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7月14日，方卓人在華盛頓忙活冰芯的事，缺席當選為索尼音樂的外部董事。
同時，易科以現金和深度合作的捆綁形式拿了新公司5%的股權，成為索尼•貝塔斯曼這家世界第三大音樂公司的小股東，而不管是股東會還是董事會，易科都向索尼音樂讓渡了權利。
從這個層面來說，方卓這位索尼音樂的外部董事和索尼集團是一伙的。
再加上他和斯金格的私交，不管索尼集團其他人怎麼看，這個“一伙”的標簽在未來數年都應該很牢固，有人認為是“索尼ソ敵”，但只要斯金格認為是“索尼ソ友”就行。
畢竟，斯金格連續辭讓都沒辭掉索尼集團的邀請，那他就只能當仁不讓給予集團西方式科學化的改革了。
這一次的東京之邀便有這樣的一個意思。
方卓有和斯金格聊過索尼的日式董事會，這位既不懂日語也對日本文化沒了解的索尼美國王必然要對董事會動刀子。
如此關頭，方卓知道斯金格那里一如既往有外部董事的考慮，只是，具體要怎麼變、要用誰、董事會能動幾個，恐怕都還是未知數，還得看兩邊協商妥協。
東京之行在這月底下月初，不管怎樣，左右是能看個熱鬧。
方卓一通電話結束，回到食堂便是酒菜擺得琳瑯滿目。
“邊喝邊聊，韋總、魏總，給倪總上點迷糊酒，說不定他今天連樣機都不看就直接拍板了。”
方卓笑著舉起酒杯，心情很好的招呼這產業鏈的上下游兩方。
酒局的氣氛不錯，新年的味道又還沒有走遠，方卓這位中間人也不問什麼技術標準，他只是游刃有余的挑著話題，不讓場面落到地上。
沒喝幾杯酒，樣機和產品都被運了回來。
樣機一台，電視兩台，往食堂桌上一擺，技術人員在旁測試研究。
倪潤峰、魏軒平、韋博運眼見如此，喝酒的心情就淡了。
方卓樂呵呵的也不勸酒，在旁邊瞧著一群人在自家食堂折騰。
晨星半導體的態度打動了他，但技術水平到底如何自然有長虹這個客戶來判斷，他這個時候是不會摻和的。
方卓和倪博仁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偶爾問一句和小倪同部門的員工表現。
最終的結果是挺好，不惹事。
晚上的酒局潦草收場，但方卓好歹算是過年也嘗了嘗酒味。
廬州這邊有了客戶的到來，連續打卡的韋博運終于不用再來冰芯，還了打擾方卓一個看大門的清靜，但隨著法定假期結束日的臨近，一方面是公司的事務重新席卷，另一方面則是冰芯這一次的技術援助還沒出個結果。
方卓平穩的處理手上事情，保持耐心的在心里做了提前準備。
即便這次風險試產失敗，往好了想，那肯定也是解決了一部分問題。
如果中芯的專家團隊沒法把進度推到底，待到元宵節後，胡正明教授就會從美國飛來，縱使他主要是進行科研，但歷經台記的130nm技術攻關，也必然能帶來進益。
“我把心中的期盼降低了，這樣就不會太過失望。”
“幸好我和孫若瀧說了推遲省市領導的參觀，果然是明智之舉。”
“我得和張總說一聲抱歉了，不管咋樣，多留兩天啊。”
“小甦，你咋不說話？”
方卓坐在辦公室里一連說了好幾句都沒得到回應，轉了轉座椅，發現過來喝茶的甦薇正笑盈盈的看自己。
甦薇眨眨眼︰“我就想看看方老板能多失態。”
“關心則亂，試產不順利，後面的進度就都跟著變動，廬州這邊又想向上面申請什麼半導體基地，長虹長虹又得考慮晨星半導體，方方面面的計劃都被牽扯著，我想想都頭疼。”方卓用手輕輕拍了拍桌面。
甦薇輕輕的說道︰“你頭疼，我看你頭疼，我也頭疼。”
方卓眉頭舒展︰“好了，我不頭疼了。”
甦薇莞爾，從包里掏出說過的禮物，遞到辦公桌上︰“呶，我挑了一款勞力士的迪通拿，看看喜不喜歡。”
方卓一怔，勞力士？
他打開盒子，看到了小甦口中的迪通拿。
