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見陌玉的第一眼,袁天便覺得這個小姑娘的狀態不太對,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引起她的興趣,能讓她的心緒有所波動。
她的一切都能偽裝出來,你甚至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是真的高興,真的憤怒,甚至還有很長時間,你從她的臉上都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袁天曾經听甦阿婆說了一句,什麼神魂有失,自我流放,他當初不太懂這句話的意思,如今卻好像明白了什麼。
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推上死路,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是說說就能過去,一個孩子,即便再成熟,所擁有的一切突然被推翻,也遠遠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從中走出來的。
她有幾年過的渾渾噩噩,豈不也是一種逃避?
要說如今的陌玉比之以往有什麼不同,那便是有了七情六欲,全部齊全,而不是無論生氣還是興奮,大多時候都要靠自己的偽裝,不是真切的去體會。
袁天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是壞,但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顯而樂見。
陌玉被熱熱鬧鬧的迎進了屋內,沉寂了好幾日的院子瞬間就喧嚷了起來,好像是過年一樣,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喜意。
袁天很快便回來了,帶著陌玉想吃的東西。
甦欣兒也下廚做了菜,人多,菜也多,熱熱鬧鬧的兩桌子,都擺在了廳中。
陌玉看著很高興,但精神卻不怎麼好,手臂撐著臉頰,昏昏欲睡。
甦欣兒有幾次想讓陌玉去休息,但卻都被顧霖給阻止了,他小口的喝著茶,陌玉在看別人,而他就一直看著陌玉,至于周圍坐著的那一圈兒,他連一個余光都沒有施舍。
最後陌玉實在是撐不住了,顧霖這才開口讓眾人散了。
陌玉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也知道自己撐不下去了,所以也就只是扁了扁嘴,然後被顧霖推進了房間。
房門跟窗戶都打開著,有風入,卻不見涼爽。
如今的日子,一天熱過一天,也讓人不安。
陌玉睡的同樣不安寧。
夢里有很多的故事發生,那些模糊的或者是清晰的,那些本來已經發生的卻又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陌玉早就知道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但直到今日方才清晰的認識到自己錯的究竟有多麼的離譜。
那麼這些記憶是自我的保護,還是被誰做了什麼手腳呢?
陌玉陡然驚醒的時候,只覺得心中悶得厲害,想要起身,這才察覺身上有些沉,腰間好像壓著什麼東西。
“顧霖?”
陌玉側頭,眉頭輕輕的皺著,“為什麼不去自己房間睡?”
“看你睡的不安穩。”顧霖睜開眼楮,然後又重新閉上,但落在陌玉腰間的手卻沒有收回來,“是不是做噩夢了?”
“不算是噩夢。”陌玉搖搖頭,將他的手臂拿了下來,然後坐直了身體,“我的腳要幾日才能走路?”
“最快七日,最好養足百日。”顧霖平躺著,低聲回道,“會平靜幾日,古墓的事情也不會如此快的暴露出來,一切都還未到時間,所以不急。”
“不是急,只是覺得不方便。”陌玉囁喏一聲,垂眸看著自己掩在了衣衫下的腳,總覺得隱隱有些刺疼,當日逃亡,強行封閉了自己的痛覺,但那份感覺卻並非消失,而是隱藏了起來,只等某一個時刻,轟然爆發。
她覺得,那個時刻好像要來了。
“顧霖,你是否會推拿活血化瘀之法?”陌玉側眸問道,神色中隱隱帶著一抹期待。
“腳疼了?”
顧霖刷的一下坐了起來,“你的封閉之法不能化解痛覺?”
“沒有,我用的還不太熟練,所以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發出來。”陌玉搖搖頭。
“可是別人的封閉之法不是這樣的。”顧霖蹙起了眉頭,雖然有所猜測,但當他證實的時候還是有了些許的慌亂。
“因為不同啊,你想要抵消一些什麼,就要付出一些什麼,我不想因為這一點事情就折了自己什麼東西,你也知道的,像是我們這種人,最怕的就是未知。”
陌玉蜷縮起了腿,手指輕柔的按壓著受傷的地方,“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們這種人有什麼好的,但偏偏又那麼多的人崇尚我們的身份,顧霖,你覺得是因為什麼?”
“因為他們想要榮華,想要掌控別人的命運乃至天下的命運,這樣就會讓他們以為他們高高在上,猶如仙人。”顧霖輕聲說道,他下了床,喚人打了溫水過來,然後才朝著陌玉伸出了手。
“可他們忘記了,自己終究不是仙人。”
陌玉攬著他的脖頸,任由人抱著自己坐在了凳子上,“而他們的一切,也是別人給的,但他們卻在想著忤逆那個人。”
“是掌控。”顧霖糾正了她的用詞,“任何東西都是物以稀為貴,未知的,也總是會讓人好奇與恐懼。”
他拿了梳子,替陌玉輕輕的梳著發絲,手藝不算太巧,但簡單的發髻卻會挽。
“可是佔卜,終究不是長久之道,而現在我們也不知道那群人中有多少害群之馬。”
陌玉蹙起了眉頭,她其實是有些佩服開創了如今局面的那位相術師的先祖的,堂堂正正的站于朝堂之上,位份尊崇,甚至就連很多的重臣都要看他們的臉色,仰他們的鼻息。
很荒唐,但卻是如今大周朝堂上的形勢。
“害群之馬處處都有。”顧霖道,“唯有以殺止道,方能除舊革新。”
“你在京城參與了奪嫡?”陌玉看著鏡子里那張有些模糊的臉,肅聲問道。
“只是對某些人有好感而已,談不上什麼參與不參與。”顧霖將簪子插入了她的發絲之中,然後滿意的擺弄了幾下,恰好暗五端著水盆走了進來。
漱口,淨面,然後又讓她換了一盆新水。
陌玉做于床邊,看著顧霖替自己褪下鞋襪,然後將雙足放于盆中,不知道為什麼,隱隱覺得有些羞恥。
“我,我自己……”
“你不是不遵這些禮嗎?”顧霖拿了布巾,溫熱的布巾捂在了紅腫之上,陌玉只覺得麻麻癢癢的,好像那點點的疼痛也消了一些。
“不想受疼,那就只能如此了,自己好好提著衣服,別弄濕了。”
顧霖聲音平緩,眸光清澈,絲毫看不出什麼別的心思。
陌玉乖巧的哦了一聲,畢竟比起不疼的誘惑,眼前的事情也算不了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