”
東方不敗捂住臉,模樣楚楚可憐,眼淚已慢慢掉下。
李不負本以為她會說出“你竟然為了那個賤人打我”之類的話。
誰知她並沒有。
她坐在床邊,嘴唇動了動,卻根本沒有說出半個字。
楊蓮亭想了想,好像又覺得有些不妥,于是語氣變得稍微平和了些,說道︰“你是女人家,不懂男人的事!”
“我以往對你承諾過,我除你以外,不會喜歡上別的女子。可李不負並不是女人,所以我要納他為妾,並沒有對不起你,你懂了麼?!”
東方不敗眼神復雜,緩緩地點了點頭。
楊蓮亭呼出口氣,氣惱未平,說道︰“好了,先讓他留在你這里。你日後要和他好好相處。”
“你這次在少林寺胡亂出手,神教中必定又會掀起一場質疑教主的風波,一定又有很多不開眼的小人要來詆毀我和你!”
楊蓮亭在屋子里走來走去,顯得焦躁難安。
“我先出去鎮壓下這次的風波,你最好持守婦道,莫再任性胡為了!”
東方不敗又點了點頭。
楊蓮亭走出閣門去,忽又覺得少了點什麼一般,停住腳步,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講麼?”
東方不敗拭去淚滴,平靜地道︰“沒有了。蓮弟,你一路好走便是。”
楊蓮亭隨即不再回頭,穿過花園,往外面行去了。
日出。
已至次日。
東方不敗坐在梳妝台前。
她輕抹胭脂,淺點眉黛,緩撫秀發,對鏡自憐。
“你听他,款撫冰弦音韻清。夜闌人靜。情悲戚,話丁寧。誰人可知我情?”
她從楊蓮亭走後,便坐在梳妝台前,反反復復地吟唱著這一句唱詞。
已從深夜唱到天明。
她唱這些唱詞,居然唱的很好。
東方不敗從練了葵花寶典後,說話也漸漸捏著嗓子,變得奇奇怪怪,但這樣的聲音唱出此種哀情唱詞,反而帶著種異樣的美感。
直到天明之後,她才慢慢停下唱詞。
李不負盤坐于地,在另一旁運轉心法,絲毫沒有去打斷她。
東方不敗轉過頭來,對著李不負說道︰“看來蓮弟已下定決心要將你留在這里了。”
李不負慢慢道︰“可我並不想留在這里。”
東方不敗道︰“蓮弟既要你留著,你就留著。他已將情意都解釋得很清楚,難道你竟一點兒不為所動?”
李不負干笑了兩聲,道︰“我並不喜歡男人。”
東方不敗嘆口氣,道︰“那可麻煩了。你喜歡的女人是藍鳳凰,而蓮弟喜歡的男人卻是你。你若真的走了,必定又要惹蓮弟大發雷霆”
“他今日為你打我,明日可不知又要做出什麼事來了。”
李不負並不言語,只是听著東方不敗慢慢講著。
東方不敗道︰“所以我也只好委屈委屈你留在黑木崖。只是我也會保護你,讓你不要和蓮弟有什麼肉軀上的接觸。蓮弟和一個男人做那種事,我可受不了。”
她竟已渾然忘記了自己也曾是一個男人。
李不負忙道︰“那樣的事,我也是受不了的。”
東方不敗淡淡地“嗯”了一聲,道︰“那便好。你作妾的,便該恪守作妾的規矩,姐姐我雖待你好,卻是我的慈悲,你莫越過那條邊界便是了。”
她說的什麼“做妻做妾”,直教李不負听得霧水蒙頭,在心底將日月神教的上下八代教主都罵了個遍。
若讓他猜到在上黑木崖後會有這樣一番事情,他一定早在黑木崖下便對楊蓮亭出手,至少也要將他的手筋、足筋全部挑斷!
東方不敗撫弄了半天烏發,又道︰“你還要記著,伺候蓮弟他啊,其中是大有講究的。”
“什麼講究?”
李不負表面虛與委蛇,心里卻計算著要怎麼逃下黑木崖。
東方不敗答道︰“你一定要做出小女人的姿態來,不可違逆蓮弟,不可頂撞蓮弟,不可說蓮弟的壞話。”
李不負瞪著眼,道︰“這”
東方不敗哀嘆道︰“我知道這很難,可蓮弟他實在是個很自卑的人,你若踫到了他心里的那根弦,他一定是受不了的。”
她將手捧在心口,面露悲傷,眼神中卻帶著疼愛之意,道︰“他很脆弱的,其實他比我還脆弱”
李不負不禁又問了一句︰“你說楊總管是一位很”
東方不敗搖了搖頭,道︰“他的武功又低,智謀又差,又不懂得打理神教上下事務,其實人人都瞧他不起。他當然心里面會感到很自卑。”
“所以我一直都必須遷就著他,寵慣著他,他想要多少權力,我就給他多少權力。這樣子他總算看起來會體面一些,威風一些,更像是個大男人一些。”
東方不敗說出這番話時,忽令李不負覺得她好像與之前那個人有了些奇異的變化。
那種變化好像就是從東方不敗的臉上被打了一耳光開始的。
李不負沉默了很久。
“情悲戚,話丁寧,誰人可知我情?”
他耳畔像是又響起了東方不敗所唱的戲詞。
可他還是沒有品出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而東方不敗已又繼續道︰
“你若嫌呆在這里無聊,也可以在這里練練武功,我比你在武道上先走一步,也可指點指點你的。”
東方不敗畫好了妝,手里拈著繡花針,捧著一張繡布,走到花園中,坐在池塘邊上,說道︰“你如果想和我學刺繡,我當然也可以教你。”
李不負連連搖頭,道︰“我不學刺繡。我還是練武功的好!”
東方不敗輕輕一笑,說道︰“你練武功的話,我可指點你‘劍’,然而‘氣’卻只有靠你自己去練了。”
她忽然用“劍”與“氣”二字來說明武功,反令李不負有些疑惑。
“劍與氣?那不是華山派的二宗之分麼?”
東方不敗呵呵笑道︰“說起來,你們華山劍宗和我所修煉的葵花寶典本有很大的淵源!”
這一點李不負在少林寺時,已听方證大師提到過。
東方不敗道︰“華山的岳肅和蔡子峰二人,一個比一個蠢,竟硬生生地想將葵花寶典拆成兩套唉,須知劍氣二道,少了任何一樣,都不可能有太高的成就,似他們那樣修行,卻是誤入了歧途!”
李不負問道︰“誤入歧途?”
東方不敗道︰“練劍不練功,到頭一場空。當今天下,除了風清揚似乎會一套神妙的劍法,直指‘無招境’以外,其余哪有什麼劍法能夠不依靠內功?”
“可惜他已死了。否則我一定要去見識見識他的劍法。”
李不負忽然道︰“他沒死。”
東方不敗大為驚訝,道︰“哦?他竟沒死?”
李不負道︰“不錯。而且我還和他老人家交過手!”
東方不敗目中一動,說道︰“你且說來听听,你與他的那一戰是怎樣子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