“這一款因為配色，說是又被稱為‘熊貓拿’，我一想，和咱們公司的熊貓標志挺搭，喜歡嗎？”甦薇笑問。
方卓笑的有點古怪，這個原因容易撞車啊，周辛不會也這麼想吧？
他戴上試了試，點頭道︰“喜歡，很好，有意義，適合易科總裁。”
“古里古怪的。”甦薇蹙眉，“到底喜不喜歡？不喜歡的話我送我爸了，回頭再挑一個別的款式。”
方卓放棄摘掉的打算，笑道︰“哪有這樣送禮的？你給叔叔挑個比這貴的，錢由我出，我今年就戴這款表了。”
“那行，我這手表沒送虧。”甦薇故作喜滋滋的說道，“我得挑個最貴的。”
方卓一邊笑，一邊想著得讓周辛換一塊表送。
還有，小虞也說要送表，不至于也這樣選吧？
但轉念一想，如果都是“熊貓通”，那就把三款表扔進一個抽屜，早晨起來的時候抓著哪塊是哪塊。
“勞力士戴在手上，我整個人都變得自信了呢。”方卓看了眼禮物，調侃道。
“方老板可不會因為一塊表而怎麼樣，反而是看哪款表有幸被方老板戴在手腕上。”甦薇笑眯眯的說道。
方卓想了想，剛想說周辛也要送這個牌子，手機忽然響了。
倪潤峰打來的，是創維的張學繽投共到了。
“晚上一起吃飯，見一見老倪內定的長虹太子張學繽。”方卓笑道。
“內定的太子？”甦薇驚奇。
方卓把大概經過講了講。
甦薇饒有興趣的說道︰“太子不太子，恐怕不單單是倪總來定，要是他真的退休，繼承人大概得看涪城國資的臉色，他們才是控股方。”
方卓不置可否。
“倪總經過m波收購意圖的未果，就算現在勉強壓住了長虹，也不可能一言堂了吧？一旦他面臨退休，原本被壓下的人會放任張學繽從廬州登臨涪城嗎？”甦薇理了理，“但你們確實需要一個屬意的太子來延續合作，不論大中電器、即將上線的易購，還是冰芯的代工捆綁，這都要一個自己人。”
方卓有點驚訝的說道︰“要不說是甦總呢，有點這個意思。”
“長虹是上市公司，上市公司的董事長六十七十的多了，可是吧，又沒法簡單這樣算，老倪身上還有好幾層身份，上次我到蓉城，那個會議就提到年齡退休的事。”
“行政方面的看法、輿論風氣的影響，這些因素都影響著老倪還能堅持幾年的問題。”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一旦長虹徹底在液晶產品上有了起色，老倪自己的意願也是一個事。”
甦薇思考道︰“如果能帶著長虹成功轉型，倪總心里也未必會堅持不走？他不想看著長虹重新奪回市場地位嗎？”
方卓伸手在空氣中畫了個波浪線︰“有高峰有低谷，能帶領公司找到走出低谷的正確方向，他的一口心氣可能就到頭了，老倪一把年紀，m波徹底沒希望，換成我到他這時候……”
甦薇放下茶杯，看著方總︰“怎麼不說了？換成你，你怎樣？”
“我想了一下，不能換我，換成我，我怎麼還得再多斗幾年。”方卓聳聳肩，“其樂無窮啊。”
甦薇笑出了聲。
“但我能理解老倪，風光退休，給行政當當顧問，沒事寫寫回憶錄，再催催兒子成婚要娃，享受享受天倫之道。
甦薇默契的說道︰“但是要先做好退休前的工作？”
“你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方卓看著小甦臉上的揶揄，“他就是立馬退休，我也不會拿他怎麼樣的。”
“好的好的，不說了，我晚上就瞧瞧太子什麼樣，竟然得到方老板和倪掌門的青睞。”甦薇笑道。
方卓搖頭︰“也不會什麼樣的，是騾子是馬，得他執掌美菱之後再看，今晚無非寒暄客套而已。”
果不其然，晚上時間，出走創維的張學繽既不顯多麼意氣風發，也沒有妄自菲薄，只是表態，一定會把美菱的工作做好，不辜負方總和倪總的期望。
關于廬州美菱總裁的職位，他知道這里面有方總做了關鍵的工作。
長虹雖然收購了美菱20%的股份，是最大股東，但這不意味著所有的工作都能得到支持，從創維跳到美菱能如此絲滑的接任總裁，面前兩位老總的力撐很重要。
