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玉不是一個好人，但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她也算是一個善良的人。
她做事，甚少要人性命，也甚少將人所有的後路都斷絕。
但當這樣恐怖的念頭升起來的時候，她卻沒有任何的不安，也沒有任何的愧疚。
你覺得一個人沒有善良，是因為沒有讓他能善良的人存在。
你覺得一個人不會連坐，是因為沒有讓他能連坐的事情發生。
龍有逆鱗，狼有暗刺。
不容許任何人去觸踫，你踫了，那就要做好接受報復的準備。
失血過多，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傷的有些重，前些日子的傷口重新崩裂了開來，所以需要臥床靜養。
而，即便知道了答案，陌玉心中的決定依然沒有任何的改變。
暗衛姍姍來遲，他們看到陌玉蒼白的面色的時候齊刷刷的跪在了地上，一言不發，只是心中後悔的要死，為什麼在這樣的時候他們沒有陪在主子身邊呢？
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情……那樣的可能他們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都起來吧，我不喜歡這些。”陌玉輕聲說道，“暗七，我傷了腳，為我處理一下。”
“是，主子。”
暗七應聲上前，扶著陌玉去了別的房間，當她脫下陌玉的鞋襪，看到那腫起來甚至都已經變形的腳腕的時候，整個人都被震驚到了，隨後，那抹愧疚跟自我悔恨也就越重了幾分。
“是我沒有讓你們跟來的，所以這次的事情不怪你們。”陌玉將自己的聲音放柔，“今日的事情，徹查，不管是主謀還是幫凶，一個都不要漏下，能做到嗎？”
“主子放心。”
暗七重重的點頭，下定決心一定要將這件事情辦好，不然的話他們全體自盡好了。
陌玉靠在床頭，緩緩閉上了眼楮。
暗七看著她虛弱的模樣差點哭出來。
他們的主子，應該時時刻刻都是雲淡風輕淡雅出塵的模樣，如今……是什麼樣子？
衣衫破爛，沾滿了草鞋鮮血跟泥土，發絲微微凌亂，以往紅潤的臉頰也是一片蒼白，沒有任何血色。
正骨、揉搓、抹藥、包扎。
整個過程暗七看著就覺得疼，但陌玉卻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就像是什麼都感覺不到一般。
暗七將一切都做好，這才扶著陌玉躺下，也就是這時她方才發現了陌玉左手的不自然，“主子，您的手指……”
“嗯。”
陌玉將手指彎了彎，藏在了被褥之中，“我想睡會兒，你出去吧。”
“是。”
盡管有滿肚子的疑問，但暗七卻還是將之全數咽下，輕手輕腳的走出了房間，然後將房門掩上，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
另一間屋子里，顧霖已經醒了過來，他沉默的听著林文匯報陌玉的情況，神色中沒有任何表情。
“主子，您這樣是不是有些太……”林文欲言又止，低垂著頭，不敢去看顧霖的臉色。
“你知道陌兒最缺的是什麼嗎？”
顧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龐，雙眸從指縫中露出，“她缺的便是一顆冷酷的心，若是按照她先前的性子，還未進京城，便會被人吃的連渣都不剩。”
“可是今日實在是……”林文依然不贊同。
“人生在世，時時刻刻都是在賭博，她要做的事情，太難，也太異想天開，但她卻缺少與之匹敵的冷傲與殘戾，她的敵人不會因為她的淡然清雅就手下留情，也不會相信她的一面之詞，這注定是一條充滿了血腥跟殺戮的道路，我可以替她殺，可以替她讓所有人都變成白骨，一路捧著她，護著她，讓她高枕無憂，但是林文，你覺得這樣的過程與結局是可能存在的嗎？”
“陌姑娘……”林文苦笑一聲，“屬下明白了，但，這樣真得有用嗎？”
“有。”顧霖咧嘴一笑，但眼中卻是一片血腥的沉寂，“傳令下去，幽州城，也是時候該動動了。”
林文精神一震，單膝跪地，“是。”他肅然應了一聲，然後便起身退下。
誰都不曾想到，幽州的變故會來的如此快。
安神香緩緩燃燒著。
陌玉蹙著眉頭，手指也無意識的抓著身下的褥子，整個人都睡的十分不安穩。
緊閉的房門被人輕輕推開，細微的腳步聲在寂靜的空間響起。
顫抖的身體被攬入了懷里，熟悉的味道鑽入了鼻孔中。
陌玉有些貪婪的呼吸著，翻了一個身將人摟緊，只為了離這樣的味道更近一些。
“霖哥哥，你不要扯我頭發，會成禿子的。”
她喃喃低語，無意識的一句話卻讓來人的身體一僵。
“你頭發太長了，忍不住手欠。”
顧霖眸光幽深，手指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耳廓，喑啞的聲音隱隱有些顫抖。
“霖哥哥，聖女是不能成親的，我想當聖女，又想跟你成親，那要怎麼辦？”
夢里的小女孩兒身穿白色的百褶裙，上身是淺粉的小褂，梳著雙環髻，紅色的頭繩墜著漂亮的蝴蝶結，不過五六歲的年紀，雙唇嘟著，臉頰有些嬰兒肥，十分可愛。
“聖女有什麼好？能吃麼？”
“不能啊，但是聖女好厲害的，能護佑天下。”小小的人兒眼楮亮晶晶的，那個時候，那雙鳳眸里盛著的還是澄澈，還是天真無邪。
“小不點知道什麼天下，你知道天下有多大嗎？你知道天下有多少人嗎？你以為他趙家就是天下了？這話是誰教你的？你讓他出來，小爺分分鐘噴的他連自己的爹媽都不認識。”
“可是……可是……師父是這麼說的啊。”小人兒眨巴眨巴眼楮，懵懂而又茫然，“師父不會騙爻兒的。”
“你要記住，你首先是你，然後才是姜陌爻，自己活的自在才是最重要的，隨心而為，隨想而行，讓道德責任什麼的都見鬼去吧，整個天下人那麼多，有什麼是只要你不可的？難道沒有了你，整個人類都會滅絕嗎？小丫頭想太多。”
“可這就是聖女應該擔的責任啊。”
“人人有責，一飲一啄，皆有定律，世人愚昧，三人成虎，便是其真。你信不信有朝一日，你所維護的都會背叛你，你所堅守的都會為了那一丁點的利益而將你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唔……”小人兒似乎有些害怕，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鳳目之中閃過了一抹恐懼跟深切的惶恐。
“顧霖……”
一聲低喃，似醒非醒。
顧霖低低的應了一聲，拍了拍陌玉的背，“還沒死，安心休息。”
“你是對的。”
陌玉囁喏一聲，將整張臉都埋在了他的懷里，似夢非夢，似醒非醒間，她好像明白了很多。
顧霖微怔，桃花眸眯成了一條線，手上的動作也放輕柔了不少。
這時的醒悟，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