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權謀

215.第二百一十四章(捉蟲)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故宅騎士 本章︰215.第二百一十四章(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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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一段時間, 章芮樊忽然回頭問︰“你跟著馮先生三年, 就沒見過他的小閨女。”

    章年卿一抖袖子,小臉肅然道︰“孩兒稟知禮節, 從不冒犯。念書便只去暉聖堂一處。從不瞎游亂竄。”

    章芮樊瞪了他一眼, 莫名老臉臊紅。恨鐵不成鋼在他頭上敲了一記, 抖著手腕道︰“兔崽子,都敢編排你爹娘了。”沒有你爹娘, 你現在能長這麼大嗎!

    十四歲的少年目露茫然, 糊涂道︰“何為編排?是孩兒的哪句話說的不妥當嗎。”

    身後捧著禮物的小廝噗嗤一笑,小山高的禮物動搖晃, 用原本用袖子捂著嘴偷笑,見狀趕緊雙手扶穩。吃了章年卿一記凌厲的眼神後, 眉低眼順的跟在後面。

    章芮樊遞拜帖去敲門, 如今從一介教書先生升擢至東閣大學士的馮承輝先生, 居住的仍是杏兒胡同。

    馮承輝看著章芮樊心情復雜, 他兩人是同科,十八歲他一舉奪下魁首, 春風得意,踏馬觀花時別提多風光了。

    當年章芮樊卻落了榜, 又接連考了四年, 二十三歲才得了個進士身。

    可起點高有什麼用, 比起章芮樊的青雲路, 馮承輝在官場這一路走的幾乎虧心啊。

    痛惜扼腕良久, 這才正色,細細打量了一番章芮樊兒子——章年卿。

    第一個念頭,黑。果然如泰山所說,章年卿太黑了,雖不敢和包公類比,卻也委實不像個書生。倒像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鄉下人。

    念著他這個新鮮出爐的小解元,按下滿心不滿,勉強露出一笑,和章芮樊寒暄道︰“我記得,他頭兩年在我這里念書的時候還是神姿豐秀般的人兒,怎麼孩子養到自己家,卻養的這般枯瘦。你啊,對孩子也太不上心了。”

    章芮樊趕緊道︰“藥吃的。實不是我把孩子養的不經心,秋日里孩子病重,眼看就要大比。孩子又要強。藥難免用的重了一點,這一病,好是好了。人卻變的蠟黃蠟黃的,怎麼養都是現在這幅黑黝黝的樣子了。我都快愁死了。”

    “誒,話不能這麼說。男兒嗎,養的跟個小白臉一樣有什麼好。我看這樣就挺好。”拍拍章年卿的肩,佯做滿意。

    今兒是岳父看女婿的日子,章年卿和馮俏這條姻緣線,是馮俏的外祖父,衍聖公孔明江搭的。俏姐兒今年才九歲,問親委實過早了一點。孔明江卻道,“不趕早不趕晚,趕上好時候便是一樁好姻緣。只是定親罷了,又沒說讓俏姐兒明兒就嫁了。”

    馮承輝喏喏稱是,在這個老丈人面前一點都說不上話。

    衍聖公是虛職,歷朝歷代為孔子嫡系後裔留下的世裔封號。沒什麼實權,空拿俸祿而已。

    祖上青蔭,一千多年下來,孔氏後人還能得到祖宗庇佑。當真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的現世版。

    馮承輝能娶了衍聖公的女兒,還要從他十八歲中了狀元那年說起,時年盛行榜下捉婿,馮承輝學問好,人又長的俊。品行端正,身家清白。踏馬游街時,一眼被衍聖公相中,叫到府里去,問他願不願意娶他的女兒。

    馮承輝對孔丹依一見傾心,滿心願意。卻拱手道,他不敢私自婚配,要寫信問過家中父母才行。

    孔明江是灌著儒禮長大的,見狀對馮承輝越發滿意。

    後來,馮承輝父母回信附上生辰八字,還寄了一副金鐲子,很是滿意這樁婚事。

    不過馮承輝在孔明江跟前說不上話倒不是因為家世卑微,娶了貴媳。實在是他的官路太過坎坷崎嶇,十八歲中狀元,春風得意,進翰林院�c撰。

    二十出頭,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他人生四大喜,他一下子就佔了兩個。

    後來能淪落到回京教書的地步,還是老丈人費了大力氣,將他從一個偏僻的小縣拉上來。

    因著這份恩,馮承輝在孔明江面前從來大聲說一句話,孔明江說什麼都不反駁。嘆了口氣,招手讓章年卿過來,問他︰“明年下場春闈,你有幾分把握。”

    章年卿看了眼父親,反黠道︰“我若沒有把握,先生是不是就不把女兒嫁給我了。”一笑,兩排白牙晃眼。

    馮承輝樂了,沒忍住在他頭上摸了一把。指了指里間,“去吧,你師母有話對你說。”

    這是看上的意思了。

    章年卿忽然更緊張了。

    依家中的長輩指點,里面明面坐的是岳母大人,屏風啊,窗子啊,反正總有一暗處藏著馮先生家的這位小閨女。

    不過,听說他的小娘子今年才九歲。還是只知道玩樂的年紀,怕是不會躲在暗處偷偷的看了。

    舒出一口惆悵,提了提神。大步進了屋子。

    馮承輝令人溫了兩杯清酒,招呼著友人喝起來。邊喝邊聊,馮承輝問︰“章兄,現在家中幾個兒女?”

