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軍營。
甦易南坐在山腳,靜靜地望著遠處層巒疊嶂,想到剛結束的一戰,已經覺不到累了。五日小戰,一月大戰,他已經習慣了他們的侵擾與反攻。
轉眼間距第二次到南境又有三個多月了,這期間他一次都沒回京。他不願意回去,母親已經遁入空門、長伴青燈古佛;至于父親,與他只有君臣、再無父子。
在他心里,父親一詞只留給甦言,而不是端坐德心殿的那位。
“四皇子。”
循聲一看,是高不未,拿了一瓶酒走了過來。高不未年約四十,比司空小山年輕一些,頗善作戰,甦易南很多實戰經驗就是跟著他學來的。
“高副將,坐。”甦易南指著身旁的空地,接過他的酒。高不未將衣服理了理,也席地坐了下來。這個時候的夜空,月亮總是分外圓,照著離別的人。
“怎麼,心情不好?”他笑著問道。他覺得自從甦易南成了四皇子,並不如之前開朗,眉宇間總帶著排遣不掉的憂愁。
甦易南喝了口酒,笑道“沒有。不過是有些想家了。”
高不未點頭“想家了為何不回去看看?”
他苦笑搖頭“時間還不到。”
高不未皺眉道“你屢立戰功,獨立作戰以來從無敗績,還要等什麼時候?”
“高副將,你不覺得大盈進犯的頻率增加了嗎?我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總是隱隱擔心,卻也不知道究竟擔心什麼。”
高不未大笑道“我像你這個年紀時,也總是這樣,患得患失。四皇子,不要憂心,他們膽敢進犯,再殺他們個片甲不留。我們行伍之人,只求保家衛國、問心無愧,其余的,也沒心思去想。”
與他相處了半年,甦易南深知他的脾性,他寧折不彎這點,與自己倒是相似,這也是他為何多年只是司空小山副將的原因。
高不未也喝了口酒,臉上露出了笑容,指著那輪月道“下月就中秋了,今年看來又回不去了。”
“南境的月未必沒有京城的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他喃喃說著,不知是說給誰听。
高不未見他深思枉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四皇子,你不用多愁善感,看你的人來了。”
看他的人?什麼意思?
高不未指著遠處走來的少年,說道“今日剛來的,華相長子,華洛東。”
甦易南恍神間,華洛東已經走到了跟前,喚了聲“甦哥哥。”
甦易南站起身,一隔三月,他又長高了些,不由一喜“東東,你怎麼來了?”
高不未找了個借口告辭了,只剩兩人。
“我打算要去北境的,可是姐姐想讓我到這里跟著你,我才來的。”言語間盡是不情願,讓甦易南不由得又笑了“怎麼,跟著我就這麼辱沒你?”
華洛東撇撇嘴,眼神很是不屑“我可沒原諒你呢。”
他奇了,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值得這小毛頭原諒,因而故意正色道“說來听听。”
華洛東坐在了地上,隨手拔了根草在手中晃著“算了,不說了,姐姐都原諒你了,我還揪著不放干什麼。”
他這麼一說,甦易南就明白了,坐在他身邊。
“甦哥哥。”他又喊了聲。
“嗯?”
華洛東悶悶地掏出一個心形的紅盒子遞給他。紋飾很是精美。
甦易南狐疑地接過,打開一看,竟然是十八個精美的小餅,這小餅讓他瞬間想到了去年中秋。
“不是快到生辰了嗎?”他轉頭說道。
甦易南心中一暖,笑了“你怎麼知道?”
“是臨江仙的掌櫃送來的,說是姐姐吩咐的。姐姐還說了,讓我帶來給你,就當生辰禮了。十八歲,十八塊小餅。”
甦易南“嗯”了聲,凝視著那些小餅“你姐姐還說了什麼?”
華洛東沒說話,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遞給他“自己看。”
甦易南眼中滿是激動,華容竟然給他寫信,連忙接了過來,那不敢恭維的字跡讓他感到最深的歡喜。
“我餓了,你那餅,不打算給我幾塊吃嗎?”華洛東望向那小盒子,心里有些酸“姐姐都沒問過我的生辰,也沒特地讓人給我送這麼漂亮的餅。”
甦易南放好信,看著那盒子,真是哪一塊都舍不得,但是想著他好歹千里迢迢給他送來了,就賞了他一塊。
華洛東這才勉強平衡了些,邊吃邊望著其它的。
“信上寫什麼?”他漫不經心問道。收到信的時候他可激動了,只是想不到他的名字不過是掩人耳目用的,打開之後才發現里面被封上了,上面赫然五個大字“甦易南親啟”。
但他不敢看,只能做個稱職的信使,原封不動地給他帶來。
“小孩子別打听那麼多,等你以後有了心上人,讓她寫信給你,你就知道寫什麼了。”甦易南得意道,想拆又不願意拆。他迫切地想知道華容同他說了什麼,又怕拆了之後就沒了期待了。
華洛東哼了聲,“心上人?你才不是姐姐的心上人呢,自作多情。”
甦易南絲毫不介意,往旁邊挪了挪,小心地將信打開,里面掉落幾片風干的桃花、蓮瓣、銀杏葉。上書
“春日桃花夭夭,夏日蓮花映日,秋日銀杏葉滿地。
山巒、雲海,落日,清溪,
無一是你,無一不是你。
似此星辰非昨夜,別後易見東西,不見南北。
子城月色尚好。
南境的星空,是不是也很美?”
看著他一個勁地笑,華洛東很是好奇“我姐姐到底說了些什麼?瞧你樂成這樣!”
甦易南將信寶貝似地折好,放到貼身的衣服中,仰頭喝了一口酒“不告訴你。對了,你什麼時候走?我想想讓你帶些什麼給容容。”
“回去?”華洛東皺眉“我是來跟著你學打仗的,回去干什麼?還真拿我當信使了。”
甦易南見他不屑的態度,伸手就往他腦袋上揉著“你個小毛頭,那是看得起你,你再嘰嘰歪歪的,我替你姐姐好好管教你!”
他拿開他的手,站起身道“我十三歲了,不是小毛頭。”
甦易南哼了聲,將酒喝完,扔了瓶子“十三歲又怎麼樣?看在你送信來的份上,就允你今晚睡在我的帳里。不過話可說在前頭,這里可不是相府,是邊關,吃不了苦趁早走!”
華洛東湊到他眼前,神秘地笑著,甦易南被他笑得心里發毛“干什麼?”
他笑道“姐姐還說了,一來歷練,二來幫她監視你。所以你最好對我好點!”
甦易南更不明白了“監視我?”
“是啊,監視你有沒有同小姑娘不清不楚,若是有,我就寫信告訴她!”說完頭也不回地跑了,甦易南扶著額頭,這是派了個奸細來了。
抬起手腕,看著那個手串,默默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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