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州黎母山下半山別墅區,葉府突然間熱鬧起來,不光長子葉應及從工坊回到了家中,一直住在臨高縣的老二葉應有和他娘子,也急匆匆地趕回來,整個屋子里坐滿了人,坐不下的只能站著,連樓梯都是一樣。
這可能是葉氏一族到得最齊全的一回,連那些早早出嫁的女兒也回來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儕儕一堂,可是唯獨缺了當家人,只有新近來到瓊州的當家主母,坐在大廳最中間的位置。
越國夫人紀氏只有38歲,由于保養得宜,顯得十分年輕,看著與17歲的 娘相去不遠,而無論是幾個年長的大姐還是葉應及夫婦,都比她要大上許多,就這麼圍站在她的四周,讓她感覺很不自在,好在兒子女兒的到來,特別是見到最小的外孫女,一下子就沖淡了內心的尷尬。
“听聞你生產,你爹就想讓我過來的,可我一想,你爹一個人在那個地兒,如何讓人放得心,這便拖到了今天,看到你們都好生生的,我和你爹也就安心了,以後啊,這府里的人,還要讓你多操心,都是娘家兄弟姊妹,你費心多照應些,有不懂事的,你也多擔待些,我會囑咐她們,不要做讓你為難的事。”
葉 越听越不對,可是這番話,紀氏是當著眾人的面說的,一邊說一邊還在逗弄她的女兒,像是有心又像無意,讓她心中的疑問,怎麼也說不出口,好在她的侍女觀海走進來,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稟夫人,人都到齊了。”
“都到了?”紀氏將外孫女還給女兒, 娘抱起站到姊妹那一堆里。
“十一姐兒隨軍出征,怕是趕不及回來。”
“既如此,那便開始吧。”紀氏正襟危坐,眾人也凝神聚听。
“你們的父親留在德 府,讓我回來看看大伙,順便也帶個話,葉氏可稱一聲書香門第,無論兒女都以進學為先,也希望你們傳承下去,做官也好,從商也好,天下無貴賤之業,唯有德才之別,不要做那等下流之事,便是對他了大的孝敬了,大哥兒啊。”
葉應及與葉娘子齊聲答道︰“請母親吩咐。”
“一家人毋須多禮,大哥大娘,日後你們就是這府中的主人,有什麼相干不相干的,你們都管起來,規矩立下了,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家法族規沒有了,還有國法呢,里里外外這麼多人,還有沒成年的姊妹,出閣的時候,你們就是長輩,好歹別失了禮數,叫人笑話。”
“母親何出此言。”
葉應及吃了一驚,身後的葉應有夫婦已經站不住了,雙雙跪倒在地,他們一跪,年歲小一些的哪里還站得住,屋子里黑壓壓跪了一片,連抱著孩子的 娘也不例外,葉應及拉了娘子一把,撩起前襟就想跪下,唬了紀氏一跳。
“這是做什麼,這是做什麼,起來,都起來。”
葉應及自然順勢而起,幾個大的也幫著勸了勸,等一家子人重新站好,她干脆也不坐了,就這麼站在榻前。
“老二,莫要心急,這些話都是你們父親讓說的,我自己也有幾句話,囑咐你們,這瓊州不比寧海,規矩大事情也多,但有個好處,女子活得比別處容易些,不必急著找婆家,想要做什麼營生,府里頭,還有些底子,除了留給幾位姐兒做出閣之禮,余者都算做公中,听憑大郎夫婦發落。”
說完突然想到了什麼,她拍拍撫額說道。
“倒是忘了,這里不興銀錢也不置田畝,就連屋子也有官府供應,罷了罷了,那就等到了日子,各自置辦一份嫁妝吧,比不得往日風光,入鄉要隨俗,你們父親時常說,繁花勝景烈火烹油,要想長久就要平常,你們須得銘記于胸。”
“兒等謹記父親、母親教誨。”
紀氏囑咐了幾句,又分別與幾位年長的子女敘過話,便現出了些疲累,眾人盡皆告辭,葉應及臨走前與 娘使了個眼色,她便與兄弟留到了最後。
“娘,你今日這番話,究竟是何用意?”
兄妹倆重新與她見禮,紀氏看著親生骨肉,露出一個慈愛的眼神。
“你們爹爹要做忠臣,我是勸不動的,也張不開這口,只能陪他去了,否則這漫漫余生,可要怎麼過?”
“娘不要兒了麼?”
兄妹倆聞言大驚失色,一齊撲倒在她膝下,葉應有的娘子也哭著跪倒。
“不要你們,娘這一趟都不會走,總是礙不過心中掛念,想著見你們一見,也能了了心願,看到你們都過得好,娘走也走得安心。”
紀氏摸著兒女的頭發說道,兄妹倆哭得泣不成聲只是不依,她嘆了口氣。
“兒啊,你們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豈不聞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自不飛?你們沒了娘還有夫君有孩兒,你們的爹爹呢,他一個人孤零零連個侍候的人都沒有,豈不孤單? 娘啊,當初你乍聞夫婿蒙難,為何要自尋短見,難道不是這個道理?如今為娘也是一樣,起來吧。”
她將二人拖起來,一左一右坐在兩旁,葉應有娘子也站到邊上,紀氏用袖子為 娘拭去臉上的淚水,疼愛地說道。
“娘與你爹爹不是結發夫妻,只有二十來年的緣分,這二十年也是托了你的福,否則他是斷斷不會以妾為妻,壞了朝廷法紀的,可既然成了夫妻,哪怕只有一天,這命便是一體的,將來寫在譜書上,好歹當得起一個滿門忠烈,這才配得起葉氏正妻這塊牌子,你們也才能堂堂正正不屈于人前,特別是你 娘,女婿在外頭打基業,將這里全托與你,將來無論如何,都是一份患難之情,這是彌足珍貴的,別難過,我的女兒,有這樣大的富貴,為娘怎麼也要為你掙一份體面,沒有人再敢拿你的出身說事,這是我的責任,也是你的造化,明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