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歸去!
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鶯鶯傳》
深秋,百夜城,何家酒樓。
“話說那張生赴京趕考,在京中滯留,沉迷于金迷紙醉的生活,對崔瑩瑩也變了心。”說書先生猛地喝了一大口濃茶,胡須隨著嘴唇蠕動而起伏,“他愛上了其他姑娘,但是對于崔鶯鶯他不好交代啊。你們猜他是怎麼說的?”
台子底下一片哄動,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還能怎麼辦,紅顏禍水唄!”白悠悠眼皮一掀,十分不屑,心中暗想這種事情只要把錯誤推到女人身上不管男人干的事情有多麼喪盡天良都可以全身而退。
若水笑而不語,智慧這抱著小狐狸听得津津有味,眼楮里還發著光。
台子地下已經鬧成一片,不斷有人吼“紅顏禍水”。
“唉,各位,听我老呂說!”說書的一拍驚堂木,眼珠子一輪,架勢頓起,“這個張生啊,他說崔鶯鶯是天下之“尤物”,還搬出商紂,周幽王亡國的例子,證明自己“德不足以勝妖孽”,只好割愛。”
台子下嗑瓜子的婦女們怒了,大罵張生不是個東西。有的剽悍的婦女直接擰著自己那口子的耳朵氣勢洶洶地出了酒樓。
“行吧,樂乎完了我們也應該忙正事了。”若水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粗制濫造的牛皮地圖將它鋪在桌上。
白悠悠和智慧看著地圖就傻眼了,他們同時朝若水投去鄙視的目光,這圖上畫的是什麼玩意!
“誒,別這樣看著我。這是你們玄機師伯畫的,跟我沒關系。算了,你們既然看不懂,我就直接說了。”
“那你掏出地圖干嘛?”白悠悠睥睨著他。
“嘖,你這丫頭你不看話本嗎?最近出來那個叫《英雄》的話本里面的主人公打仗就拿地圖,我覺得特別”
“對,這個話本特別好看!我最喜歡里面的江大浪!”智慧興高采烈地說著。
“你還是說正事吧。”白悠悠瞥了一旁的智慧一眼,那話本十有八九是他給若水的。
“咳咳”若水清了清嗓子,喝了一口熱茶,“根據我手里的靈石碎片,我在百夜城里面發現了有關花月石的蹤跡。這個花月石呢,主要是可以使人改頭換面。譬如你是一個丑陋無比的人,擁有了它以後你就會變得美艷無比。”
“所以它只有改變人容貌的作用?”白悠悠問道。
“是的。”
“那我們現在去哪里找,百夜城這麼大。”
“目前的線索是在百夜城最有名的花滿樓。”若水漫不經心地瞟了白悠悠一眼。
“又去妓院!”白悠悠大吃一驚,音量驚人,頓時吸引了周圍不少人。
一些婦女還沉迷于張生始亂終棄的糟心之中,發現這里就坐著一個一個活生生的“張生”,于是氣不打一處來,將若水圍住。
他正翹著二郎腿,往嘴里丟著花生,突見一群婦女朝自己涌來,心里頓時慌了起來。白悠悠也被駭住了。
一些婦女摟住白悠悠的肩膀,溫柔地說道“男人真不是個東西,吃著碗里的望著鍋里的,家里有個老婆還不夠,還要去外面招惹野婆娘。姑娘,看你還小,唉”
“姑娘,對男人可不能心軟,你得凶,掌握家里的錢財,他就听話了!”
“對,姑娘我看你文文弱弱的”
白悠悠心想不對,這些人莫不是誤會了什麼
婦女們你一句我一句,知道的是在勸人,不知道是還以為在吵群架。
同時,若水這邊也不容樂觀,他被婦女們圍得嚴嚴實實的,沒有絲毫的退路。再說,婦女們見他生地俊俏,就更認定他是張生本人了,于是眾怒難平,他被淹沒在婦女們的唾沫之中。
等婦女們折騰累了,倆人才得以解脫。若水癱在椅子上,心想自己活了那麼長,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今天第一次遇到這麼可怕的他轉頭看見白悠悠嘴角扯過一絲微笑,不明所以,問道“你笑什麼?看為師受欺負你就那麼開心?果真白眼狼!真是傷煞我心!”說罷,以手撫膺長嘆。
“沒什麼。”白悠悠冷漠地答應道,婦女們散去之前一個穿著身材瘦小華貴的娘子問她是否喜歡自己的夫君。
白悠悠回答是。
這小娘子一笑,說道“我們女人吶,這麼能期盼男人這輩子只愛你一個人呢?你看那些有錢的老爺,誰不是妻妾成群。我看你相公也還很年輕,想必你們年齡都不大。況且他還帶你來這酒樓吃茶,這是很多女人都羨慕不來的福氣。”
白悠悠臉緋紅。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對于我來說只怕是黃粱美夢。”小娘子一笑,眉眼盡顯嫵媚,握了握著白悠悠的手,“姑娘,好好過日子。”
白悠悠莞爾一笑。
“你傻了?”若水彈了彈白悠悠的腦門,“你想什麼呢?”
“你若是不做神仙你想做什麼?”
