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囈青丘,雲胡不喜?既見青丘,雲胡不歸?)
原來這胡不歸乃是木瀟瀟兄妹二人兒時的玩伴,幾千年前那場浩劫,也讓他們就此分開。
他那耳上的傷痕,還是木瀟瀟玩耍之際咬上去的,這二人論起來,說為青梅竹馬也不為過。
只是這胡不歸身為赤狐,與木瀟瀟白狐不同罷了。
二人相見打趣了一番,當木瀟瀟道請來因時,胡不歸的臉色開始漸漸凝重起來。
「此事不小,你與琳瑯前輩暫在我家歇息,我去稟告長老。」胡不歸道。
木瀟瀟點了點頭,這才與琳瑯走進了千年未歸的青丘。
直到這時,琳瑯才知道,所謂的青丘是被藏在了綿延不絕的大山之中。
山腹之丘,綿亙三百里。借月華為晝、月落為夜,樹菇為舍、湖魚為餐。
丘勢緩緩,頂落紫藤散布熒光,足下藍草鋪蓋綿延,與人一種游離于真實與虛幻之間的感覺。
往來走獸皆是狐族,或白或赤,或人形或獸形。
此間安樂,隔世而存,不惹人世是非,不理神妖紛爭。
爾來,數千載有余。
多年前有個書生誤入這青丘,後被狐媚所惑。逃離之後留下首 詩,詩曰︰
曾記湖澤白蘆,一葦楫月難渡。
水深聞狐鳴,恍入千山之腹。
狐作美娥娘,餐餐啖魚骨。
一朝驚夢醒,逃別不歸路。
狐涂,狐涂,孤野莫與人住。
這里是大山的肚子,見不得天光。以螢石吸收月光分為晝夜,與外界晝夜顛倒。
四下遍布著三人來高的蘑菇,形態迥異,色澤灰黑,而狐族則是以它們為屋舍,稱其為樹菇。
又有熒黃小菇為燈,長在樹菇下,形成一副奇特的夢幻景色。
一路走來,琳瑯身上的異族氣息引來了眾多狐族圍觀,好在木瀟瀟狐臉面具在前,才震懾住了來往狐族。
不多時,胡不歸停在了一座樹菇前,用狐尾蹭了蹭樹菇。
那樹菇似有所感,兀自裂開菇干放了三人進去。
「哥?」里屋傳來一聲。
「不喜,來看看誰來了。」胡不歸道。
聞聲,從里屋走出一個婀娜身影。映著昏黃燈光,猶見半面輕妝。
玉面帶桃色,水眸起漣波,青絲半遮顏,香肩紗欲脫。
這是胡不歸的胞妹,胡不喜。
人間詩經有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這名字,便是來處。
胡不喜見木瀟瀟二人先是一愣,隨即喉頭一陣哽咽,竟攬住木瀟瀟啜泣起來。
「好姐姐,你還活著這幾千年,怎生不回來看看呀!」胡不喜哭道。
木瀟瀟見狀一陣悵然,她和木支支怎會不掛念青丘,奈何當時神族眼線,羅網四布,貿然回青丘,只會暴露青丘的位置。
後又隨青獅王攻打南天,敗走蘆洲,種種原因便是阻了自己回家的路。
可這千言萬語,木瀟瀟臨到嘴邊卻不知如何開口。良久,只得噙淚拍了拍胡不喜的頭道了一句︰「說來話長。」
胡不歸上前將胡不喜輕輕拉開道︰「不喜,他們才回來,先讓他們歇一下。」
胡不喜听罷,這才收淚領著二人坐下。
正此時,屋外傳來了一陣嚷鬧聲︰「胡不歸!外族之人,你可敢收留?!」
琳瑯聞言眉頭一蹙,正欲起身,卻被木瀟瀟按下。
「姐姐莫要動氣,交給我。」木瀟瀟道。
隨即,她和胡不歸使了個眼色,二人起
身出了門去。
一旁胡不喜倒上了一壺好茶遞到琳瑯面前道︰「琳瑯姐姐莫怪,應是涂山氏知道姐姐到了。ap
狐族三姓,胡、木、涂山。胡姓理事宜,木姓扶傷病,涂山守安寧。
幾千年來從未有外族人來此,所以讓姐姐見笑了。」
琳瑯道聲無妨,既到他人地,當遵他人理,自己坐著就好。
畫面轉到屋外,只見數十名青丘衛士堵在胡不歸的家門口,為首的是一名四尾狐將。
這狐將身量頗大,身上的甲冑也難蓋住肌肉,目露凶光盯著胡不歸道︰「胡不歸,包庇外族是什麼後果,不用我多說吧?」
胡不歸笑道︰「我道是誰人嚷鬧,原來是涂山刃老兄,怎麼替手下兄弟尋仇來了?」
胡不歸到底眼尖,在那群青丘衛士中認出了被琳瑯打翻的幾人。
涂山刃冷哼一聲道︰「那是我自家的事,但是外族人無端來此,又豈能容他?!」
「無端?」木瀟瀟開口了,她拿出狐臉面具道,「狐族尊令在此,見令者跪!」
狐臉面具一出,眾人嘩然。那涂山刃也是一驚,可這麼多人在此,他又豈能輕易就範。
