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永安城，總有些慵懶的味道，日頭都要溫柔些，直到將雲撥開，才感覺到一座千年古城的煙火氣。
胡塵從打坐中醒來，昨夜講學堂的事仍歷歷在目，在老夫子走後，他還專程去找了一趟師兄徐壁，可惜師兄不在。
從師兄處踫壁後，胡塵悄然去了乾坤大街。
胡輕雲幾乎徹夜未眠，不是在書房踱步，便是偶爾奮筆疾書，胡塵看了半宿，到最後也沒敢去打擾。
握著手中半截槐枝，胡塵的思緒不自覺地飄到了槐鐘鎮，那是他一直不願真正去面對的地方。
一路走來，總有些人或者事是胡塵想要相信的，例如娘親，張三封小尾巴，師尊以及王老夫子等等。
但這半截槐枝，另胡塵有些想不明白，董老夫子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學宮又是什麼角色。
朝著學宮以及乾坤大街的方向一揖，胡塵便向城外走去，很多想不明白的事等一等看一看也許就明白了。
剛出城門，便有一駕馬車擋住了去路，車上下來位鶴發童顏的老夫人，伸手制止了想要上前攙扶的侍女。
“你就是有著“天命之子”一稱的胡塵？沒看出有什麼稀奇處，長得嘛，還算周正。”
胡塵朝著老夫人一揖後，微笑著側身，前些年這種情況還多，好在胡塵已經習慣了，不發一言的離開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怎麼，話都不說一句就走？學宮就是這樣教你尊老的？”老夫人再次攔在胡塵身前，言辭更顯犀利起來。
胡塵眉頭微皺，能得知他的身份且能剛好踫到他的人，本身就能說明很多問題，有這種能力的家族還不至于如此淺薄。
“耐性差了點。好了，我姓秦，清越那丫頭應該跟你提起過我。”
胡塵頓時有些愕然，難怪看著有幾分熟悉，可清越信中不是說娘親病重，需要靜養，怎麼這會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伯母，您，您怎麼來了？清越她......”
秦老夫人擺了擺手笑道︰“跟清越沒關系，我是自己來的，想著反正病也好不了，又老听清越提起你，不如趁這個機會出來散散心，順便見見你也好。”
胡塵一時有些尷尬，也不知如何接話，倒是秦老夫人，上上下下的打量起胡塵來。
“我在來之前，听過不少你的事，胡塵，我秦家雖非名門望族，可在星命佔卜一道上也有獨到之處。”
秦老夫人有些嚴肅地看著胡塵。
“你師尊李十二以及王夫子應該都在這一途上涉獵頗深，他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命犯天煞？”
胡塵疑惑地搖了搖頭，隨即臉色陡然發白，看老夫人的樣子，不像假話，莫非他真的？
秦老夫人有些憐憫地看著胡塵，有些于心不忍，但一想到清越，她不得不這樣做。
“看來你是清楚命犯天煞的結果，早知道也好，免得用情太深，傷人傷己。”
臨走時，秦老夫人拍了拍胡塵肩膀，她還要去學宮見見某位老人，多少年了，月有陰晴圓缺時，人無再年少日。
胡塵怔怔地看著前方半晌，竟然笑了起來，修仙這條路，本來就是注定孤獨的。
東邊日出西邊雨，北面孤墳南面淒，十室九空八方風，一樹兩分三敲鐘。
這便是如今槐鐘鎮的現狀，與前些年他見過的情景截然不同，胡塵心中一驚，槐鐘鎮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何成了如今模樣？
人煙稀少的槐鐘鎮因為胡塵的到來打破了許久的寧靜，還能留在這里的人早已不是普通的村民了，不論他們演得多麼認真，胡塵一眼便瞧出了破綻。
倒是那棵老槐，多年未見，更顯蒼勁了，本來中空的樹根也朽得更大了些，有風吹過，鐘聲、風吹過樹梢和樹竅的聲音混和成一曲如歌如泣的天籟之音。
胡塵也不在意他們的目光，徑直朝著老槐樹走去。
到了跟前，抬首望向那口大鐘，能看得出風雨帶來的斑駁，又看向老槐樹根部的大洞，如今更顯得大了，想起小時候他們一群小孩子老愛來這躲貓貓，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回首環望四方，有些事也許早就有了答案，只是心中一直忽略了，既然到了跟前，怎麼也得問上一問。
微微一笑，胡塵踏進樹洞，整個人剎那間已身臨曾讓他心生恐懼的巨型空間。
“你終于肯來了，想知道些什麼？”
巨大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直擊胡塵心底。
一望無際的高台上是一口龐大的墨棺，一道人影依靠墨棺之上，胡塵看不真切他的模樣。
“你究竟是誰？那些守護你的陣靈呢？”
胡塵也不懼，昂首看向半空問道。
那縷人影俯視著胡塵，不由有些恍惚，真像啊。
“你境界太低了，還不夠資格知道這些，問問其他的吧。”