見白悠悠如此嚴肅,若水一時語塞,隨後他一板一眼地說道“當個特別有錢的人,整日游山玩水吃喝玩樂。”
真是惡俗,不過還真符合他的性格。
“那麼你呢?”若水反問道。
我?白悠悠盯著若水,我想同做一對平凡的夫妻,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是這種話我怎麼能說出口!
“我也想當個有錢人,過好日子!”白悠悠搪塞道,轉而問道智慧,“你想干什麼?”
“當個寫話本的,然後開一個專門听書的茶樓!”
“若是自己活得順暢,也別無他求了。”若水起身,合起扇子,“走吧,去花滿樓看看吧!”
白悠悠一時語噎。有的人這輩子怕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活得順心如意,只能被命運推著走。
傍晚,花滿樓。
許多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姑娘站在門口攬客,有的才十二三歲,十分不自然。路過一些男人禁不住誘惑便進了姑娘們的溫柔鄉。
“看什麼呢,進去啊!”若水看著身旁發呆的倆人,“又不是沒見過!”
一行人隔著一條街都能感受到娼女們的矯揉造作,白悠悠忍住渾身的排斥和智慧緊跟其後。
入了夜,花滿樓涌入了大批人,有達官貴人,流氓無賴,窮苦書生等不一而足。娼女們依靠在他們的懷里被當做玩物或是坐在一旁斟酒。而大堂中間有一個嬌媚的女子彈奏著《霓裳羽衣曲》,讓人听了倍感淒涼。
真是奇了怪了,這麼熱鬧的地方彈這個悲傷的曲子!
“哎喲,公子,看你身形不凡。”老鴇瞟了一眼若水身邊的白悠悠,心里納罕道,來逛窯子還帶個姑娘,嘖嘖嘖,真是不過這種她也見怪不怪了,畢竟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老鴇臉上堆滿了假笑“公子,我們這兒來了一個好生俊俏的姑娘,可比你身旁這位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
白悠悠听了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現在不能動手,不然她絕對分分鐘把這花滿樓給砸了!
“誒,姐姐,小生也想來找樂子,可是在是囊中羞澀啊。”若水一臉愁苦,“奈何我眼下只能在這春滿樓佔個位置听個曲兒。”
“什麼?沒錢!老娘看你穿地人模狗樣的,嘖,想不到是個打腫臉充胖子的貨色。”老鴇臉色立刻變了,音調又細又尖,語氣也刻薄起來,“沒錢還來春滿樓,還浪費老娘時間,一群窮鬼,滾!”
話說完,老鴇便捏著手帕,扭著屁股去接待其他顧客去了。
“嘖嘖嘖,做人這麼勢利可不好!”若水搖搖頭,“那里有個空桌子!”
一行人在一個角落安頓下來,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智慧早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起來。白悠悠用手撐著臉,也困得不行。
“悠悠,先不要睡覺,你看——”若水指著那個彈奏曲子的姑娘,“太奇怪了,她彈奏這麼悲切的曲子”
“我好困——”白悠悠感覺自己眼楮都睜不開了。
好困?若水疑惑地看著她,發現白悠悠臉色出奇地蒼白,而且開始發抖。他握住她的手腕給她把脈卻沒有任何異常。
“悠悠?你看看我,你沒事吧?”若水晃著白悠悠,可是對方依舊陷入了昏迷若水手心里冒出了汗水。正當他叫醒智慧準備帶白悠悠回旅店休息時,周圍的人都跟魔怔了一樣狂熱地喊著“花月”。
人群不停地往中心的花魁台聚集。
“花月!”
“花月!”
“花月!”
喊叫聲此起彼伏。
“兄台,你們所叫之人是?”若水抱著白悠悠問了身邊一個穿著富貴的中年男子。
“唉,花月你都不知道!她可是我們百夜城最出名的花魁,人間尤物啊!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大老遠跑過來只為見她一面,就連天子也對她垂涎三尺”
這位中年老兄越說越起勁,再不阻止估計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若水三言兩語糊弄了過去,企圖穿過狂熱的人流。結果還是被堵在了原地,要不是人多不方便,他早就為所欲為了!
“啊啊啊啊啊!花月姑娘出來了!”不遠處一個胖子尖叫起來,一嗓子差點讓若水歸西。這到底是個什麼絕世美人
“出來了出來了!”
“啊啊啊啊!花月姑娘,我愛你啊!”
“花月姑娘,看看我!”
這到底是個什麼絕世美人讓一群大老爺們瘋狂成這個樣子若水一抬頭就看見一個頭戴珠瓔寶釵,插著紅寶石步搖,用紅色金絲繡花綢緞將頭發綰起來,只留兩簇頭發披在左右肩膀上。唇上是極其艷麗的胭脂,看久了就覺得很像人血,給人一種眩暈感。
花月一襲紅衣,臉枕在涂著丹蔻的手上,露出香肩,酥胸若隱若現,倚在香榻上,一雙玉足展現在眾人眼前。她顰顰一笑,惹得台下男子更加瘋狂。
若水盯著花月,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他已經走到了門口,一回頭不知是否是錯覺,花月好像在跟自己說來日再見!