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霖將李公公的反應盡收眼底，眸底是一片荒蕪的淡漠，但神色中的那抹疲憊卻越來越重。
有人端了藥過來，陌玉伸手接過，用勺子輕輕的攪拌著，然後下意識的檢查了一下藥里的東西，側身坐在床邊，“公子要注意身體。”
“現在閑的很，就算是忙碌都沒有資格啊。”顧霖就著她的手將藥喝下，並沒有拒絕對方如此的親昵。
陌玉細心的將藥吹涼，然後遞到他的唇邊，動作輕柔，神色中也是滿滿的小心翼翼的愛慕，甚至眼底還有一抹藏不住的自卑。
一碗藥下肚，陌玉將藥碗放下，又傾身用帕子替他擦了擦唇角，“讓鄭榮來看看？”她壓低了聲音，只有顧霖一人能听到。
“好。”顧霖應道，眉目之中盡是柔和，不是他不能偽裝，而是他不想偽裝，“你也好好休息，大病初愈，本就應該細養，這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你了。”
“沒那麼嬌弱。”陌玉有些不好意思，看來自己在幽州大病一場的消息還是傳到了顧霖的耳中，“早就已經好了，我病起來就是這樣，嚇人的很，不過過了那個時候也就無礙了。”
“玉姐姐已經入京，若她知道我被公子救了，一定極為高興。”
在他們給她編造的身份中，本就有陌玉的戲份存在。
“小先生怕是早就已經料到了，所以才會讓你一人獨行。”顧霖道，神色越發的柔和了，“當日一別，甚是想念，再次相逢，陌兒姑娘可要替我說說好話。不過說起來，你們兩個的名字好像有一個相同。”
“是相同，不過意義卻全然不同，小女子的是陌路人，而玉姐姐的則是陌上人如玉。”陌玉解釋著，一口一個陌姐姐叫的很甜，若是不看那張臉，單听這把聲音倒也是種享受。
李公公心中咯 了一下。
小先生？陌玉？
對于這兩個名字他並不陌生，因為顧霖第一次承認自己所愛慕的人便是這位小先生，而皇帝也數次跟他說起過這個名字。
幽州那邊的情報，陌玉已經離開了那里，不過後來他們並未過多關注，如此想來，算算時間也應該是到的時候了。
李公公的眸色越發的深沉了起來，他站起了身，“既然顧大人抱病在身，咱家就不多打擾了，陛下信任顧大人，還請顧大人好好休養才是。”
“多謝公公提點。”顧霖客氣的一頷首，“請恕在下身體不適，無法起身相送了。”
“顧大人不必如此客氣。”李公公淡漠的掃了陌玉一眼，“告辭了。”
“公公慢走，林文，送公公。”
“是，主子。”林文應了一聲，“李公公，您請。”
李公公拱手行禮告別。
林文半彎著腰，用一副陌玉沒有見過的諂媚的姿態將人送了出去。
“小陌兒，喊聲霖哥哥听。”人一走，顧霖也就不偽裝了，怕陌玉逃跑，所以在人反應過來之前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陌玉的眸光下移，抿唇扯了扯手，卻不動分毫。
“快點快點，小陌兒要听話，哥哥給你糖吃啊。”顧霖催促著，生怕中間再有什麼意外出現。
在陌玉一口一個玉姐姐的時候他的心中就開始蠢蠢欲動了，他還沒有听過陌玉這樣軟軟的聲音，比小時候更有味道，比她平常的嗓音更有魅力，更讓人心癢。
“你費盡力氣將我弄進來，就是為了這個？”陌玉眉梢微挑，似笑非笑。
顧霖干咳了一聲，“當然不是。”乖乖的收回了爪子，正襟危坐，“那位李公公，是宮里不可得罪的人，他的威望很重，有的時候就連甦蕭都要給他幾分薄面。李公公在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了，替陛下做過很多見不得人的事兒，也替他擋過不知道多少的危險，不過更為可貴的是，這個人聰明狡詐小心的就跟狐狸一樣，該他做的，他會毫不手軟，不該他做的，他就不會涉足分毫。”
“所以皇上寵他，信他，將他當成真正可以托付後背的人，可以說，皇帝給他的信任，比自己的枕邊人都要多，他的話，也遠比很多的重臣都要有用。”
“想要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這很公平。”陌玉淡聲說道，“那你跟他的關系如何？”
“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我猜不透他的心思，所以通常都不會猜，遇到了事情，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也懶得去看他的臉色，想他的意思。”顧霖的灑脫是建立在他的無所謂上，盡管不想跟對方為敵，但若是真的招惹到了，他也不會畏懼。
不想跟不敢，是兩回事。
“我來的時候也踫到了一對姓李的爺孫。”陌玉將自己在鎮子上發生的事情跟顧霖講了一遍，“你說跟那個李公公有沒有關系？”
顧霖沉吟了片刻，“李公公的家世沒幾個人知道，不過據說，他有一個兄長，他的兄長有一子，姓李，名輝良，從小就養在祖父身邊，學識自是一頂一的，不過這樣的年紀，未免有些眼高于頂，又有少年人的沖動。”
“你的意思是……”陌玉蹙起了眉頭，“我曾經起卦，預測到他們此來有場大劫，若是度不過，李氏一族將不復存在，那位李公公跟李家的關系可是水火不容？”
陌玉想的還是自己跟李家老爺子談的那個人情，“不過從他的面相上看，又不像是與家人有所嫌隙的。”
“一個人的面相是會騙人的，我的道行終究還是淺了些。”
陌玉自顧自的說著，足以證明她有些亂了。
“我都沒說話呢，你慌什麼？”顧霖抬手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李公公將一切都藏得很深，很難看出什麼來，不過我猜，他應該不至于跟他們敵對，如果兩方的人真的有關系的話，那麼你所說的大劫也就不難猜了。”
“你知道了？”陌玉疑惑的看著他，有敬佩，也有落寞。
“奪嫡啊。”顧霖歪著頭，笑著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只有這一件大事兒了，不然李家老爺子那麼聰慧的人，又有什麼能讓他陷下去？”
“成王敗寇，到時候陷下去的又豈止是李家一方？”
顧霖的聲音中帶了一抹感嘆。
一朝天子一朝臣，誰又能真正的不在乎所有的事情，重用曾經想方設法給自己下絆子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