“今天飯桌上沒別人，我是第一次見張總，可是，老倪的嘴里反復稱贊過張總的能力，我耳朵都快長繭了。”
“廬州美菱能做成什麼樣，不單單是我和老倪，也是廬州行政所關注的，電視行業本身發展到一個新的階段，又踫上電商浪潮，我覺得機會還是很大的。”
“說一千道一萬，最終還是看張總能發揮成什麼樣。”
方卓在飯局結束的最後給了一個認真的表態，舞台給出來，想要先前溝通的位置就得加把勁了。
“我有信心，也希望倪總和方總多指點。”張學繽也表達態度。
總得來說，不卑不亢，初步接觸的感觀里值得期待。
長虹對比芯片產品，張學繽到任廬州美菱，兩邊都需要時間來處理消化，但顯露出來的趨勢是往好的方向。
而冰芯這邊轉眼距離中芯給出的援助期限只剩一天。
一共11天，截止到2月7日。
2月6日的時候，方卓連續幾天都沒等來邱慈雲的匯報，但眼見著大家的加班是越來越晚，幾次吃飯之間的意見交流也越來越激烈。
他心里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也開始琢磨如何和張汝京溝通。
晚上九點鐘，方卓在辦公室里處理易購的文件，忽然就是一陣急促的敲門，隨後便是中芯專家吳金剛氣沖沖的進門。
“吳工這是咋了？又吵架了？總不至于廠房燒了吧？”
方卓瞧著吳金剛的臉色，猜測大概又是一次分歧的出現，出聲安撫。
吳金剛一拍桌子，怒道︰“我和邱總說了，說了乳ti基單層薄膜作為銅互連擴散阻擋層的問題，邱總還是頑固得很！我們中芯是已經完整掌握技術的！設備雖然新，雖然改動，但我來這難道是搗亂的不成！”
方卓看這位大專家真的生氣，腦子轉的飛快，嘴里一字不差的重復道︰“乳ti基單層薄膜作為銅互連擴散阻擋層的問題一定得慎重，得慎重，要不，我去找邱總說說，他也是心切。”
吳金剛臉色不渝的轉過頭︰“方總，來來來，你給我說說什麼叫乳ti？”
“這個……”方卓語塞，他能重復下來就不錯了，這哪能知道什麼乳ti不ti的。
吳金剛更生氣了︰“方總，我看你們冰芯就沒有誠意！就不想解決問題！明天就是7號了，照這麼下去，待不待也無所謂，我今天晚上就回申城了！”
他直接起身就要走。
方卓可真急了，一把拽住大專家的胳膊︰“走走走，我們一起去找邱總，今天你和邱總不教會我什麼是乳ti，誰都別誰覺！”
這時，辦公室門被推開，邱慈雲的聲音悠悠響起。
“乳ti是合金體系薄膜，我們用乳ta和乳ng薄膜阻擋層的特性來為乳ti作參照，它的合金薄膜在cu阻擋層方面很不錯。”
方卓沒听懂，但這不妨礙他先用邱慈雲來緩解大專家的怒氣︰“邱總啊邱總，你啊你，看看吳工都氣成……”
他一轉頭，看到剛才還怒氣沖沖的吳金剛滿面春風，嘴里的話戛然而止。
方卓忽然覺得嘴唇好干，這時候竟然是有點艱難的再開口︰“成了？”
邱慈雲哈哈大笑，沒有回答。
吳金剛還被方總拽著胳膊，他反手摟住方總的肩膀，簡潔的評價這次技術援助之旅︰“整體良率表現還不錯。”
方卓的心髒砰砰直跳，聲音忽然沉穩下來︰“這代表什麼？”
“代表冰芯听見裁判的槍聲，在賽道上跑了起來。”邱慈雲邊笑邊說，“跑啊跑，看到前面有中芯，有聯電，有格芯，有英特爾，有台積電，他們跑的好快，我們只能看到背影。”
我是易科總裁，我是冰芯董事長，我是內地首富，我要淡定，我要不能失態……
方卓愣在原地，腦海里竟然離奇的翻滾著這樣的念頭，然後，他右手一拳砸了桌子上，長長吐了一口氣，崩出一個字。
“好！”
到了這會，他才听見外面響起的鼎沸人聲。
那是冰芯的工程師與中芯的專家們在喧嘩，在吵鬧，在鼓噪，在慶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