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擔心，盡管不太贊同陌玉自己頂上去的做法，但顧霖還是覺得自豪。
這就是他看中的夫人，這就是他喜歡的女人。
三言兩語就解決一個最棘手的敵人，這樣的本事跟魄力誰有？就算是他親自出面，安平章都不見得能退一步，甦家人就更不用說了，他們還沒有能讓安平章退步的資格。
顧霖壓下了所有的負面情緒，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陌玉不知道為什麼，懸著的心也落回去了原處，緊繃的面皮松弛了下來，唇角微彎，鳳眸亮晶晶的，帶著和煦的溫柔。
“玉丫頭，剛剛那個人……”
老夫人此時方才找到機會開口。
“是往日舊識。”陌玉並未詳細的解釋，“月初那孩子可還在甦府之中？”
“在呢，今日之日並未驚動她，大概還在自己的院子里。”老夫人道，“你要去看看？”
“我就不過去了，老夫人派人去跟她說一聲就可以了，她地位尊貴，打滾撒潑也好，扮作潑婦叉腰罵人也好，把劍橫在脖子上以死相逼也好，將所有人，攔在甦家府門之外，不管是何身份，不管奉了誰的命令，只要攔住了，事成之後我便將她接回我那里。”
“這……”老夫人面露遲疑。
“原話轉告就好，她不會發脾氣的。”陌玉以袖掩唇，遮住了神色中的那抹不自在，“讓她不要輕易離開，到了時候，我自然會見她。”
老夫人跟甦家人都不疑有他，畢竟玄學一道，虛無縹緲，亂七八糟奇奇怪怪的規矩數不勝數。
在場唯一察覺到不對勁的大概也就只有顧霖甦子瑜跟瘋子三人了。
瘋子將輪椅推了進來，陌玉坐在上面，然後便告辭了。
甦子瑜將他們送到了門口，一路上靜默無言。
“對不起。”
在分開的時候，甦子瑜突然說道。
陌玉微怔，然後搖頭，“這跟你無關，所以你不必感到抱歉，要說錯，咱們都有責任。是我太過想當然了。”
“人心難測，早已注定。”甦子瑜搖頭，今天的事情對他的打擊還是挺大的，“謀逆之臣，已經第二次了，這樣下去，即便逃過了，當今聖上又能容忍我甦家幾次？”
甦子瑜蒼白的臉頰上布滿了沉重，沒有了年少成才的意氣風發，也沒有那份淡若流水的從容。
“此次，甦伯伯不過就是被連累，我應該早些跟甦伯伯商量的。”陌玉嘆息一聲，心中浮現了一抹悔恨。
“這本是我甦家自己的事情，哪有讓你操心的道理。”甦子瑜彎起了唇角，笑容帶著些許的勉強，也含著安慰，“你可千萬不要自責，不然的話我們可就真的無地自容了。”
“若是平安度過，自然不會有什麼自責，幽州之中，我無人脈，亦無什麼根基，所以幫不上什麼忙。”
陌玉控制著輪椅轉向了甦子瑜，她抬眸看著好似一瞬就成熟了很多的少年，“你去找關安。”
甦子瑜手指收緊，若是旁人跟他這樣說，他怕是早就已經甩袖離開了，“你覺得關安會是一個突破點？”
“不太清楚，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不見得是背叛你。”陌玉輕聲說道，“這一點顧大人也應該有所察覺。”
“是。”顧霖頷首，“盡管說我跟關家有舊仇，跟關安的關系也不算多麼的好，但他還不至于如此沖動，如果他是一個莽撞的人，也就不會活到今天了，他跟我動手，只是為了讓人更加名正言順來插手這件事情，等日後即便鬧到了金鑾殿，我也有足夠的理由為自己，為甦家開脫。”
“好，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偷偷見他一面的。”甦子瑜頷首，再也沒有了任何遲疑。
“萬事小心，若有事，可差人給我送信。”陌玉微微頷首。
“你也要小心。”甦子瑜抬手，沖著陌玉深深作揖，“此恩，永不忘。”
“談不上什麼忘不忘的，你們是阿婆在乎的人，她已經走了，她的後人也理應由我守護。”
陌玉彎唇一笑，扶著顧霖的手臂起身，一瘸一拐的上了馬車。
瘋子將輪椅放在了馬車後面，然後抱拳跟甦子瑜道了一聲告辭，一甩馬鞭，馬車便骨碌碌的朝前行駛而去。
“顧大人可還有什麼指教？”
甦子瑜看著未一同離開的顧霖，疑惑的問道。
“指教談不上，不過就是送給你一句話罷了。”顧霖隨意的擺擺手，他看著遠方，眸若晴空，淡淡的，卻也讓人心悸，“為達目的，有時要不折手段，朋友要小心利用，敵人就要無所不用其極，並非只有針鋒相對置之于死地一途。”
“顧大人的意思是，關安……”
“這跟關安沒有關系。”顧霖搖頭，他看著甦子瑜還帶著未被世俗完全沾染的臉龐，心中不禁浮現了一抹羨慕，“你很聰明，但卻還嫩得很，如果我是你，即便小美人兒不說什麼，我也會將關安作為突破口，哪怕他真的背叛了我，我也依然會告訴自己，他是有苦衷的，我們還是一同出生入死過的兄弟。”
甦子瑜懵懵懂懂，他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又覺得自己什麼都明白，但他卻沒有多問，因為他知道，顧霖能說出這番話，早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多謝顧大人，在下銘記于心。”
“倒不用如此，你是一個聰明人，即便我不說一些道理你也遲早會明白。”顧霖輕聲道，並不打算因此讓甦子瑜欠自己人情，“我家老頭子在世時亦十分看好甦大人，所以令尊的命，小爺會保下，你不必過多憂心，只要你們守得住甦府，那麼此事便是有驚無險。”
“顧大人是說，那些人想要栽贓嫁禍？”
甦子瑜瞳孔微縮，盡管早就已經知道了朝中派系之爭的殘酷與骯髒，但他卻還是第一次如此深入了這種骯髒，饒是他，也覺得那種憤怒幾乎壓制不住。
“這是用的最多也最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但卻十分有用。”顧霖道，“甦子瑜，去京城吧，在這里，甦大人無法教你什麼，他亦是光明正大，玩兒不來這種陰損。”
“會去的。”甦子瑜挺直了胸膛，語氣堅定。
“小美人兒不是你的，你最好不要打什麼主意。”顧霖語氣一轉，威脅意味十足。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會跟霖少公平競爭。”甦子瑜又恢復了先前的那抹淡然與清幽。
身長玉立，翩翩佳公子，身如松柏，氣若清泉。
顧霖嘖了一聲，“你沒機會的。”
留下一句話便閃掠而出，朝著已經變成了一個黑點的馬車快速的追去。
甦子瑜臉上的淡然漸漸消散，他苦笑一聲，當然知道自己沒機會，可不在塵埃落定之前繼續努力一把，他大概這輩子都會後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