胡塵的臉陡然漲得通紅，但面對那一位，從心底里生不出任何反駁的話語。
胡塵自從修行，區區十數年間便完成了從一個普通人到大修行者的轉變，這是無數修行者夢寐以求的！
修行界一直視胡塵為年輕一代的翹楚，劍宗晏秋，蒼青宗但闕、秦王殿虞過等都與胡塵或多或少交過手，他都贏了下來。
胡塵這些年境界精進速度絲毫不減，對無數修行者來說如同天塹的幾道大坎，胡塵稀松平常的便渡了過去，如今已是快摸到半步化虛的門檻了。
人影不需要看，也知道胡塵心中在想些什麼，輕笑出聲。
“知道你在想什麼，以你這個年紀有這樣的境界，放眼新月大陸的整個修行史也是拿得出手的，不過對我的要求來說，你還遠遠不夠！”
那襲人影陡然起身，負手睥睨著遠方，淡然道。
一剎那，胡塵的心好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握了住了。
“來，使出你最強的招式來，好教你知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這一刻，胡塵終于看清了那道一直看不真切的身影，不就是另外一個自己嗎？
咯 一下，胡塵的心又開始跳動起來。
胡塵全身的靈氣不受控制的飛速運行起來，青蓮九歌的心法也隨之運轉，呼吸間，便來到了第六轉。
七彩靈氣如同浪潮一波一波不停沖刷擴大著胡塵的經脈，讓胡塵腫脹難受不已，恨不得一拳打破這天。
忽然，“啵”的一聲，胡塵感覺到什麼東西破繭而出，頭腦也瞬間清晰起來，體內被精煉的靈氣在右手處逐漸凝聚成一條青色的龍形，活靈活現。
胡塵後撤半步，背繃似背山，拉拳如挽弓，猛地朝著高台上的人影打去。
一聲震天龍吟響起，青色龍形陡然出現，整個空間的靈氣剎那都被出現的青龍吞吸一空，使得這片空間都好像停滯了剎那。
煉氣化虛，鍛體入神，這是新月大陸無數修行者最為重要的一關，只有過了這一關，修仙為神才不完全算是奢望。
這條青色龍形的出現也標志著胡塵正式踏足化虛境，足以傲視群雄。
青色龍形自主吸收靈氣，身形愈發巨大，漸漸地竟然長出了巨爪和鱗片，惟妙惟肖，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雙眼始終未睜。
胡塵感受著經脈內洶涌的靈氣，境界的提升也讓心境有些不一樣的變化，體內更有一縷特別精純的靈氣與那空中的巨龍遙相呼應，使其如臂指使。
巨龍咆哮一聲，張牙舞爪地朝著墨棺上的人影噬去。
接下來的一幕看得胡塵目瞪口呆！
命主隨手一招，龐大的要充塞整個空間的巨龍身形陡然變得巴掌大小，溫順的蜷縮在其身旁，隨手又在其眼楮的位置點了下，龍吟聲響起，胡塵做夢都想不到他打出去的拳形靈氣竟然變為真正的龍了。
“呵呵，看在你臨時破境還送來這個小家伙的面子上，算你過關了，去吧！”
命主揮了揮手，胡塵拼命咬著牙不退，抵抗著那股沛然不可抵擋的力量，瞬間鮮血已順著嘴角流出。
“我是誰？你究竟要我干什麼？你還沒回答我！”
命主冷眼一瞥，胡塵便再也支撐不住，被一股無可抵御的力量推出那片空間，出現在槐鐘鎮外。
“做你自己！”有如洪鐘的聲音在胡塵心底響起。
輕嘆一聲，剛剛的破境並不能讓胡塵有絲毫喜悅，命主所展現的實力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壓得胡塵喘不過氣來。
“青孟，傳訊給桐華，讓他來見我。”
一道淡青色人影浮現，朝著墨棺上的命主叩首。
青色人影離開片刻，便有一須發皆白的老者出現，著一身青灰色的道袍，懷抱一柄看不出什麼材質的短劍臨空虛立，仙氣飄飄。
“你倒是來得快。胡塵我已經見過，境界還是太低，接受傳承應該夠了，執行第二階段的計劃吧。”
看了眼下方的桐華，倚靠在墨棺之上的命主略微換了個方向，向其揮了揮手。
“師尊，胡塵身上攜帶的三生鐲......”
“你自去安排便是，好了，去吧！”
桐華微一點頭，朝著命主一揖，人已消失不見。
“青孟，這個小家伙交給你們了，好好教導，希望我下次醒來能見著不一樣的結果。”
青色人影浮現，朝著命主所在的墨棺深深一揖。一雙狹長的眸子盯著手上巴掌大小的小青龍看了半晌。
小青龍本來還準備張嘴威嚇眼前的老人，但感受到一絲最為古老的氣息時，直接嚇得昏死了過去。
也不管小青龍的情況，青孟身形一動，已出現在槐鐘鎮的上空，朝著胡塵離去的方向看了眼，搖了搖頭。
師尊的想法他不敢也不願去揣測，只是他有種感覺，這一次好像跟上幾次的歷劫有些不一樣。
桐華師兄來得異常地快，走得也很快，都沒跟他們這幾位多年不見的師弟師妹們打個招呼。
修到他們這個境界，滄海桑田，日隕星墜都不過是過眼雲煙。時間于他們來說，最為不缺，那就等等看吧，時間總會給出它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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