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陰森、髒亂,入耳處,皆是喧嚷。
但越往里,便越肅靜。
陌玉不是第一次來監牢,但以往的記憶早就已經模糊,所以也算得上一進宮。
她的腳步邁的很慢,黑色的面紗罩住了臉龐,露在外面的明眸熠熠生輝,她好奇的四處看著,將那一張張連盡收眼底。
或是平靜,或是猖狂,或是高喊著冤枉,或是言語無狀。
陌玉停下了步子,她饒有興趣的看著趴著柵欄眼楮一眨不眨盯著她的一個孩子。
“這孩子什麼罪?”陌玉輕聲問道。
獄卒微微一怔,然後恭敬的道,“回小先生,倒不是什麼大的罪過,只不過就是被父母連累而已,而且平日里手腳也不干淨,犯的次數過了,就被抓進來了。”
“你要跟我走嗎?”陌玉看著那個孩子,伸出了自己的手。
“仙女姐姐,我不走。”小孩子的聲音還帶著稚嫩,八九歲的年紀,不算小,但也絕對算不上小。
“你想要陪伴的人,我可以一起帶走,這樣一來,你肯跟我走嗎?”
“小先生,這怕是不合規矩。”獄卒苦笑一聲,若是旁人他早就大聲訓斥了,但在顧霖面前他卻不敢放肆。
“姐姐真的能幫我?”孩子黝黑的雙眸點燃了名為希望的光芒,“我進來是陪一個姐姐,娘親曾經說,她是我的未婚妻子,所以做丈夫的,自然要好好保護自己的娘子不受欺負,我不在,別人會打她的。”
“可是女子跟男子並沒有關在一處啊。”陌玉好奇的問道,“你要如何保護她?”
“我,我至少可以跟她共患難。”男孩兒鼓著腮幫子,似乎有些懊惱,有些挫敗。
陌玉啞然失笑,“你那個小夫人叫什麼名字?”
“她叫七娘。”
“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七娘已經不在牢里,她被人帶走了。”獄卒嘆息一聲。
“你騙我,七娘才不會走!”男孩兒怒氣沖沖的瞪著獄卒。
“那位七娘是怎麼回事兒?”顧霖輕聲問道。
“回大人,那小姑娘今年方才十一,犯的是殺人罪,就在四個月前,但李大人念在事出有因,而且她又身世可憐,所以並未判處死刑,而是將人收入監牢,可就在十天前,有一個人出現將她帶走了。”獄卒斷然不會在顧霖面前撒謊,這樣的事情隨便一問就會清楚,所以他也沒有膽子撒謊。
“何人?你可曾見過?”顧霖問道。
“小的不知身份,只是遠遠看過一眼,好似是大人物,樣貌與氣度都是一等一的,哦,對了,當日他的手上拿著一個風鈴,金色的,有三排,總體巴掌大小,手柄很長,據說是羊脂白玉做成的,那一個小東西就足夠小的們半輩子的花費了。”
“師尊。”陌玉脫口而出,她看了顧霖一眼,驚疑不定,雖然比自己的那串要小些,但她可不相信世上會有這樣的巧合。
“小家伙,你若是還想見你的七娘,那便跟我走。”陌玉輕聲說道,“我只等你三個呼吸的時間,如何決定,全看你。”
男孩兒咬著牙,眸光明滅不定,只一個呼吸的功夫,他便狠狠的點點頭,“我跟你走。”
“安心等著。”陌玉臉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顧霖看了那個孩子一眼,笑容玩味。
男孩兒察覺到了顧霖的目光側眸看去,當下便縮了縮脖子,但旋即他就不服氣了,鼓足了氣狠狠的盯著他,像是在跟對方比誰先眨眼一般。
顧霖歡快的笑出了聲,但卻不小心牽扯到了胸前的傷口,他的臉色當下就是一白,捂著胸口默默的轉過了身,將自己隱在了一片陰影之下,所以他沒有看到陌玉微縮的瞳孔,也沒有看到她瞬間捏緊的手指跟那抹險些溢出來的殺意。
跟過來的顧霖的屬下卻看得一清二楚,他暗自咧了咧嘴,為自家主子高興,畢竟誰都不願意看到自己主子的一腔情意喂了狗,雖然說他們沒有資格為自己的主子鳴不平,但當那份心意能有所回應的時候,他們對于陌玉的認同感也就更濃了一些。
監牢地下三層,到這里幾乎已經隔絕了所有的聲音,鋪的平平整整的青石連縫隙都是整齊的。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水聲滴答作響,顧霖走在後面,眉頭緊鎖,腳步雖還穩,但聲音卻重了很多。
陌玉的手指緊緊的握著,不動聲色,但那雙眸子卻跟淬了冰一樣,沒有一絲溫度存在。
只有十個牢房存在,每一個都有足夠大,刑具與犯人共處一室,青石上染著的血液早就已經無法洗淨。
三號,上一任關押的是誰陌玉並不知曉,她只知道如今關著的是千門的那個殺手。
顧霖的手下跟獄卒等在了外面,只有顧霖跟陌玉進去。
燈火通明,牆壁上燃著的等 啪作響,角落的火盆散著熱度,但在冰冷的石室里卻絲毫不覺得溫暖。
行刑的架子上,被五花大綁的人雖然傷痕累累,但卻都是真正的皮肉傷,他的精神很好,甚至那雙眼楮里的戾氣都沒有被磨滅。
“堂堂的錦衣衛指揮使,也不過如此。”他嗤笑一聲,眸光若狼。
顧霖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並未與人做口舌之爭。
“我听說你在千門的身份很高。”陌玉淡漠開口,她緩步上前,一雙眼楮緊緊地盯著他的臉,“我很好奇會高到什麼程度。”
“我已經說過了,美人兒你如果給我看看臉,我說不定會大發善心的告訴你更多的東西。”男子舔了舔嘴唇,略顯陰柔的容貌上浮現了一抹輕佻的笑意。
“我只是好奇,如果你死了,千門會有什麼變化。”
陌玉在他面前站定,她微微歪頭,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龐,然後猛地揮手,響亮的耳光在地牢里回蕩著。
男子的臉偏向了一側,白皙的臉龐上清晰的巴掌印緩緩浮現。
獄卒也因為這一巴掌而顫了顫,顯然沒有想到說話柔聲細語的小先生竟然也會有如此彪悍的一面。
顧霖收回了邁出去的腳,看著那人的目光就跟看一個死人一樣。
“若不是我師尊來信,你的命,我不會留。”
陌玉從袖袋里取出了針包,“小女子對閣下的身份並不感興趣,我這里有九九八十一根銀針,每一根針上都淬著不同的藥,我以前下黑手,最多用過十根,結果那個人後來見到我就會四肢無力,不敢直視,所以我很好奇,這八十一根若是同時扎在一個人身上,會有什麼樣的效果。”
“你……”男子的瞳孔微微一縮,整顆心都狂跳了起來。
死亡並不可怕,因為很多時候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存在。
“閣下盡管放心,雖然我不懂醫,但人體所有的穴位卻能倒背如流,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扎錯地方。”
陌玉的手指捏著一根銀針,鳳眸無情。
“你想知道什麼,我全部都說。”男子聲音急促,他知道陌玉說的不是假的,因為那上面,有自己熟悉的東西。
“我什麼都不想知道。”
陌玉聲音淡漠,第一根便扎在了他的喉嚨,封住了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