    “三子一女,最小的女兒剛出生滿三日。”

    “哦?可是天德中榜那日生的。”章年卿,字天德。

    “正是。也因著此故,給女兒取了青鸞的乳名。青鸞報喜,唉,我這兒子,可比我當年出息的多了。”

    一句話說的馮承輝更惆悵了,他至今才得了一個女兒。獨苗苗養在膝下,正是百般疼愛的時候。突然心肝寶貝就這麼被她外祖父許了出去,馮承輝覺得肉都疼。恨不得沒教過這個學生。

    馮承輝在京府中學堂教書,閑暇之余還指導了幾名學生課業。章年卿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那時章年卿長的瘦弱白淨,個子也不高,在人群中並不起眼。還是個悶嘴葫蘆,不喜與人交談。

    馮承輝對他印象並不深刻,掐指一算,章年卿至少在他膝下讀了三年書,若是算上中學堂的日子,章年卿在他身邊近八年,他對這個孩子一點印象都沒有。

    可想而知,章年卿的存在感有多低。

    人比人,氣死人。

    他中狀元的時候,章芮樊還在勤學苦讀求功名,一晃二十年,章芮樊從小小的汝寧府同知,一晃成為如今的吏部侍郎。膝下兒女雙全,兒子還這般出息。

    馮承輝嘆了口氣,掩下心頭的那抹嫉妒。道︰“章兄真是好福氣,也算熬出頭了。”

    “唉。”章芮樊擺擺手,“哪里是個頭。老三還沒娶妻,女兒還在襁褓中,日子還長著呢。”

    馮承輝倒想有個兒子讓他操心。

    閑話不提,章年卿進了里屋之後,便看見笑吟吟的師母,穿著藏青色的褙子,手里牽的不是別人,正是年方九歲的馮俏。小馮俏穿著粉色襖裙,藏藍色馬面裙,玉濡可愛,兩只黑葡萄似的眼楮,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孔丹依嚇了一跳,怎麼這麼快,不是說人才來嗎。想著昨夜丈夫憤懣不平的樣子,原以為今天丈夫會好好為難一下。沒想到這麼一會兒就把人放進來了。

    孔丹依推了推女兒,嬤嬤將馮俏帶走。

    “你是年哥兒吧。”孔丹依請人坐下。

    “學生章年卿,見過師母。”

    章年卿一抬頭,孔丹依心里便嘆了一口氣,怎麼這麼黑啊。

    可父親挑的人,她又不好說什麼。指望著丈夫說兩句,馮承輝平日口若懸河,卻一到關鍵時候,一棍子打不出兩個屁來。

    孔丹依打起精神,試圖略過章年卿古銅色的皮膚,勉強笑笑。既然丈夫都把人放進來了。那就說明這孩子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怎可拘泥相貌,空落世人俗套。

    章年卿約有五尺高,長的倒是儀表堂堂,氣宇軒昂。一雙劍眉英氣逼人,溫眸如澤一點深意,又透出三分儒雅。是個豐神俊朗的好男兒。這讓孔丹依略微好受些,還好,除了黑點,長的倒是不難看。

    “今兒你來雖是給我行的師禮,想必你心中也明白。今日你們跑這一趟,是要和我們結秦晉之好的。幼娘你剛也見了,她還小。便是你們訂了親,她一時半會也是嫁不了的。你長她五歲,你可等的起?”

    章年卿撩袍,恭恭敬敬跪下。道︰“天德曾立誓,不搏得一番功名,絕不成家。我以和父親商量明年下考春闈,若順利的話便是復試殿試。這樣最好。若不順利,又得等三年。”

    抬頭,目光篤定,“師母,我等的起。我可以等小師妹及笄。”

    孔丹依微不可見的皺起了眉。這麼個一板一眼的性子,幼娘以後怎麼受得了。

    不過,這話說的倒是動听悅耳,孔丹依心被熨的服服帖帖,罷了罷了,只要這孩子沒什麼惡習,也算一份好姻緣了。

    “爹,孔爺爺,你們怎麼來了。”章年卿喝的醉醺醺的,搖搖晃晃的走過去,一句話未說完,打了四五個響亮的酒嗝。

    “站好了!”章芮樊低斥。

    章年卿七分酒意散去三分,束起手腳,端正肅穆的站在兩位長輩身後。

    黃清許沒忍住噗笑了一聲,萬幸他躲在人群後無人發覺。

    衍聖公問章年卿︰“一直在這喝酒?”