「狐面遺失數千年,你這真假何辨?不要被她一面之詞所惑!」涂山刃喊道。
此時氣氛劍拔弩張,木瀟瀟也是怒火漸起,她那狐尾也露了出來。
涂山刃冷笑道︰「一條狐尾也敢放肆,給我拿下!」
木瀟瀟本是六尾,化為乘黃之後歸化為一尾,而狐族是以尾數來區別實力,如今涂山刃見木瀟瀟只有一尾,自然不放在眼里。
那群青丘衛士得令,紛紛向木瀟瀟襲來,而木瀟瀟只將嘴角一翹,便將乘黃之力大開,瞬間震散了來襲衛士。
涂山刃大驚,他分明看見木瀟瀟的肩背後長出了兩根木角,而她尾巴上散發出的氣息,竟然令他喘不過氣來…
「你你是?」涂山刃驚道。
木瀟瀟冷眼道︰「狐之木姓,身化乘黃,木瀟瀟…」
「退!」涂山刃嘆了口氣,起手喚退了眾青丘衛士。
他皺著眉頭道︰「難怪,唯有木姓才可能身化乘黃,但那外族人怎麼回事?」
木瀟瀟見涂山刃態度緩和,加之涂山氏以狐族安危為己任,便將來意告訴他。
後者听罷眉頭緊鎖道︰「你們來的不是時候啊,滿月將至,長老正帶著少狐們去了黑菇密林化人形去了,已走了三日。」
听言,胡不歸這才一拍腦門兒道︰「對啊!馬上滿月了!這可如何是好!」
「等不得,我哥這樣子,必須先找長老安定神識。方寸山只能固他肉身,等不得!」木瀟瀟道,「我要去找長老!」
胡不歸一把拉住她︰「冷靜點瀟瀟!黑菇密林不是你能輕易去的,我們化人時都是牽著繩子蒙眼進去的,里面一步走錯,便會中化魂咒,那是九尾留下的禁制!」
木瀟瀟道︰「管不了那麼多!不能在這里功虧一簣!」
「我們走吧。」這時琳瑯從房里走了出來,「不敢面對死亡,怎擔得起移山稱號?獅王如此,莫雲如此,你兄妹,當是如此。」
涂山刃與胡不歸當即一愣,他們不知道這所謂的黃風大聖哪來這麼狂妄的資本,可如今他們的本事也阻攔不了這二人。
無奈,只得勉強應下,將他們帶往黑菇密林的方向。
此去往東八十里,暗河漸竭,藍草將枯,地處荒蕪。
有黑菇林,長逾百里,菇干高十丈余,三尺圍圓。兩丈以上生菇傘,三三兩兩盤亙而上。色澤如墨,黏滑而多斑。菇散紫瘴,能見五十米止。
瘴,多見噩夢,多聞狐悲。傳世九尾碎魄落于此處,能助狐族通靈。
數千載間,有狐族長者探得碎魄,其魄于此無法帶離。遂修小徑,牽繩領少狐遮眼,免遭紫瘴蠱惑,從而尋魄,戴人骨修得人身。
三人來到這黑菇密林前,望著林間茫茫紫瘴,胡不歸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木瀟瀟搖頭,莞爾一笑道︰「我和琳瑯姐姐進去就好,此番貿然歸來,已是叨擾。再說,狐族需要你們,我可不敢讓你有何閃失。」
胡不歸一愣,突然感覺耳後有些發燙。隨即無奈笑道︰「也罷,我與涂山兄在此守候,若遇危險,燃此狐煙。」
說罷他將一顆刻有狐族印記的白石交給木瀟瀟。這白石相當于狐族的信號狼煙,遇火則燃,其白煙能綿延數百里。
木瀟瀟謝過胡不歸,攜同琳瑯從小徑尋狐族腳印而去。
待二人走後,涂山刃道︰「木姓狐族,有他兄妹二人,真是不錯啊。
乘黃之體,八尾狐妖。隨便拿出一個,都能重振我狐族光輝。」
胡不歸道︰「你只知他們人前光鮮亮麗,可知他們為此又付出了什麼?
木姓狐族,應該就只剩他們兄妹二人了吧。封神一戰,眾神讓狐族成為眾矢之的,讓我們與人族結下了永世之仇。
這筆賬,我們應該怎麼算?」
涂山刃道︰「我們守在這里幾千年了,這方樂土,值得我們繼續守候。至于其他的,我們還是不要多想了…」
「哦?」胡不歸冷道︰「你涂山氏與人族的糾葛匪淺,人族倒戈,你們居然能隱忍幾千年。我只能,說聲佩服。」
涂山刃沒有再言語,他望著菇林深處的紫瘴,仿佛那里有什麼東西在對他傾訴不滿。
而他的目光中也僅剩一點不甘與無奈,涂山氏,這個曾經聞名于人狐兩族之間的姓氏,如今只能在青丘中才能得到苟存。
月光透過螢石,漸漸從菇林盡頭升起,第一縷銀光透過林間間隙落在了涂山刃項上孔雀石上。
那石頭映光,依稀能看出刻著「女嬌」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