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玉一字一字，擲地有聲。
甦榮文的鎮定漸漸的消失了，發根處起的冷汗讓他整個人如墜冰窖。
每一句話，就像是刀子一般狠狠的戳在了他的心上，讓他無從辯駁，他很確定，有些事情除了他自己，無人知曉，但這個還不足二十的小丫頭卻能將之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不能留！
這人絕對不能留！
甦榮文的眸色不停的變換著，殺氣凜然。
“當然，這些不過就是小女子的胡說八道，那麼久遠的事情，想要查，也已經無從查起了。”陌玉語氣一轉，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甦老爺，我這人其實很簡單，信奉的就只有一句話而已。”
“陌兒，你不要沖動。”甦子瑜急匆匆的聲音將陌玉的話打斷，“先將祖父放了，咱們一切都好說。”
“子瑜。”陌玉側眸看著門口，甦子瑜腳步匆匆，神色中的擔憂跟焦急也不知到底是針對誰。
不過陌玉想，大概不是因為自己吧，甦子瑜這個人深情而又無情。
“暗一。”陌玉垂眸，手臂抬起，手掌交疊，寬大的衣袖合在了一起，也遮住了她手中已然捏著的銀針。
“是主子。”暗一收劍，閃身站在了陌玉身邊。
“祖父。”甦子瑜幾個箭步沖了上去，擔憂的扶住了對方的手臂。
屋子里的護衛也應聲而動。
“都住手！”甦子瑜厲喝一聲。
從未見過孫少爺如此嚴厲的人紛紛怔愣住了。
“祖父，還請讓他們下去，孫兒想，此時或許有所誤會。”甦子瑜扶著甦榮文的手指慢慢收緊，同時也不停的朝著陌玉使眼色，希望對方能解釋一二。
“誤會？子瑜，這是誤會嗎？”甦榮文的手指從脖子上摸過，刺目的鮮血讓甦子瑜的心中升起了一抹無力感。
“敢對主子不敬者，就算是殺了，也是他罪有應得。”暗一冷傲的解釋著。
甦榮文怒極反笑，低沉的壓抑的笑聲直直的擊打著人的耳膜，震的人的心髒都隱隱發疼。
“陌兒……”甦子瑜的眼中露出了一抹乞求。
“甦公子，當初咱們好像是說好的，日後見面，您是您，我是我，還請喚小女子一聲小先生。”陌玉的笑容客氣而又疏離，“既然今日甦公子在，那麼一些事情咱們還是說清楚好了。婚事作廢，至于理由，隨你們甦家編排，只要不太過分，小女子不會多說一句。不過我想，甦公子這樣的人，應該會給小女子留最後一層臉面嗎？”
“臉面？你還想要臉面？你也知道你是我們甦家未過門的孫媳嗎？那你跟顧霖是什麼關系？”甦榮文道，“你這樣的人，我們甦家還真招惹不起。水性楊花，找來敗壞門風嗎？”
“您可以直接去問顧霖。”陌玉淡然開口，聲音冷漠，沒有羞惱也沒有難堪，有的只是讓人難以理解的平靜，“不過我想，這些話您大概不敢在顧霖面前說出來。所以啊，為難我一個弱女子，很有意思嗎？”
陌玉嘆了一聲，低低的嘆息中那抹嘲弄跟譏諷讓甦子瑜的耳根子有些發紅。
“陌兒……”
“這是阿婆當初給我的信物。”陌玉將腰間的同心環拽了下來，往茶幾旁邊走了幾步放下，“今日物歸原主，也算是了了阿婆的一樁心願，至于無法滿足她老人家遺願的事兒，我自會在她的靈前謝罪，甦公子，從此大路朝天，一路順風。”
陌玉微微欠身，“明日，婚書自會送過來。”
“小先生想來就來，想走便走，真當我甦家是如此隨便的地方嗎？”
“你甦家難不成還是什麼龍潭虎穴，來得，走不得嗎？”慵懶的聲音從屋外傳了進來，急促而又整齊的腳步聲也一並傳入耳中。
甦榮文跟甦子瑜的面色都是微微一變。
陌玉的眸光微凝，嘴唇動了動，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顧霖。”甦榮文倒吸了一口冷氣，“大膽顧霖，竟然違背陛下的聖旨，私自出府，來……”
“恭喜顧大人。”甦子瑜高聲截斷了甦榮文的話，“得以提前解除禁足，顧大人少年英雄，子瑜佩服。”
“還是你聰明。”顧霖呵呵一笑，眸光在桌子上的同心環處掃視了一圈，“婚約解除了？”
“甦家並不想要我這麼一個人。”陌玉笑著，盡管心中對甦子瑜感覺十分抱歉，但她卻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因為從一開始她便已經說明了，他們兩個之間永遠都不會發生什麼，她亦從未給過甦子瑜希望，所以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辜負之類的東西。
剩下的那些愧疚以及歉然，不過就是情感上的東西，不在理智的管轄範圍內。
也只有這個時候，陌玉才能體會到自己是一個真真切切的人，而不是只有靈魂與軀殼的木偶。
“你怎麼過來了？”陌玉疑惑的問道。
“袁叔擔心以你的脾氣會起沖突，所以我就過來了，這樣看來，還好來了，不然你打算如何走？”
“挾持一個人，讓暗一殺出去啊，已經沾了那麼多血腥了，也不差這一點，正好也為阿婆出氣，我看甦家人不順眼好久了。”陌玉一本正經的說到，絲毫不讓人覺得她是在開玩笑。
“他一個人容易，若要護你周全怕是有點麻煩。”顧霖無語的嘆息一聲，“甦大人還想留人嗎？”
“顧霖，你不要太過分！”甦榮文的臉色一片鐵青，若陌玉真的如此就被帶走，他甦家就真的成為一場笑話了。
“有勞顧大人了。”甦子瑜邁出一步，擋在了甦榮文的身前，“陌……小先生，今日十分抱歉，是我甦家招待不周，讓您受驚，十分過意不去。”
“甦子瑜！”甦榮文暴怒。
甦子瑜回頭，平靜的雙眸之中一片死寂。
甦榮文啞然，一腔的怒火突然就發不出來了。
“改日，子瑜親自登門道歉，至于婚約，小先生不必掛懷，先前你便說過，這婚約不過就是維系你跟我們甦家之間的樞紐罷了，既然樞紐已成，那麼存在與否，已經不重要了。”甦子瑜聲音溫和，翩翩佳公子。
“子瑜，若甦家人都如你與甦伯伯一般，也便不會到如今這種地步了。”陌玉搖頭，“我說出去的話，從未有收回來的時候，若想小女子再登甦家門，只此一條路，既然你們不重視阿婆，那她也便沒有必要回來了，阿婆生前顛沛，死後，誰知魂已落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