    劉宗光狠狠剜了劉俞仁一眼,劉俞仁搶在章年卿開口前,先一步道︰“孔公!我酉時過半才請人來的。”

    章年卿被人搶了話,只好道︰“...太累了,在客棧先歇了一覺。”語氣十分懊惱。

    孔明江將這份懊惱理解成對劉俞仁強行請客的不滿。他將矛頭對準劉俞仁,十分客氣︰“早聞劉公子去年斬獲亞元......”

    “孔爺爺。”章年卿打了個哈欠,留下兩泡淚水。“我頭暈,有些泛瞌睡,爺爺幫我給父親說說情,容我回去先倒一倒,可好?”

    衍聖公一族在天下文人眼里是活吉祥物的存在,世人有尊無敬。孔明江是這一代人活得最硬氣的人,也是最護短的人。他冷哼一聲,帶著章年卿便走。倒是章芮樊和劉宗光還攀談了一會兒,才做告別。

    出門時,爺孫兩個已經不見人影。

    章芮樊沒在意,回府才得知,章年卿沒回來,被衍聖公帶回自己府上去了。

    同樣很迫窘的還有章年卿,一路上,章年卿不斷的說,‘這樣不好吧’,‘這樣不合適吧’,孔明江悶頭拉著他只走。章年卿只好閉嘴。

    孔明江原本要帶他直接去正院,剛進院子,便听下人道,說夫人和馮小姐在用晚膳。見狀,便帶章年卿避開了。去了西跨院。

    馮俏。

    章年卿心一跳,不斷回頭,伸長了脖子去看明間里的小姑娘。正廳燈火通明,隱隱能看到一個鮮綠纏枝的袖口,時不時晃動一下。顏色很鮮嫩,一看就是小姑娘穿的。

    轉彎時,他終于看清了全貌。馮俏頭插珠花,耳間墜著瑪瑙,樣式簡單,舉止大方。她抿著唇,笑盈盈的看著外祖母,手里捏著白玉勺子,也不知里面說了什麼,她笑得花枝亂顫,手里的湯勺差點打灑在桌子上。

    她竟然自己吃飯。

    動作真優雅。

    章年卿腦中唯二兩個念頭。

    孔明江步伐很大,他不過閃神一小會,便得小步跑著去追。

    門外嘈嘈雜雜的,“怎麼回事。”孔夫人問身邊人。下人立即道,是老爺帶著章家的小公子來了。

    馮俏好奇的看向門外,一個人影也沒有。

    孔夫人將這一切盡收眼中,平著嗓音問她︰“看什麼呢?”

    馮俏神情自若,甜甜笑道︰“不是說外公和章三哥哥來了嗎,怎麼不見他們進來。”不怵不瞞。

    孔夫人了然的笑笑,沒有說什麼。

    西跨院。

    孔明江隨手指了一個座位,“坐。”章年卿不明所以,照話做了。孔明江背身在書架上翻找著什麼,邊找邊問他︰“和劉俞仁比試了?”

    “沒有。天德怎麼會那麼沉不住氣。”

    孔明江‘恩’了一聲,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章年卿被看的毛毛的,“孔公,怎麼了?”連爺爺也不叫了。

    衍聖公終于找好書,扔在桌子上。章年卿瞄了一眼,沒看清是什麼書。孔明江道︰“你倒是穩重,我在你這個年紀時。有人敢拿文墨來侮辱我,我非打上門不可。什麼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壓平庸之輩還是綽綽有余。”

    章年卿大概這輩子都學不來這份傲氣,想了想,老實道︰“天德只是覺得那劉大人家的公子有些缺根筋。他們想揚名立天下,不敢找顧莘,不敢劉汝蔓,單單找到我章年卿頭上。起先我還以為,是酒館閑話被有心人傳了出去。後來仔細一琢磨,只怕那劉俞仁也是個繡花枕頭,也不知道用了何種手段在鄉試和會試上耍了花招,卻不敢在殿試上和陛下虛偽。”

    孔明江眼神鼓勵,示意繼續。章年卿口干舌燥,這邊也不見有杯茶,只好繼續道︰“後來天德在園子喝酒,仔細留意了一下在場的人,除了幾個權貴家的小公子,大多是名士。我便猜想,劉俞仁許是要無緣殿試,卻不肯放棄虛名。只好從我這里狠一狠,好顯示他是比我這個少年天才還有杰出的大才子。再隨便尋了個借口,編個考場失利的理由。名利雙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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